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

    听山听水也冲上了祭台,拔剑与无妄城护卫相对,剑拔弩张。

    萧嵘领兵从大门进来,将祭台团团围住,近旁一方织锦镶玉软轿,里头坐着一位摇扇的文人。慕容梁从竹纹帘幔中探出头来,莫名一笑:“方才还在愁青奴受伤,如何让无尘就范,未成想如今最大的麻烦竟是天启宗。”

    “话说,天启宗不是以诸邪扶正为己任吗?为何这般维护犯下滔天之祸的妖僧。”

    慕容梁若有所思,李长书立在一侧,望着祭台上的波涛汹涌,微微叹息一声。能通过双镜考验,此人便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或许西境之事有隐情吧,可身为无妄城人,对于此事,只能屏气不言了。

    纵然楚令山有移山填海之能,却在面对乌泱泱的凡人时使不出半分功法。萧棋看出他的掣肘,苍老的脸上顿时浮出一抹涩意,干枯的唇微动:“楚道君少年英豪,心怀慈悲,萧某佩服。祭祀之事是无妄城与无尘师父之间的事,还望楚道君莫要介入了。”

    听山与听水虽不明白楚令山的坚持,却知楚令山不会无故如此,见无尘闭眸入定,面上已有霜色,听山咬了咬牙根:“师兄,这和尚与师嫂交好,或许师嫂出面能劝服他。”

    楚令山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提着剑便要去找谢影,可才迈出一步,便被一只僵冷的手扯住袍角。

    “师兄,你”

    “别去找她,别告诉她。”

    他微微掀开眼,露出疲倦的眼眸,望向他时却分外坚定。

    看着眼前清瘦苍白的和尚,楚令山红了眼眸,攥紧手掌蹲下来:“师兄,你是不是并未想过再回天启宗?”

    他望着他,唇畔微微勾起一抹笑,神情淡然:“哭什么,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去锁灵渊我不悔,做这一切我也不悔。”

    “那师嫂呢?”

    楚令山望着他,“师兄对一切都不悔,那对师嫂可有悔?”

    他沉默着,笑容有几分苦涩,许久说不出话来。

    楚令山忽然弯唇一笑,不顾无尘的阻拦起身跳下祭台。

    只要他还有人之私欲,人之私情,那师兄便能回来。

    谢影才走出一道门,便听后面传来脚步声,以为是城兵,没想到是楚令山。

    少年提着剑看着她,眼中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悲伤以及犹豫。

    她不由一怔,实在想不出他是为何事而来,直到他开口:“师嫂,去劝劝他吧。”

    她眉头紧皱,他又道:“他从未想过抽出禅骨,今日大典,他要做的是将毒瘟用四象诀封存在体内。”

    “四象诀……”她无声喃喃,“这不是仙门术法吗?”

    “准确来说是天启宗的功法。”

    他声音很低,却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面上已是一片苦涩。黑眸紧紧盯着她,欲言又止。

    望着他的神情,回想起他今日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对无尘的态度转变。谢影忽然勾唇冷笑,笑得眼里已微微含了泪。

    “他是谁啊?”

    心中已有了答案,她却并不愿承认,不愿承认陪着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护过她数次的人竟是她恨了许久,怨了许久的人。

    楚令山抿着唇,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可在这一刻却卡在了喉间。

    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最是清楚。

    七年前,是他去到锁灵渊接回她,浑身是血的人儿,像一具残破的木偶,毫无光彩的眼眸,惨白的面庞,与大婚之日身着嫁衣的明艳女子判若两人。

    “余尽州。”

    她轻嗤一声,眼中尽是讽意,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挣扎:“为了旁人豁出性命,除了他,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师嫂。”楚令山低声,眼中有几分哀求:“去见见师兄吧,救人有很多法子,不必如此牺牲。若真将毒引入体内,他便再也回不去了,而无尘的身躯,也已是强弩之末,时日不多。”

    脑海中忽然响起他那一日的问话:哪怕他时日不多,你也不会有任何动容是吗?

    随着清瘦的手掌交叠,天地为之变色,狂风席卷而来,砂砾落满祭台,随着风飘来的是飘渺的烟雾,本无形貌,因风显出纤薄的身躯来。

    在片片烟雾中,隐隐有红稠至黑的丝线漂浮,而尚未逃离的百姓身上也微微浮出丝线,随着风往无尘身边来。

    望着漫天袅丝,楚令山神情凝重:“这便是从菩提镜内提取的怨气,世上最毒之毒莫过于此了。”

    听山与听水几位弟子已被护卫打下祭台,由于他们不用仙法,因此护卫只是外伤,而他们却精疲力竭。

    而这时,一道带着杀意的剑破空而来,直向台上静坐的僧人去。

    听山听水阻拦不及,心中莫名一阵颤意。

    萧棋却是瞪大了眼眸,厉吼一声:“逆子,你在做什么!”

