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既白。
陶夏翻身起来，她夜里已经把落星部族距离此地的距离，给盘问出来了：脚程三天。
她盘算好了，十二人小队，分为两组。
受伤严重的分到一组，留下照看鹿群。
受伤较轻的分到一组，跟自己去找落星部族的聚点。
想要安安稳稳坐拥这片铜矿，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部族。
因为两族之间还有宿仇，所以战争动员会简单许多，不用自己绞尽脑汁去编理由。
这次，是一定要找到落星部族的准确位置的。
并且以这个位置为圆点，四散开来，应该还有一些部族受到落星部族的欺压。
在决战之前，还要派人去联络这些部族，能争取的就争取，不能争取的，也得尽量稳住让他们按兵不动，最好不要参与到战斗中。
她一边整理思路，一边忙出了早饭。
这才把众人叫起来，毕竟睡眠可以修复身体，让受伤的人多睡一会儿吧。
吃完早饭，陶夏清清嗓子。
“狼牙、仓鼠、橡子、松针，你们跟着我。骑着角鹿太扎眼，咱们不骑鹿了，腿走着去找落星部族。”
昨天清理伤口的时候，陶夏已经观察过了，对每个队员的受伤情况了然于胸。
石影听完报出的名字，没有自己，赶忙问道：“我呢？我也要去。”
陶夏想到昨晚，不去看他，只应了一声：“嗯，还有你，还有大灰。其他人留下，停在此地扎营休整，照顾鹿群，我们六七天就回。”
众人再没意见，迅速收拾出一些必备的物品，便轻装出发了。
背叛者的脚程显然不快，许是因为伤痛许是因为愧疚。
荒野之中，几只狼狗围着几个人前前后后跑着。颇有前一世，行军打仗时先锋斥候的风范。
脚下的草，肉眼看见的变矮。经过连绵不绝的丘陵草场，沿着开阔的河川，一路向北。
从植物分布来看，更北边应该便是荒原戈壁了。
这大片的草原，若是没有马的存在，真是造物主的疏漏。
思及此，陶夏开始留心观察脚下是否有马蹄印。
就这样走了四天，日渐西沉，远处地平线上飘起了缕缕炊烟。
看来落星部族早已搬出了山洞，在平原上建起来村落。
“是这里吗？”陶夏问道。
背叛者表情复杂，脑子像被黏住了一样，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看来就是这里了。”陶夏下了结论，众人纷纷赞同。
她偷瞄了一眼狼牙，果然他肌肉紧绷起来。
她快走两步走到石影身边，勾勾手指，向石影附耳几句：“你现在头不许乱动，眼睛不要乱瞟。过一会儿，找个机会绕到狼牙身后，他在要是想冲进落星部族或者做出其他什么不受控制的举动，就立刻把他打晕。”
又往前走了没多久，一座小村寨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若是在几个月前，族人们肯定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一人高的木栅栏围住了这座小村寨，从缝里向内张望，毛估估有两三百名村民生息在这里。
村子的中央是一片小广场。
广场中间用木头搭起了一座高台，大约是观测星星的地方，因为是白天，高台上并没有人。
高台周围环绕着几十座大大小小的用桦树皮做成的小帐篷。
每个小帐篷仅能住三五个人。
村里圈养了一些动物，看起来像是野猪、狸子、锦鸡之类，在帐篷屋之间闲逛。
身穿兽皮、草裙的男女用手捏泥巴制作陶罐坯，村里的陶窑冒出淡淡青烟。
陶夏细细打量着落星部族的一切。
忽然听见一声闷哼，狼牙应声倒下。
族人们瞬间有些骚动，陶夏揽在石影身前，压低声音解释道：“是我让石影做的。他太激动了，会把我们暴露的。”
听到陶夏这么说，背叛者立刻被点醒。
陶夏也忽然意识到，要立刻封住背叛者的嘴巴，否则一旦他大声呼救，几个人肯定要命送当场了。
她快步走到背叛者身前。
背叛者见她出现，惊慌的想要逃跑呼救。
就在他伸长脖子的那一刻，陶夏知道再叫人来支援肯定来不及了，只得一把摘下木头发簪，狠狠的扎进背叛者的脖子。
鲜血从脖颈汩汩而出，背叛者一手捂着脖子，妄图堵上这个漏血的洞眼。一手想要来抓陶夏，手在空中荡了几下，什么也没抓到，便无力的垂了下去，动了不动了。
温热的鲜血喷洒到脸上，散乱的头发模糊住了视线，感觉那么真切。
杀了人了？不不不，没有的事情，杀人犯法的，我才没有杀人。他只不过是几段代码，几兆的数据。
但是为什么我的手这么抖，血的气温这么难闻？
这种精神和□□的分离，让陶夏终于有了一种真实的穿越的迷幻感。
族人一时间没有了反应，他们都习惯了听陶夏的指令。
远处隐隐传来嘈杂声。
石影一个箭步上前，拔出了背叛者脖子的木头发簪，背起刚杀了人还在发愣的陶夏。
转身对其他同伴说道：“背上狼牙，赶紧离开这里。擦掉身上、脚上的血迹，不要让落星追到我们的行踪。”
族人照做，一路飞奔。
几经颠簸之后，陶夏从恍惚中缓过神来之后。
她很快意识到，若不是石影反应迅速，恐怕他们一行人可能已经被落星部族团灭了。
此时狼牙早就醒了，他很为自己的冲动深感愧疚和苦恼。
其他族人宽慰他的同时心里不免感慨，若是自己的妈妈在咫尺之外的栅栏内，保不住自己也会像他一样犯傻。
