水匪

    “大当家的,不好啦!不好啦,大当家的!”

    薛海潮趴在电脑桌上打盹,迷糊中听见有人在大喊什么,接着就感觉有人在猛摇自己的手臂。

    一睁眼,一张黢黑面皮杵在跟前,眼窝深陷,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中年男人,薛海潮悚然一惊大喝出声,“你谁啊!”吼完她就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木板上,心里又是重重一跳,全身瞬间紧绷,腾地坐起身。

    这不对劲,这不是她自己的公寓!

    警惕的目光越过中年男人,铺着茅草的低矮房顶映入眼帘,几束光从木板墙之间的缝隙投射到屋内,细碎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空气里泛着海边特有的咸湿气息。

    正当她想开口询问,屋外却有巨响传入她耳中,是重物砸上木制建筑的坍塌声,有人大喊着火啦,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温煦的空气逐渐蒸腾。

    薛海潮虽然没弄明白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地感觉到危险,迅速决定以静制动,呆愣地看着面前之人。

    她的这幅模样落在中年男子眼里,就被认为是发烧引起的反应迟钝,“大当家,鹿耳门三艘战船打过来啦!咱们赶紧跑吧!”

    大当家?鹿耳门?战船?这些词汇陌生,但薛海潮飞快地提取到了其中的信息。

    没等她开口问怎么回事,又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汉子,捂着一直淌血的脑袋跑进来朝她说:“大当家,鹿耳门的全将军带了上百号士兵登岸,快跑!”

    中年男子见这人的惨状一脸痛惜,“大宝,你伤得重不重?”

    “我还能撑住。那战船上有投石机,咱们无力抵挡,损伤惨重。”见她愣愣地坐在床边不说话,年轻汉子只得喊到:“代叔快带大当家走!”

    叫代叔的中年男人神色凝重,“事到如今,咱们只有先藏到后山的山洞里,能躲一时是一时。”说完又一跺脚,看着薛海潮,“唉,前晚你说去抢军粮的时候我就该阻止你的,我答应老当家看着你,是我对不起老当家!”

    大宝顾不上说什么,一把将呆愣的薛海潮扯下床,“快走吧。”

    看这样是要逃命,薛海潮心跳得厉害。她一时没能消化他们传达的密集信息,不敢贸然开口,只能任由自己被这个叫做大宝的人扯着往外逃命。

    ※

    “大家快往山洞去!快往山洞去。”代叔和大宝一路跑一路喊,四下里涌出不少人跟着他们往前跑。

    “呵、呵、呵……”脚下的沙地让人寸步难行,眼下这幅躯壳才跑了三四十步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薛海潮只能边跑边张开嘴喘气。

    身后开始传出惨叫,有人大喊:抓住他们。

    薛海潮敢发誓,她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好像已经卡在嗓子眼了,她不敢回头,勉力跟在大宝后面。

    可惜,还没等她看见山洞,突然感觉有人从身后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接着就被人狠狠往后一拖再顺势往右一掼,而后被按倒在沙地里。

    眼睛口鼻被沙子堵住无法呼吸,薛海潮这下是真的怕了,死命去抓按住自己头颅的手,她越抓,头上被按得越狠,细沙甚至钻进了鼻子里。

    “大当家!”大宝和代叔也被追上来的官兵制服,觑到这情形,两人吓得大喊出声,挣扎着想冲过来,被官兵狠狠踹倒在沙地上。

    “咚、咚、咚……”被按住的时间越久,薛海潮越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迟缓。

    就在她要窒息的前一瞬,被人抓着头发从沙子里提了出来,她凭着本能张开嘴大口急促地吸气。

    生死极限间,薛海潮对自己处境的艰难有了镂心刻骨的实感。

    ※

    不到两刻钟时间,四下里逃命的人纷纷被捉住,缚住双手后跪在一片开敞的沙地里。

    薛海潮同样被官兵拽着衣领拖来此处跪着,她下意识挣了挣捆住自己的麻绳,手腕火辣辣生疼,绳结却越来越紧,只得打消挣脱逃跑的念头。

    一群手持长枪短刀的官兵将她们围在中间,有人挣扎着想要起身,被官兵不由分说地用枪扎到身上,引起一阵惨叫。

    没见过这种残忍画面的薛海潮想出声制止,却被身旁的人撞了肩膀打断,是代叔,正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薛海潮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得咬紧后槽牙,挪开视线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一时除了惨叫声,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海浪击岸之声。

    ※

    “你就是龙王坞大当家薛海潮?”