    所有人始料未及,余尽州想起身躲开,可四象诀运转至此,根本无法动身。

    隔着厚重的,带着怨毒之气的雾,利剑直向他的面门,却被一掌掀翻。

    重重倒于地的萧嵘不可置信地看过来,却见身着苍色衣衫的女子迎风而立,手上竟不知何时提了一把厚重的宽剑。

    而她身后的人也睁开眼眸,有几分恍惚地抬眸望着她。

    “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令山冷冷看过来,可萧嵘却立起来放声喊道:“妖僧伙同天启宗之人,意图不轨。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拯救无妄城百姓,为了无妄城,杀了他们!”

    “你这逆子究竟想做什么!”

    萧棋满是皱纹的脸庞颤动,抬手指着萧嵘,见台下兵卒已经提刀往上冲,当即喝道:“都给我站住!”

    可城兵只是顿了一瞬,面面相觑,看了一眼软轿之上的人,提着刀迈开步子。

    萧棋愣在原地,望着貌若无害的书生攥紧十指,“是你,是你撺掇我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父亲。”萧嵘道:“师父不会做伤害无妄城之事,他只是想救无妄城百姓而已。”

    “蠢货。”萧棋叱骂一声,指向旁边被扶起的和尚:“他已经在救无妄城了,你看不出来吗?”

    “他的话父亲也信?”萧嵘眉头紧皱,冷声道:“只有禅骨可解无妄城之危,他不愿祭出禅骨,方才是在愚弄我们,父亲竟也信了他。”

    萧棋沉着一张脸,望着远处淡然安坐的慕容梁,道:“比起他,我更愿意相信无尘师父。”

    或者说他是愿意相信天启宗,信楚令山的话并非谎言。

    “那父亲倒是说说他要如何救无妄城。”

    “宗门高阶术法岂能轻易示人?”楚令山冷哼一声:“萧公子不问缘由,不听辩白,一意孤行,可你莫要忘了你们是在求人相助。”

    “宗门高阶术法?”萧嵘讥笑一声,“什么仙法,度厄宗已经灭宗,他算哪门子修行人,谁知道又想用什么阴损法子灭我无妄城。”

    楚令山牙关紧咬,四象诀不能说,师兄身份又不能暴露。若非不能无罪便对凡人出手,他真想将他打下台去。

    这些争执,余尽州尽收耳中,本就苍白的面上已是密布寒色,在百姓的声声指责中微微闭眼。

    “好了,此事容后再说,大典就此结束。”

    萧棋厉声,试图解决这场闹剧,可无妄城哪里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见萧棋不信任他跟师父,萧嵘绷着一张脸,挥手指挥:“给我杀!”

    “这便是你想救的人。”

    谢影冷冷看着眼前人,清晰地望见他眸中的凄色,却仍道:“他们都要杀了你了,还不走吗?”

    望着她满是寒色的脸,眼中闪过的复杂,他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动了动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嫂,人太多了,怎么办?”

    望着拼命抵挡城兵的天启宗弟子,谢影冷声道:“擒贼先擒王。”

    话落,她身子一闪,挟持住被萧嵘护走的萧棋,对上萧嵘愤怒的目光,她提着噬魂剑轻笑一声:“你见识过它的威力的,若想保令尊无碍,便放我们走。”

    “连白山的清影仙子,天启宗的少宗主夫人。谢影,你可知对我父亲动手会有什么后果?”

    面对萧嵘的威胁,谢影只是笑笑:“我同他们不一样,他们有顾虑,我没有。我跟你是一样的人,你应该早就领教过。”

    “敢不敢动手,你要猜猜吗?”

    她仍是笑着,萧嵘却不敢再轻举妄动,看着因噬魂剑怨气而面色发白的父亲,用力扭了扭脖子,含着愤恨对兵卒道:“都退后,放他们走。”

    慕容梁挥着折扇的手一顿。

    对上慕容梁的眸光,萧嵘微微别开头,握着剑的手用力极了,似乎要折断剑柄。

    见谢影将剑架在萧棋脖前,楚令山欲言又止,听山喊道:“师嫂,不可对凡人出手,若是”

    “若是什么?”

    一道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几人一愣,循声看去,竟是沉默已久的和尚。

    他看众人一眼,竟是抬步朝谢影走去,握住噬魂剑的剑柄,本不算狭窄的剑柄,因他的举动却无几分空处,谢影只能攥紧指。

    她以为他要放走萧棋,神情已冷了下来,可他却看着她道:“噬魂剑怨气太重,易损灵脉,我来吧。”

    她一愣,恍惚之间他已取走了剑,挟持着萧棋守在他们身后。

    天色将暗,四野寂寥,一片狼藉之下,他一身雪白僧袍随风飘动,沿着分开的人流往大门处走。

    回头看着他,她脑海中涌出鸿翔镇初见之日,他着一身莲纹白衫拄着拐走在荒芜的林间,也是这般平静,可这次眼中却隐隐浮出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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