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币贬值

    石影一行人骑着角鹿在荒原上走了半日,由于带着小麦种子、赶着羊群,行进速度可想而知。

    石影愁眉苦脸的坐在角鹿背上,摇头道:“这速度可不行,得快点回到村里,通知村里人筹备交易的物资。那些麻布衣服、蜂蜡蜡烛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出来的。时间拖得越久,陶夏越有危险。”

    狼牙漫不经心道:“快不起来,你看这羊,腿这么短,还边走边吃。咱们且得走上半个月才能到房河边。”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石影见状,知道这些人是不打算想办法快些回去了,赌气般说道:“行吧,既然各位要慢慢走,那角鹿羊群和小麦种子就拜托各位了。我打算......”

    “什么?你疯啦!一个人在荒原上怎么活?”蒲草打断他的话。

    石影不再说话,他在身下柳条筐中翻出一个纤维双肩背包,在里面塞上藤条编的吊床和几条腌肉干,便跳下角鹿,冲众人大喊一声:“我先回去,房河见。”接着吹了一声口哨,大灰等几只狼狗也从队伍中蹿出,跟他在身后飞奔而去。

    狼牙等人面面相觑,真是个狠人啊!

    起初,石影奔跑的时候,确实找到了当初做狼时候的感觉,自由地、野性地、四肢着地的快感。跑了大半天,渐渐感到喉咙发苦,大腿和小腿发酸。看着已经要落山的太阳,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夸父追日的故事,那个追逐太阳的人是为了什么而拼命奔跑的?他已然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个追逐太阳的男人没有追到太阳,死了。

    他可不想死。看到一条小溪,停下来喝饱了水,啃了点肉干,咸咸的。再次跑起来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听见自己满肚子的水晃荡晃荡的声音。

    月光下,他一路向前,荆棘划破了他的小腿,蚊虫叮咬着他的脸颊,他什么都不管,只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奔跑着。

    直到筋疲力竭,两腿酸涨一步也无法迈出,才展开吊床,挂在树上睡上一觉。

    就这样,不知道往前跑了多少天。饿了,就啃一块肉干含在嘴里;渴了,就趴在溪边喝上一通;困了就爬到树上休息一会。

    这样剧烈的奔跑他从未尝试过,以往追猎的时候也没跑过这么远。

    每一天太阳都在身后升起,在眼前落下。他现在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那个追逐太阳的人了。

    那人和他一样,没有追上太阳,也不想追太阳,他想要的,是别的。

    不知道是第几天傍晚,他远远看见了村落,但是他跑不动了,一头在田垄上栽了下去。

    他笑了,嘴唇早已干裂,笑的时候绽破,满是鲜血。

    第二天一早,出来给豆苗除草的族人发现了他,把他抬进村里。

    族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救回来了吗?怎么只有石影一个人回来了呢?其他人呢?是死是活?

    众人纷纷看向桃花,希望桃花能把石影救醒。

    桃花蹲下来,使劲摇了摇石影,没有反应。

    她挽起袖子,使劲拍了拍石影的脸颊,还是没有反应。

    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石影,桃花似乎想到了什么,取来柳叶,在他的虎口和人中出各扎了一下,黑色的鲜血鼓了出来。

    石影惊醒过来,赤红着眼睛,看着错愕焦急的族人,用已经沙哑的嗓子喊道:“陶夏,陶夏救了我们。”

    最后的一丝不安从族人的心中消散,整个村落都回荡着兴奋的叫喊声。

    石影一把抓住旁边的陶秋说道:“你姐让我告诉你,准备……”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张动着嘴巴,以为自己说完了,可实际上他只是张合着嘴巴,却并没有声音,又昏死了过去。

    陶秋焦急万分,姐姐说了什么?姐姐让她做什么?她习惯性地揪着自己的辫子,想着怎么把眼前这人救活。“对了,拿碗白开水里面放上盐,给他灌下去。姐姐说晕了要喝盐水,盐里面加上蜂蜜,给他灌下去。”

    话音刚落,桃花拨开人群,捧着一罐盐水走了过来。

    ***

    石影醒后将此一行的经过尽数讲与陶姓部族众人,待众人听到“陶姓部族用五百身麻布衣服,五十罐酒,五百块肥皂,五百根蜡烛,五十罐白盐,五十头角鹿,十把铜刀换回一百罐麦子,五十头绵羊,五匹马和陶姓部族人和角鹿安全离开白山”的时候,皆沉默不语。

    良久,终于有人打破沉默:“除了陶夏其他人都回来吧?”

