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三人提着死兔子,在半山腰处寻到一处废弃的庙宇。

    因不知庙里曾经奉了哪位神佛,三人只是对着不算庙门的庙门略拜了拜。拜完后,抬眼望去,见门柱两侧写有对联。左侧曰:“往事堪堪亦澜澜”,右侧曰:“前路漫漫亦灿灿”。再看房顶上,却并无横批。好像这题词之人太过匆忙,忘记了似的。

    黄鹂看了看,道:“小姐,这上面是什么字?不会是内有恶鬼,生人勿近吧。”

    鱼不对转头去看那可爱的小丫鬟,双手弯曲,扮作恶鬼抓人的模样,恶声道:“黄鹂,你说对了。恶鬼来吃你了!”

    说完,便朝她“嗷呜”着扑来,吓得黄鹂躲到少年身后,慌张道:“小姐,你不要吓我!我会告诉老爷的!”

    鱼不对看着无措的少年和惊慌的小丫鬟,百无聊赖地嗤道:“没意思,黄鹂,你可真没意思。”她悻悻地甩了甩手,刚要迈进庙内,一道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位小姐,请问这上面写了什么?真的有恶鬼吗?”

    鱼不对回头,见是那少年问话,便收起了恶作剧的小心思,轻声道:“上面写的是一句诗,往事堪堪亦澜澜,前路漫漫亦灿灿。”担心少年不懂其中意思,又细心解释道:“这句诗是说,往事坎坎坷坷,充满曲折,但未来的路一片灿烂,充满期待。无论过往当下,且看未来的意思。”

    少年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有过刹那间的光亮,却很快又如一滩死水。他道:“只要没有鬼就好了。”

    三人进了庙,然后一通忙活,还是在少年的帮忙下将兔子收拾好。待兔肉飘香,彻底熟透,已临近傍晚。

    远处的夕阳红透了半边天,乌山破庙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破败。庙前的栾树散尽花叶,一场盛大的秋已经临近尾声。幸好三个少年少女自得其乐,开心的分食着兔肉,站在庙前欣赏夕阳。山风温柔,并不凄凉,吹在少年身上,他舒服的眯着眼睛,似乎温暖了整个时光。

    月影悄悄攀上天边,天色见晚。黄鹂望着山下万家灯火,开始心慌起来,催促道:“小姐,我们回家吧,太晚了。”

    鱼不对刚要说好,谁知,陈衡启嚣张跋扈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穷鬼,饿鬼,统统都是鬼,给我杀!”。

    陈衡启,十七岁,江宁首富陈泰之子,且是唯一的儿子。外表肥腻猥琐,斗殴滥赌,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外加一条,极度垂涎美色。

    他拿着长弓,身后站着许多家丁,对着跪在地上的五六个瘦骨嶙峋的青年,捂着鼻子十分嫌弃道:“真臭!”

    一大胆求饶者跪着走到陈衡启身前,扯着他的衣角哀求道:“大爷,公子,活菩萨!江北遭了灾,我们也是为了活下去才逃到江宁来。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啊!!!”

    拽着玄色衣角的那双枯瘦的手不甘心地垂在地上,没挣扎两下,便再也没有抬起来。陈衡启收起弓箭,轻蔑一笑,撑着肥腻的腰,狂妄道:“穷鬼,本少爷是来抓鬼的,不是来赈灾的。臭手摸脏了本少爷的衣服,让你一箭毙命算是便宜你了!”

    鱼不对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她忽然想起黄鹂的话:“乌山有鬼。”

    这乌山哪里有鬼?分明是一群从巫山翻进江宁的灾民!想到这里,她僵着脖子,缓缓看向旁边的少年。只见那少年死死扣着指尖,眼睛瞪得大大的,额上的青筋在跳动。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也是江北的灾民。那在水下睁眼的举动就不难解释了。不会水的人落水后一定会闭着眼睛,恐惧水下。而少年会水,所以可以在水下睁眼。之所以不游上岸,是因为他放弃了,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鱼不对忍不住柔声道:“信不信,那个欺负别人的胖子会有报应?”