    没过多久,一个将官走进士兵的包围圈,看着薛海潮睥睨高声到。

    “是。”再不知情形,她也晓得这是在叫自己。

    薛海潮猜测眼前这个膀大腰圆、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就是大宝口中的全将军。

    只见那全将军一挥手,两个士兵就将她架起拖到他跟前。

    上下打量后,全将军说到:“就是你凿穿了鹿耳门的运粮船,胆子不小啊。”

    之前只听代叔说她带头抢了军粮,不知道她还凿穿了船,余光瞥到代叔,见他一脸灰败,看来情况属实。

    眼下想要抵赖估计也是不成的,薛海潮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一言不发。

    “将她拖下去,一个不留,格杀殆尽。”全将军语气平静,仿佛他们就是一堆瓜果,随意就能剁成十段八段。

    闻言薛海潮身躯一僵,太阳穴涨疼,这是……要死了?

    可惜她想不出任何能解决的办法,僵硬数息后直接泄了力气,像麻袋一样被士兵拽着衣领在沙地上拖行。

    其他士兵举起长枪短刀往地上跪着的人扎去,惨叫声此起彼伏,溅起的血染红士兵的脸庞,他们神色麻木,好似已做过千万遍。

    倒地的人,举枪的人,染红的沙,溅湿的人脸,这些画面对薛海潮来说就像是描摹地狱的古画,让她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只等长枪扎入自己的身躯内。

    眼见一个士兵向着五六岁大的孩子扬起手中短刀,薛海潮害怕又不忍地闭上了眼睛,胃里一阵翻腾。

    脑中突然响起一阵话音,薛海潮发现她虽闭着眼,却能感受到全将军的轮廓在一众灰扑扑的人影中散发着白光。

    僵直了约么一分钟,薛海潮突地睁开眼,双手在身后紧握成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住手,我有话要说。”突然间众人听到一句嘶力竭的吼声。

    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跪坐在地的薛海潮。

    ※

    薛海潮双眼迸发出炽烈的神采,与全将军对上后,见他一抬手,周边的士兵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两个士兵又将她拖回全将军跟前,“请将军听听我们抢劫军粮的缘由,保证将军不会吃亏。”

    “哦?说来听听。”全将军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猫戏耍耗子一番再咬死它的嘲弄感。

    薛海潮想到自己的目的,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我想跟城主做笔交易,苦于没有大船到不了鹿耳门,也见不到城主,恰好遇见去鹿耳门的船,只能用这种方式引城里的人来此。”

    话音一落,薛海潮就听到一声冷笑。

    “凿穿城主的军粮船来跟城主做交易?你还真敢说啊。”

    薛海潮面上做出懊悔的样子,“前晚我们不过是趁夜出来捕鱼,并不知道那是军粮船,事急从权,只能出此下策,何况我们并未害人性命。”

    她会这么说是猜测押运粮草的人逃回鹿耳门之后,现在一起过来了,否则全将军怎么可能认识她,还能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她。见全将军没有再出言讥讽,就晓得自己猜对了。

    不等他再次发难,薛海潮谨慎开口道:“将军有所不知,我们龙王坞有一件秘宝代代相传,我想用它在城主那里换一条活路。”

    她的话一说完,附近被按在地上的代叔、大宝就开始挣扎起来,口中叫着大当家。

    全将军见状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是什么宝贝?”