    石影脑子一嗡,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本是躺着,顿时拼尽全力撑起上半身,哑着嗓子从胸腔迸出一句:“这是人话?”

    那人也不怵,回顶一句:“她一人不值那么多麻布和白盐吧?”

    他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不自在了,这点破烂玩意儿,换条人命,还嫌多?

    他一个跟陶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为了尽快把救人的消息带回来,跑得命都不要了,就是为了众人能尽早准备起来,早日把人接回来。没成想这些跟陶夏有血缘关系的人居然不想救人了!

    他张嘴刚要用国粹喷人,陶秋先开口了:“值!我姐姐的命比这么东西加起来翻上十倍都值!”

    她昂着头,怒视着一众不服气想反驳的人:“我知道你们一个人肚子想的什么烂主意!不就是不想劳动吗?难道劳动的成果你们没享受到?”

    “行啊!咱们今天摊开说!老天爷饿不死瞎麻雀,我去塘子里抓条蛇、抓只蛙,也能天天吃肉,凭什么天天干活?”

    “这房子,我不稀罕!这衣裳,我不稀罕!我就想吃了睡,睡了吃!”

    “我手上的茧子,茧子叠茧子!从出生起,何时遭过这样的罪!”

    陶秋从没想过,有人竟然心里一直这样不服气,被气的跌坐在垫子上。

    “以前出去狩猎,每年都要死几个男人,怎么没死到你头上!”

    那群人刚想反驳,又有人骂到:“你们这些老鼠一般的人!我们还住在祖洞的时候,落星来抓人,没见过你们这么横啊!”

    “如果此刻是你独自一人在白山部族,你希望我们放弃你吗?”

    那些懒惰的人本来还在呛声,听到这一句,便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我们要救陶夏!”桃花领着她的族人目光灼灼。

    “我们要救陶夏!”柳条姨妈和很多残疾族人眼神坚定。

    “我们要救陶夏!”更多的人站出来表态。

    老祖母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别吵了,还是跟以往一样,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最终,议事会以多数票同意筹备物资去换陶夏回来,少数人悻悻地翻个白眼,默认了这个结果。

    筹备交换物资的事情由陶秋总负责,她测算了一下,想要在下雪前把姐姐换回来仅靠陶姓部族的生产力是不够的,故而去找了其他几个部族,想要回购之前换给他们的肥皂、蜡烛等物品,并购买他们的时间和精力纺线做衣服。

    经过几番讨价还价,陶秋的目的基本达成,但她发现陶币的购买力下降了。

    以往十个陶币可以换到一只羊羔,现在只能换回一根蜡烛。而一只羊羔需要25个陶币。

    不过好在,陶币想烧多少就烧多少,关于这一点其他部族的人似乎都没意识到,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陶秋这才明白,姐姐当初为什么坚持要用陶币作为中间等价物进行交易,而不是直接以物换物。

    如今看来,凑齐白山部族所要之物,并不是什么难事,多烧点泥点子出来就行了,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看着其他部族的人捧着肥皂和蜡烛白盐,笑嘻嘻的换走陶币,陶秋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主宰掌控了这些人的感觉出来。

    不过只闪过一瞬,她又忙活起来了。

    ***

    草原上,夜空下,陶夏正等着积分通报。

    “存活时长8个月,积分300分。”

    听罢,忽然发觉背后有人靠近,是白马。

    她身上一串串美玉宝石,走起路来,非常招摇。

    “还有心情看月亮?你就不担心你的族人把你扔这里不管了?”