    黄鹂红着眼眶,道:“小姐,不会的。好人才会不长命,坏人会活一万年。”自从成为孤女,生活就已经告诉了她这条人生箴言。

    而那少年沉默着,可是眼中的那团怒火却烧的旺盛,若是没有人来灭火,恐怕他会被怒火烧死。

    鱼不对忍不住朝袖中探去,那里有百里长风赠的鬼画符,必要的时候可以保命。若是她出头的话,应该可以救下剩余的几人。可陈衡启若是发现了她,会不会连累爹爹呢?

    正在犹豫间,一白衣身影如一道白云掠过,落在陈衡启面前,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竖子竟敢草菅人命,拿命来偿!”

    三人瑟缩在草丛中,听到这宛如救世主的声音连忙抬眸去看,只见一头发花白约莫古稀的老人执着长剑与数十个家丁缠斗。年龄虽老,身姿却还算灵活,至少看起来比陈衡启的肥腻身材好很多。

    鱼不对疑惑道:“这老者是谁?看上去不似江宁人。”

    少年看了看老者腰间的酒葫芦,又看了看他身后背着的桃木剑。道:“应该是捉妖人。”

    鱼不对闻言转头望向少年,奇道:“这么老了还要捉妖?”

    黄鹂指了指前面,兴奋道:“那老者好厉害,打的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满地找牙!”

    “是吗?”鱼不对闻言,赶紧转身去看,却见老者三下五除二就将围在身边的家丁打倒在地,然后朝那群灾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见陈衡启吓得僵在原地,几人连道谢都忘了,慌忙朝山下跑去。黄鹂见众人得救,紧张的心终于放下,然而鱼不对却在不经意的抬眸间看到,天边的月,红了!

    下一刻,破庙中传出一道诡异哀嚎,什么东西飞速蹿来,速度太快,以至于鱼不对根本没看到是什么东西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醒,姑娘,快醒醒......”

    耳边似有人在不断唤着自己,鱼不对只觉头疼不已,脑海中一片迷茫,等使劲睁开眼睛,却见破败的废庙内,黑压压地捆了不少人。不仅有鱼不对三人,那白衣老者,陈衡启及其家丁,以及四个灾民都被抓了起来。

    这废庙不大,大概只能容下十人左右,现在莫名多了几个,人挨着人,十分拥挤。鱼不对虽然左右挨着少年和黄鹂,可脚边却躺着个一脸色迷迷的陈衡启,即使被绑着,那双眼睛都要死死地盯着她,实在令人不舒服。

    若是知道自己一睁眼就要面对这个狗东西,鱼不对情愿一直晕着。她摇了摇头,扫视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那白衣老者见鱼不对醒了,又见她在找什么东西,便开口道:“姑娘,刚刚是我在叫你。”

    鱼不对知道老者误会了,她只是在找抓自己的东西。不过,还是顺着老者的话,道:“谢谢您,叫醒了我。”

    老者道:“在下糜徒,还请问姑娘芳名。”

    鱼不对道:“鱼不对。糜爷爷在这种时候还要问名字,果然是泰山面前不崩于色。”

    糜徒闻言,脸上一黑,沉声道:“叫我糜徒,不要叫什么爷爷。我问你的名字是为了提醒你,怨妖会在红月最满时杀人取怨。在这之前,她一定会制造噩梦,深陷噩梦中人不仅历经诸多磨难,还会忘记自己的名字。一旦名字忘记了,便会永久死在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少年闻言,身体不觉颤抖,因为挨着,鱼不对很快就感觉到了。她转身看了看少年,见他紧张极了,眼睛里都是惊恐,便抬肩往他那边靠了靠,安慰道:“别怕,记住自己名字就好了。”

    少年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黄鹂闻言,与鱼不对对视一眼,须臾,才问道:“每个人都有名字的,你是不是忘记了?”

    少年道:“我这个人,生来就是个错误。所以父母没有给我起名字。”

    他说得无波无澜,仿佛说得不是自己一般。生来就是个错误,短短一句话,就说尽这少年的曲折。黄鹂忍不住安慰道:“没事的,不就是没名字吗?随便起一个。这里这么多人呢,大家集思广益,替你取名字好不?”