    薛海潮觑他神色,狠狠吸一口气,借此压下狂跳的心,这姓全的听见宝贝两个字明显准备抢过去,但她根本拿不出什么宝贝,这么说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一定要先打消他抢夺的意图,能拖一时是一时。薛海潮只能赌一把这古代世界等级权利不可逾越,于是竭尽力气高喊到:“将军,这宝贝极为珍贵,关乎龙王坞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我想当面献给城主。”

    声音传出老远,尖锐又清晰,至少海岸边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

    全将军抽出佩刀按在薛海潮肩颈上,“东西在哪儿呢?待我看过后再决定是否饶你不死。”

    感受到了肩颈处的凉意,晓得他看出了自己的小把戏,既然不杀自己显见是对宝贝有兴趣的,薛海潮不惧了,提高语速连珠炮似的说到:“将军若想独享此物,待会儿我就能交到将军手上。恕我大胆一问,今天在此的士兵都是将军的手下吗?你能保证他们对你绝无二心,吗?你能保证没有人把你截了城主宝物之事告知城主吗?一旦消息走漏,城主必全力追查,将军有把握护住宝物吗?”

    全将军被她连番逼问,想到那人此刻正在不远处的战船里,何况,今日来的兵,并不都是自己的手下,心中冷下来三分,只是仍不死心,“待我杀了你,夺过宝物再献给城主也是一样的。”

    “哦?将军怎么能肯定城主会觉得你先看过宝物再献给他,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不会心生芥蒂?你能保证城主不会怀疑你私吞了什么东西?你能保证城主不怀疑你在他独享宝物之后怀恨在心走漏风声?”薛海潮看出全将军面上的犹疑之色,再添一把火,“更何况,这件宝物真正的价值,非我不能用,我一旦受到惊吓,恐怕就记不起怎么用了,这宝物若是废了,恐怕城主……”

    “哼,”全将军冷笑道:“本将军今日接到的命令就是剿灭水匪,杀了你们,你那所谓的宝物就是战利品,本将军清点完后,往城主那里一送,怎么用,那就不是本将军该管的事了!”

    薛海潮心中警铃大作,不好,激过头了!

    还有,她竟然是个水匪,还是大当家,首恶啊!

    肩颈处的刀刃微微抬起抵住脖子,薛海潮见他准备破罐子破摔,立刻放缓声音劝解,“将军何苦?若是放过在下,助我将此宝献给城主,城主借此得了好处,有我这个知情人将军必能分一杯羹。若是杀了在下,将军只能将此物上缴,不仅没了长远的好处,还可能落下城主的埋怨,今日奔袭到此岂不是做的亏本买卖?”说完便低下头,不敢再刺激他。

    面前之人半晌没有动作,薛海潮偷偷抬眼见他神色变换不停,可知内心极为纠结。

    等待许久,膝盖都跪得没了知觉,脖颈间的刀刃被移开,薛海潮明白自己的计策奏效了。

    “你最好真能拿出贵重得本将军不敢碰的宝贝来,否则……”

    听见这阴恻恻的威胁,薛海潮赶紧回到:“将军放心,就是给我一百二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将军。”

    “带上东西跟我走。”

    薛海潮踉跄着起身,“不瞒将军,这宝物颇为惹眼,故在下一直将其妥善保管在家中,还请将军与我松绑,好让我去取来。”

    全将军闻言再次冷笑,“这方圆五百里谁不知道薛大当家深谙水性,你若是纵身入水,本将军可难再抓到你,还请薛当家暂且忍忍吧。”

    呵,心眼还不少,薛海潮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军若不放心大可一直捆着我,不过还请将军容我带两个人同去,宝物精巧,我怕其他人会弄坏。”

    见全将军又要拒绝,薛海潮赶紧补充到:“将军可以一直派人跟着我,何况还有这么多人质,不必怕我们跑掉。”

    代叔和大宝被解开绳索跟薛海潮往家里去,身后跟着一队持枪的士兵。

    ※

    “大当家,咱们龙王坞哪有什么秘宝啊?”

    代叔凑近薛海潮身边小声问到,大宝在一旁活动着被绑了许久的手臂,听见代叔的话也转头盯着薛海潮。

    “哦,我爹临死前交待给我的。”薛海潮没有原主的记忆,也没法说她只是拖延时间,一时又编不出其他的理由,只能先这样搪塞一番。

    代叔的心沉了下去,明白那什么宝贝只是大当家扯的谎,老当家死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在跟前,一个是只有十二岁的大当家,另一个就是他。

    老当家咽气前拉着他的手,嘱咐他照看好大当家,根本没说其他。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