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线已经逐渐昏暗，与屋子隔着泳池的院墙上有茂密的藤本植物组织成了细密的阴影。
行人的声音逐渐稀落了下去。
锦城斋岚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她起身去打开了墙上的开关。
骤然亮起的灯光使在场的两个人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结束了吗？”
冰室扶着椅子站起来。
“不只是站着会累，坐久了真的也不是很好受呢。”
“对了，岚你要喝点什么吗？”
这幅画被画了多久她们两个就聊了多久。
原本就受法国文化很大影响的冰室早就决定要跟她用名字互称了。
“既然大家是混血的血统，就不要太拘泥那种界限分明的亲疏礼貌啦。”
“所以你叫我‘乔’就可以了。”
此时跟在她背后的锦城斋岚看了看她酒柜里琳琅满目的酒瓶。
“我不是很懂这个，不然乔你推荐一个？”
“如果是我的话......”
冰室一手捏住瓶颈，朝锦城斋岚扬了扬。
“我当然是给你推荐这个啦。”
她吐出一个带着促音的单词，收音利落，但是意外给人缱绻的感觉。
“是产自法国的非常有名的品牌之一哦。”
“‘自由’？”
锦城斋岚与她一起坐在了吧台边。
“听上去不像是葡萄酒该有的名字。”
“也不是人类能拥有的东西。”
冰室忽然接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她转而又像什么都没说一样扯开了话题。
“其实我原先并不想答应做你的模特的。”
她对此直言不讳。
“嗯，我知道。”
锦城斋岚当然也看得出来对方一开始的拒绝。
“所以我现在为我之前的冒昧跟你道歉。”
“得了吧，动不动就道歉什么的......”
冰室忍不住笑起来。
“求你了，不要再输出这种奇怪的行为了啊日本人。”
“半个。”
锦城斋岚纠正道。
“而且你也一样。”
冰室闻言径直与她碰了个杯。
“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才是有着一样血统的人呢岚。”
“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
锦城斋岚闻到馥郁的酒香在身边弥漫开来。
“如果有人在背后说‘那半个日本人’，起码我们两个都会回头看看是不是在喊自己吧。”
“听着我们两个才像是一国的人啊。”
“‘一国’的范围也太大了吧，‘一家’可能更合适......”
冰室说着说着又顿住了。
不过她像是没注意自己忽然消失的话音一样，放下酒杯又笑开了。
“好吧，那就跟岚做三秒钟的家人好了。”
“三、二、一，好了，家人再见，恢复才认识一天的准陌生人身份。”
“真是极端呢乔，不是家人就是陌生人什么的。”
“不会吧，岚你不会还想跟我交换联系方式吧？”
冰室故意佯装出了不敢相信的语气。
锦城斋岚也看出面前这位女孩子虽然一直熟稔地跟自己聊着天，但是并没有想跟自己有太深入的交集。
“我不会要求这个的，放心吧。”
这种什么都聊的状态如果不是非常熟悉的朋友的话，那就是极致的陌生人了。
因为陌生，反而所以什么都能讲。
不过她明显还有什么没有跟自己交底的。
锦城斋岚倒也不强求。
冰室说的没错，就算现在她们再怎么欢快地聊天，毕竟也是才认识了一天，不，严格来讲只是认识了一下午的陌生人而已。
“我就知道跟你聊天会很舒服。”
冰室得到这样的回答之后显得轻松了不少。
“呐，岚的恋人，是怎么样的人？”
她颇有兴致地问起了宫侑。
“画画的人应该会很重视外表吧？”
“所以我猜他肯定是个帅哥。”
“唔，非常正确。”
锦城斋岚马上对她的猜测表示了赞同。
“哇，这么快就同意了这个说法吗？”
冰室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那到底要帅成什么样才行呢。”
“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
“连岚这样擅长画画的人也没法描述吗？”
“嗯，一下子没办法找到足够形容他的词语。”
阿侑那家伙，那张脸就是这么会长，哪是一个词或者几个词就能形容的啊。
没办法具体描述的情况下也只能用最苍白的词语去指代了。
“总之，就是非常帅。”
“真的好夸张。”
冰室表示要跳过这个话题问点儿别的东西。
“他的性格好吗？”
“不算好。”
“不成熟？”
“嗯，有些幼稚。”
“但是会让岚觉得很可爱吧？”
“大多数时候会。”
“诶~~~年下？”
“小一岁。”
“原来是弟弟啊，怪不得，岚你平时肯定会宠他的。”
“多少会吧。”
“是开朗小狗那样的吗？”
“......这种失礼的形容倒是意外有些贴切呢。”
“跟这种孩子在一起肯定会非常开心吧。”
“偶尔也会令人觉得生气的。”
“不过肯定会很快原谅他的吧？”
“他认错也很快来着。”
“会求饶吗？”
冰室饶有兴趣地追问。
“会先嘴硬一会儿。”
想起宫侑那副一边顶着嘴一边又不敢动的样子，锦城斋岚忍不住勾起了微微无奈的笑容。
“不过知道自己逃不过就会求饶。”
“非常的......识时务。”
“这也太可爱了。”
冰室爆笑。
“完全是有些过分可爱的程度了吧。”
*
快半夜的时候，锦城斋岚收到了宫侑的视讯请求。
屏幕那头的金发青年背后是清晨的朝阳。
“早上好啊小岚。”
他大概是已经到了俱乐部这里，身旁有人来来去去的。
“意大利是晚上吗？”
“嗯，快到十二点了。”
在冰室家里喝了个尽兴的结果就是她现在还觉得有些晕。
“如果下次还有缘再见的话，也要一起喝个痛快哦。”
锦城斋岚告辞的时候冰室揽着她的肩膀使劲地晃。
她们没有留下任何可以互相联系的东西。
人海茫茫。
再一次相见大概需要更多的运气才可以......
等等。
锦城斋岚尚且还有点清醒意识的脑子还足够运转。
自己不是知道她住在这里了吗？
至少下次来意大利的时候还是能通过地址找到她的吧。
“乔，你该知道缘分这种东西，才不是只凭运气的，有时候也要靠人为才行。”
她退开几步，自行扶稳了外墙站定。
“下次路过或者来意大利给你带点国内的特产吧。”
冰室也发现了自己话语中的漏洞。
不过她也不介意。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不过就是下一次再短暂的相逢罢了。
依然是极短、极快的会面而已。
意大利和日本有八个小时的时差。
相隔遥远。
才不是说来就来的地方呢。
“那你就带过来好了。”
于是她也叉着腰潇洒地表态。
“如果下次你来的时候我还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