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微站起身去看旁边的人，像是所有电视剧中久别重逢的画面，柔和的灯光，温暖的气氛，以及尴尬不知所措的人。

    “…姐？”半晌，韩微干涩的喉咙才得以发声，眼睛突然酸酸的，目光中的身影变得模糊。

    前几天工作忙，韩午没来得及过来看，今天好不容易安排完所有事项，开完会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过来了，正好看到傻妹妹对着蛋糕愣神。用得着这么纠结吗，想要就全要了。

    店员赶忙过来打包，一身正装的韩午沉默结账，却提不了那么多蛋糕，她目光示意，韩微后知后觉提起剩下的蛋糕跟着走出去。推开玻璃门时，蛋糕店的风铃叮当作响，冲散了些许尴尬气氛。

    街上行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也是裹着衣服来去匆匆，见到穿着单薄的韩午都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你不冷吗，姐？”韩微垂着眼睛数人行道上的砖块，声音小小。

    “我还以为你会邀请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韩午说得自然，却对上一片沉默。

    韩微眼中闪过种种复杂情绪，还是道：“挺巧的，我就住在附近。”

    两个人到小区大门口时已至傍晚，一轮斜阳懒懒散散挂在冬季天空中，平时喧闹的大门口因为春节的到来又安静许多。韩微松一口气，平时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但不想让姐姐看到。

    韩微还以为韩午会对小区环境做一些尖锐的评价，她却一句话都没说，跟着上楼进门，甚至在看到屋子环境的时候还颇为意外：“挺好的。”

    韩微给她找出一双备用拖鞋，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倒了两杯热茶。

    韩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闻闻韩微新买的花，看看挂起来的画。最后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原来从上往下看是这样的。

    “喝点水吧。”韩微端过茶杯，送到姐姐手里，她刚才在心里庆幸买了很多花装点家中，不至于显得那么空荡。

    韩午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家里有大红袍，我叫人给你送过来，还是你自己去拿？”

    “不用了。”韩微低着头，手指扣着茶杯上的花纹小声回，“我喝这个挺好的。”

    韩午摇摇头，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十分有主人意识地问：“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要在这儿吃？”韩微下意识抬头，与韩午对视后自觉回答，“我做点炒饭，你介意吗，如果……”

    “不介意。”韩午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毫不客气发号施令，“那现在就做吧，我饿了。”

    韩微应了一声，马上去厨房洗菜备菜，厨房中很快传来窸窣的声音。韩午站起来，看了一会儿韩微穿着围裙手脚麻利忙碌的背影，狠狠闭上眼，转身站在落地窗前，深吸几口气才压制住内心的火气。

    安静的小区中，有一辆奔驰停在楼下，距离离得不近，韩午还是一眼认出这属于谁。

    盯着韩微的同时自然就会盯到薛时，虽然很想把他们俩硬生生从中间劈开，韩午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薛时过得不差，甚至有蒸蒸日上的趋势。

    但她从来没想使绊子，一是他不配，二是他过的好，韩微或许也能好点。等来等去，等到的是两人分道扬镳。

    韩午的情感很复杂。等这一天很久本来应该高兴，可她认为薛时竟然如此有眼无珠，和自己妹妹在一起就是他天大的福分，竟然敢不珍惜。

    韩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看什么？饭好了。”

    韩午面无表情一把拉上窗帘：“没什么。”转身离开。

    薛时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来了这里，在韩微楼下吹冷风，这从来不在他设想范围内。现在发生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起码没有人知道，静静待一会儿就离开，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知道。

    那个家，那个生物学上的父亲邀请他过年参加家宴，同时结识亲戚朋友，这是打算正式将他纳入他们所谓豪门圈层了。

    薛时当然答应，何乐而不为呢？

    能够看到很多人吃屎一样的表情，简直大快人心，他都能想象到那时的场景。可惜，喜悦无人分享，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韩微，他想让她知道。

    但不行，他已经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薛时难得犯了烟瘾，从车里出来靠在门上，掏出打火机，火星迸出那刻，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再这样很容易早死，以后等你死了我就逍遥快活去。”韩微一本正经不高兴地诅咒他。

    这声音太过真实，以至于薛时晃了神，手一歪火苗燎到手指，他被烫了下，迅速收回手指，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四处张望。韩微就住在这里，她会出现也不一定。

    没有人，平时过于吵闹的小区在年关将近时也异常安静。薛时抬头看，属于韩微的那间小屋亮着灯，透露出令人向往的温暖。只要几步就可以接近，就能把那簇温暖拥入怀中。

    薛时脚尖微动，片刻后还是放松下来，倚在车门上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

    “怎么样。”韩微没有动筷，略带紧张地问。

    “挺好。”韩午吃了一口，简短评价这款炒饭。来之前已经想好，一定要狠狠臭骂韩微，让她反省自己的过错，离开家这么多年过得很不好吧。

    这样的现状，本应让韩午满意，韩微的生活越是同往常落差大，越是遂了她可以好好教育的心情。现在亲眼看到，韩午却比自己受苦还要难受，心脏像是被人攥过扔到地上，又放进油锅里炸。

    又酸又痛，难以言喻。

    虽然语气不太好，但话还是好的，韩微放下心露出点点自得的笑容。

    “爸妈要来吃我也能放心了。”韩午吃了几口，直视对面的妹妹，语出惊人。

    “什么？！爸妈要做什么？”一石激起千层浪，韩微惊讶地张大嘴，半天才咽下嘴里的饭。

    “爸妈很想你，你应该知道。他们太想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了，所以决定到你住的地方来过年，你有意见吗？”韩午放下餐具，动作优雅地抽了一张餐纸擦嘴。

    “我、我，这不行吧，我这地方太小了，而且吃的也……”韩微反射性拒绝，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如今的窘境。

    “我都会安排好，不用你费心，只要用你这个地方就行。”韩午伸手止住接下来的话。本来她是打算让韩微做几道菜，现在也打消这个主意，她恨不得妹妹剩下的人生十指不沾阳春水。

    韩午做了决定的事，一般没有别人插嘴的余地，韩微只能服从安排，任凭处置。

    临走时韩午再次叮嘱：“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派人做好，明天白天我就会来。”

    韩微无奈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什么都不会做，目送姐姐进入电梯后，她返身回到屋中，第一次感觉房子空荡荡。好几样蛋糕还没有拆封摆在桌上，姐姐还以为她是以前的小孩。

    韩微笑了笑，不知怎的，泪珠就滚了下来，她伸手抹掉眼泪。

    下楼时黑色奔驰还没有离开，韩午下意识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客厅的灯灭了，应该是韩微已经准备睡觉，那就不是在等人。韩午站在原地等着司机过来。

    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近，吸引了薛时的目光，这辆车未免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汽车停在韩微所住单元楼下，一名身着西装的女子上了后座，距离太远天色浓黑，薛时没有看清人的模样，也就抛之脑后不再多想。

    眼看着韩微家的灯光熄灭，薛时启动车辆不再停留，很快离开。

    韩午面无表情目送薛时离开，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吩咐司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