陶夏拍了拍石影的肩膀：“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颈，呵得他有些痒。
他甩了甩头，反手把她往背上高处托了托，将她的腿盘在腰间，箍得更紧了。
陶夏前一世还没开过荤，现在这么近距离的感受到男人的体温，她不由老脸一热。
逃命所逼，顾不上矫情，还是跑远点安全些。
只得用双臂绕在他的脖间，让自己的前胸紧贴着他的后背，这样两个人变成一个人，速度才能跟上其他族人。
夜深了，苍穹之上星月交辉。
在确定落星的人真的没有跟上来之后，众人才敢停下来喘口气，并在附近找点东西填饱肚子。
与此同时，落星部落的广场高台上，立着两个人。
部落的首领参星和他的母亲。
参星的母亲原本是部落的首领，她没有生出女儿，只能让儿子协助自己暂管部族。
然而，正是因为没有生出女儿，没有人能继承自己的观星术，她日日饱受恐惧和担忧的折磨。
于是她沉迷于向夜空、向崇拜的星星索取答案或者启示。
后来，她正式把部族教给儿子管理，自己则专心观星。
常年仰望星空，致使她的脖子因后仰而脊柱变形。
她令人用陨铁打造了几个铁圈，围在脖子上，既是一种装饰，也增加了祭司的神秘与威严。
“妈妈，村外发现了鹊星，他已经死了。”
女祭司眉头微皱，眼睛里流露出些许遗憾。
“跟他一起出去的十九个人，没有一个人回来。”
“什么？”女祭司不可置信。
那二十个人是部族派出去到周边各个部族收租的小队之一。
他们整日逡巡在部落四周脚程三天内的范围，定时送回以武力威胁抢来的猎物。
有时发生冲突，死一两个人，以前也出现过。
但是整个小队都没有回来，就说明周围可能已经出现了自己必须正视的敌人。
她本能地想把头扭过来质问她的儿子，但是她的脊柱已经变形，无法操控脖子转动头颅，所以她只得机械的转动整个身体，显得愈发诡异和苍老。
“是的，妈妈。所以我想来问问您，那十九个人去哪里了？他们也死了吗？如果他们死了，他们是被谁杀死的？”
女祭司思索良久，慎重地拿出一个石盘，上面刻着很多的星星，并且用简单的支线，把星星勾勒在一起，形成各种想象中的拟物形状，比如鹳雀、老虎、乌龟等等。
这个石头星盘，是她二十年的心血。
她和参星跟自己一起跪在石盘前，双手举起一些小石子，看着星空，念着祷词，再撒向石盘。
女祭司仔细确认小石头的落点，在石盘一侧的沙盘上演算。
参星完全搞不懂这些，只得跪着等待。
片刻之后，女祭司眼神黯淡的抬起头，一句一顿地告诉儿子：“二十个人都死了。”
参星跪着的身子，一下子失去力量，无力地落到了脚上。
“是谁杀了他们？”
“是西边那个突然消失的部族。”
“那咱们该怎么办？”
女祭司目光回落到石盘中，叹息道：“等着吧，那个消失的部族会来找我们。两个部族之间要厮杀了。天上的星星告诉我，这场厮杀会死很多人。”
参星惊慌地问道：“谁会赢？”
“当然是我们，孩子。”
“是的，妈妈。我们会赢，我们有天石做的武器。我这就带人去找他们的洞穴。”
女祭司摇摇头道：“孩子，不要急。你知道月亮为什么会越来越亮吗？”
“因为它吞掉了别的星星。”
“是啊，西边那个部族消失了，说明他们已经不再信仰我们的星星。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月亮吞掉了。”
“那该怎么办？”
“去东边。把东边部族的女人和孩子都带回来。看管在村落里。那些男人为了自己的姐妹母亲，会听话的。那些部族的灵魂还没有被月亮吞噬。”
“他们会拼死反抗的！”
“告诉他们，我们要打仗了。如果我们失败了，末日就会到来。月亮会吞掉星辰，再也没有夜晚，河流会干涸。没有人能够活下来。把女人和孩子放在我们部族，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参星听着，眼神中有些犹豫。
“你还可以向东边的部族承诺：打赢了，可以少要他们的贡品，甚至以后都不要他们再上贡什么。”
参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擦掉手心的汗，重新握紧了象征自己族长身份的长剑，起身走下高台。
高台周围，聚集了等待占星结果的族人。
参星走到族人中间，举起了长剑：“我们要打仗了！这场仗我们会胜利！太阳和月亮将不再出现！星辰将永存天空！但是如果我们失败了，月亮会吞掉星辰，再也没有夜晚，河流会干涸。”
族人们深信占星的预言，个个惊恐不安。
他们曾经历过太阳一连数月的暴晒，小溪干涸，青草变黄。
“去告诉东边的部族，带着女人和孩子来这里，如果失败了，末日就要降临。”
很快，有二十个人离开了连夜离开了村落，他们不怕黑夜。
他们带着这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去东边部族。
其余的族人们，围着火堆又唱又跳，就像是每到月圆之夜驱赶月亮一样。
参星举着长剑不断嘶吼，族人们同声叫喊着。
他们用木棍用力敲打着燃烧的火堆，溅出无数的火星，宛如星辰飞舞，照亮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