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望见他眸中沉压的情意,谢影狠狠移开眼眸,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他为人夫君的责任与担当。

    沉下心绪后,谢影看着他,静静问:“是为了菩提镜吗?”

    他望着她,沉默许久,张口想否认,却见她眼眸紧紧盯着他,冷冷道:“菩提镜我要定了。”

    话落,她转身离去。

    望见她决然的背影,他眼瞳一黯,抬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在她那惊慌的眼眸中,他低声道:“你可有听过我的回答,不要总是替我做出回应。”

    望见他眸中近乎喷薄而出的情意,她愣在原地,想转身逃开。

    他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步步将她逼到廊柱前,她退无可退,只能看着他,可望着他那双平静散尽,如今侵略十足的眼眸,她说不出话来。

    脑海中浮现这些日子他的所为,脸上莫名一阵烫意。

    “你总是问我是谁,可有一刻想过若我是余尽州,你该如何?”

    她愣住,起初的恶趣味,后来的疑心,竟不知何时,她的想法已经变了。

    她的诸般挑衅,虽源于他的纵容,又何尝不是她敞开心扉后的肆意。

    “我对你,并非只有责任。”

    他垂眼望着她,想将数年的心绪全部吐露,她却一把推开他,用力偏头,试图掩藏微红的眼眸:“你说这些不就是为了菩提镜吗,我”

    余下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他摁住后脑,禁锢在怀里,带着凉意的唇止住了她所有的话。

    “无耻!”

    一声刺讽传来,小药童怒目看着檐下的两人,归术也是神情复杂,却制止了小药童,道:“走吧。”

    归术离开时,深深看了谢影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余尽州,终是未发一言。

    二人离去后,谢影不敢看他,抬脚便也走。

    看着谢影匆匆离开的背影,余尽州想了想没去追,有几分怔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唇,唇畔勾起一抹很浅的笑。

    回到房间后,谢影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连饮了三杯冷茶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

    不管是责任也好,情意也罢,她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父母在大战中亡故后,为了在饿狼环伺的连白山中生存,她刻苦修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因为她知道,若没有父母庇佑,又没有修为傍身,她便是一个随时可弃的棋子。

    谁知晓,即便她成了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仍无法为自己做主,连她引以为傲的修为都成了议亲时连白山的筹码。

    她讽笑一声,将茶杯反叩在桌案上,望着窗外昏黄的月,起身走出。

    归术坐在案几前,素手拨弄着茶盏,听到有客来访时微微一愣,起身走到书案前。

    “我以为你不会再想看见我。”

    知晓她是在暗讽夜里发生之事,谢影没去理会,只问:“九转育灵草在何处?”

    归术心头一惊,深看她许久,意味深长道:“你可真不含蓄。”

    “你早便知道的。”谢影静静看着她,“七年前,药王宗内,宋宗主有意借出九转育灵草,是你出言阻止。”

    “九转育灵草并未丢失,对吗?”

    归术闻言只是一笑,将药经翻至下一页后,才抬眼看她:“来求取九转育灵草之人太多,宗主心善,我便替他做主了。”

    谢影眼底划过一抹讥意,宋碣石少年掌权,将岌岌可危的药王宗扶立成一流宗门,岂是善类,这不过是药王宗不愿外借九转育灵草,又不想得罪于人唱的一出戏罢了。

    似是想起了某桩趣事,谢影笑道:“世人皆言,归术仙子师承太炎真人,颇有药王遗风,若非宋宗主回归,归术仙子便是药王宗的宗主了,多年筹谋落空,不知归术仙子作何感想?”

    归术拂袖立起,神情再不复以往平静:“你想说什么?”

    “九转育灵草给我,我助你登上药王宗宗主之位。”

    归术看她片刻,却是无声笑了,“你要如何帮我,与天启宗划清关系?”

    她顿了一下,想起夜里廊下所见,眸中划过深意,“还是打算杀了妖僧?”

    “这你不必操心。”谢影也站起来,直视她的眼眸。归术微微垂眼,却在片刻后掀眼讥笑一声:“你还是先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吧,别院的药女是你的人吧,被慕容梁带走了。”

    想起琴娘,谢影眉头一沉,倒是把她给忘了,走到门口时顿步。

    归术瞥来一眼,却听她道:“离掉的魂可会在回归本体后又离去?”

    归术一愣,回道:“若是身体康健,神魂皆稳,未受惊吓,魂自是不会离体,除非有人在摄魂。”

    想起那夜的琴娘,还有红药坊内,琴娘丢下的矮烛,谢影道了一句多谢便开门离去。

    可归术却幽幽问了一句:“你与妖僧何时认识的,鸿翔镇吗?”