    “担心,怎么不担心?”陶夏自嘲道,“可担心有什么用?想对策才重要。”

    “想什么对策?逃跑吗?那我告诉你,你跑不掉。”

    “我在想”,陶夏撇过头认真的看着白马,一字一顿地说:“如何讨你欢心。”

    白马被她说的耳根唰的一下红了起来,好在月光下一片银白,口出狂言的那人根本看不出自己的窘迫。

    陶夏撩完偷笑,顿了顿,继续说:“让你觉得我是有用的,不至于杀了我。”

    白马眼眸闪动,甩了甩头发,又恢复如常。

    “你不必安排小红他们盯梢我,你们的烧陶、石刻技术,我毫无兴趣。我与大巫聊天,她言必称百年来,可见贵部族是百年来,都没有变化。”

    白马听见陶夏的话,又是一惊,但是面上仍是故作姿态:“你倒是说说看。”

    “部族中有三种人,第一种是懒人,天天只想混吃等死,你让他们吃蚂蚁都行,只要不劳动。第二种是庸人,别人干什么他们干什么,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随波逐流。第三种人,热爱自己手中的茧子,热爱自己手指间的勒痕。他们想把夜里的时间也利用起来,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代能够过得好一点。技术的进步往往依赖第三种的人热爱、运气和努力。”

    “你说的没错。那对于首领来讲,如何让部族中的第三种人变多?让第三种人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不断钻研呢?”白马问到了点子上。

    “激发人们的贪欲,拿稀少的好东西悬于他们的头领。在部族的共有财产之外,鼓励人们额外劳动,额外的劳动的成果作为个人或家族的私产,予以保护。”

    “激发贪欲,保护私产,从而促进技术进步?”白马越听越兴奋。

    “是这样的。技术进步之后,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和生产方式,反过来推动管理制度的改变。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过程。”

    “你的部族已经这样了?”

    “还没有成型,我在努力。不过这点我比你强,因为我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推动技术进步的人。”陶夏自信地说。

    “嗯,这个我承认。但只要是人,就只吃一日三餐,睡觉时躺下来不过一个身体的宽度。怎么激发人们的贪欲?”白马继续追问。

    “你看你们部族现在几乎人人都是美玉环身,你只能从佩戴玉石的大小、数量上去做限制做区分,以维护你首领的权威。这样不行!”陶夏继续吹着,“你得搞出新的东西,让人们去追逐!”

    “你们部族的那些肥皂、蜡烛?”

    “你还是很聪明的嘛,一点就透!”陶夏拍拍白马的肩膀谄媚的称赞着,“当然,以后还会有其他东西,姑且叫它们奢侈品。”

    白马一把拍飞她的手:“说了半天,不就是让我别杀你!”

    “我现在说的可都是为了白山的未来。而且你应当有危机意识,你首领的位置做的并不会安稳。”

    “白山部族可没人敢动我。”白马理了理并没有乱的项链、头饰,语气中尽是不屑。

    “牧羊种麦、骑马射箭,对你来说都是小菜一碟,所以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都是男人擅长的劳动,你有没有给女人安排除了生孩子、做衣服、磨石头之外的难以替代的劳动?这样男女地位长期失衡,保不准哪天男人就翻天了。”

    “我.......”白马一时语塞,想了半天反驳道,“只要男人生不了孩子,就做不了首领。”

    “你小看他们了。如果男人找到愿意只为他一个人生孩子的女人呢?”陶夏鄙夷的看着白马,好像在看一个蠢蛋,“花言巧语、威逼利诱,如何不能成事?”

    “这......倒是个办法。”

    “你说什么?”陶夏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我说这太难了。女人岂是那么好骗的。”

    “这倒是。”陶夏想到前一世的封建王朝,围绕拥有无上权力的那把椅子,会有很多突破下限的行为和方式去抢占它,那是人世间最丑陋的戏剧发生的地方。君王们养在深宫的老婆们,随时可能怀上侍卫、太医的孩子。哪怕皇帝认为是自己亲自上的也未必可信,从外面弄个羊肠在里面装上别人的液体,含在嘴里藏好,让入宫探视的女亲属特意去探视刚刚被皇帝临幸过的妃子,未必不能瞒天过海。

    男人们想要不被戴绿帽,确实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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