    果然是鱼不对带的丫鬟,马上就要当妖怪的下酒菜了,居然不想着逃跑,反而替别人担心名字。糜徒闻言,沉吟片刻,道:“没有名字才好。这样子就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那么噩梦就对少年无效了。少年闻言依旧低头不言。哪怕知道没有名字自己会因此生存下来,依旧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其实站在少年的角度上去看,的确并不值得庆幸。或许他会在这场劫难中逃生。可是之后呢?他早已想过放弃生命,之后若是一路艰辛,再想不开的话,哪怕死去,也只能是个无名尸体。生而无名,死亦无名,仿佛世间从未有过他的痕迹。想想,也的确残忍。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王侯将相,名垂青史。然而,有些人,连最基本的名字都没有,如同人间过客,糊里糊涂在人间走一遭,然后连死后的碑文上都不知道写什么名,提什么字,当真可悲。

    这时,鱼不对忽然道:“什么错误,谁说的错误?哪怕是神说错误,我都不会认,除非是我自己这么认为。”

    此话一出,少年和糜徒皆一惊。然而,糜徒更多的是惊叹,而少年则是惊醒。糜徒已是古稀,虽然历经沧桑,却依旧是个平平之人,他不是人们口中的惊世之才,所以当一个少女说出此等石破天惊的话来,他是惊叹的。惊叹少女的慧心,也惊叹她的胆识。毕竟,天下之大,无人会质疑神的对错。而少年的惊醒,是因为少女的话如一记冷石,狠狠砸进他那毫无波澜宛如死水的内心。对呀,哪怕神说他是个错误,他都不能认呀。人生是他的,命运是他的,他不认错,谁又能质疑?

    这时,陈衡启由于太胖,被绳子绑的难受,又见鱼不对明艳漂亮的让人发晕,便朝着她的腿不断扭动。口中还不断嚎着。嚎的糜徒狠狠给了他一脚,呸道:“真是色心不改,居然还想着占便宜,你应该第一个死!”

    少年背对着鱼不对的方向,自然不知道她的境况。听到糜徒这样说,立时就反应过来那狗东西在干什么,一时间,眸光一冷,眉尾染着怒意,似乎想要宰了陈衡启。陈衡启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要不是你,我们杀完那些穷鬼就走了,还会被抓?你小心我爹找来,他第一个就会杀了你!”

    糜徒不怒,反而嘿嘿笑道:“切,我师傅可是很厉害的。这么晚我还没回去,他一定会来找我的。等他找到我,第一个死的就是你!”果然是老小孩,明知道是陈衡启的口头意气,却非要和他一较高低。

    那些灾民听了,也怒道:“反正也是一死,拉着你这没人性的畜生一起死也算赚了。”

    鱼不对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斗嘴,厌烦地扯了扯绳子,小声嘀咕道:“什么破绳子,那么结实。根本解不开。”

    还在参与骂战的糜徒听了,趁着换气的间隙,道:“别白费力气了,这绳子换做碎骨。它的力道可以捆碎骨头,不是你能挣开的。而且,越挣扎,捆得越紧。”

    鱼不对听后,立刻就不挣扎了。见不能挣开绳子,鱼不对又情不自禁想自己曾在有妖的庙里烤肉吃,当真是胆大妄为。又想起起刚刚晕倒前的那团东西,不人不鬼的,连个形态都没看清,便往回缩了缩脚,柔声道:“糜徒,你说抓我们来的那个怨妖去哪了?它为什么要抓我们?”

    糜徒道:“那怨妖自然去消化食去了。一下子抓了那么多食物,肯定要空空肚子呀。”忽然话音一转,音调也变得低沉下来,道:“至于它为什么要抓我们,当然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人有怨气呗,怨妖只凭怨气抓人!”

    鱼不对想了想,这一屋子的人细数的话是四批人,她们三人一批,糜徒自己一批,陈衡启和家丁一批,灾民又是一批。若说怨妖只凭怨气抓人,那这四批人中少年无名有怨,灾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有怨,陈衡启为非作歹相必也是个脾气极差的人,应该也会有怨。那糜徒呢?他可是捉妖人,年过古稀,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哪里来的怨气?

    鱼不对道:“糜徒,你的怨气是为何?”

    寻常人,听到别人问自己的怨气出自何处,定然会生气。有谁愿意把自己的伤口随意撕开呢?还是在陌生人面前。然而,鱼不对断定糜徒会说,因为他已是古稀,早就过了自尊大过天的年纪。果真,糜徒也不遮掩,直言道:“姑娘可知人间四大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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