    她语调缓缓,谢影步伐未停,却又听她道:“还是卞宅内?”

    话落,四野皆寂。

    谢影知晓归术有幻境内的记忆,猜到字妖是她了。

    木灵之事,想必便是她透出风去,诸宗门才赶赴鸿翔镇。

    千里阁外,清月高悬。

    静室内,余尽州与楚令山相向而坐,案上茶换了一盏又一盏。

    楚令山压下心头涩意,饮下一杯才上的热茶后,看向余尽州,神情复杂极了,“离开锁灵渊后,为何不回天启宗?”

    心中已有了答案,可事已至此,他忍不住去想,若是早些知师兄的身份,师兄是否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余尽州直身端坐,望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平静道:“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师父了。”

    楚令山眉头沉下,久不言语,在余尽州起身离去时问道:“师兄,你还是要用四象诀是吗?”

    他不言,亦未回头,直到楚令山问道:“那师嫂呢,你舍得吗?”

    他终于停下,却未回头,抬头望月,月光照亮他清俊的面容,又缓缓移开,只余一片怅惘。

    谢影离开后,自屏风后走出一人,望着谢影的背影,勾唇一笑:“你为何不应她。”

    小药童上前关上门,归术转过身,冷冷看了赵锦镶一眼:“九转育灵草何其珍贵,我岂能轻易许出?”

    赵锦镶却漫不经心道:“你们仙门便是这般规矩吗,许了便是要给吗?”

    小药童闻声斥道:“你是言而无信之人,莫要以为天下人都与你一般。”

    赵锦镶笑了笑,却也不恼,而是淡声道:“归术仙子处世端正,若归术仙子修书百大宗门,揭露谢影与妖僧的丑事,实乃功德一件。”

    “天色已晚。”归术勾出一抹很淡的笑意,只道:“若无事,赵大人请回吧。”

    赵锦镶神色微变,却仍道:“天启宗德不配位,药王宗济世救人,道高德众,应当为百宗之首。归术仙子修为高深,含仁怀义,难道就无一整秩序之心吗?”

    归术淡笑了声,并未因言所动,赵锦镶见说服不了归术,只能起身离去。

    赵锦镶离去后,小药童不解问道:“这定安司的人为何找上师父,而且师父已经明确拒绝他了,他为何还如此执着?”

    归术合上书卷,冷笑了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朝廷欲坏盟约,便要拿百宗之首下手,可他们不敢直接与之为敌,便来挑拨我药王宗。”

    小药童似懂非懂点点头,问道:“师父不应他,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动用定安司的力量报复师父?”

    归术眸色愈沉,“他目前无暇对付药王宗,我们如今上心的是另一件事。”

    “师父指的是,无妄城毒瘟一事?”

    小药童神情也凝重起来,“可是慕容公子说是妖僧所为,妖僧也确实有纳毒放毒之能。”

    归术却摇头,“不是他。”

    小药童不解,再问,可归术已经打坐入定了。

    从城主府后门出来后,谢影直奔竹园去,却在长街尽头看见一道瘦长的身影。

    望见他,她顿下步子,欲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却叫住了她,“要去何处?”

    她重抬起步子,朝他走去,回道:“琴娘被慕容梁带走了,我想去竹园看看。”

    余尽州问道:“你担心她的生死?”

    谢影一愣,却知自己内心的话不能说出,只能点头。

    余尽州却深看她一眼,冷声道:“为何要对我这般小心翼翼?”

    余下的半句:“为何要躲我?”咽回了喉间。

    谢影回望着他,沉默很久,说:“因为你不是周尽,也不是宋无尘,你是余尽州。”

    顿了顿,她又续道:“是重情重义,仁善至诚的余尽州。”

    他眸色愈深,面上也似凝了霜气,黑眸擒住她的眼,沉声道:“我与你同生共死,一路同行,你的好与坏我皆见过,何须这般谨言慎行?”

    望见他眸中近乎压不住的怒意,谢影讽笑一声:“好与坏皆见过?那是因为我不知是你。从嫁入天启宗那一刻,所有人都与我说,要端庄温和,要谨言慎行,不能丢了天启宗的脸。这十年,我不敢有半分逾矩。”

    “那为何现在不继续装下去?”

    听着她吐露满腔愤恨,他不由诘问,可她盯着他的眼眸,却哀戚一笑,“因为我累了,我不愿同你周旋,不想去唱这出戏。”

    听到累了二字,他心中一片寒意,宛如有冰锥砸下,想起即将到来的事,垂眼许久才将所有情绪压下,淡声道:“走吧。”

    她一怔,望着他那张已然平静下来的脸,不禁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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