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

    随着燕儿衔着最后一条枯枝穿巢而过,一声嘹亮的鸟鸣自西北方传来,透过片片屋檐,谢影望着远处已然散开的云霞,伸手轻轻推向那剑刃。

    那剑刃如一片叶被风吹去般,随着少年的臂膀收了回去。此时听山听水等一众弟子从廊道上走了过来,见谢影抬步往屋外走去,不由看向持剑默然的楚令山,却听他道:“随师嫂一同去祭天大典。”

    听山一怔,下意识向听水看去,听水神情很是平静,抬肘撞了撞他,“走,祭天大典。”

    到达正阳宫前时,已有渺渺礼乐传来。四根通天巨柱矗立在广阔的殿宇中,两排侍从端着檀案立在绒毯之外。祝人手持桃剑踩着禹步,而萧棋父子立在厚重的方鼎之后。

    见谢影以及楚令山来,萧棋连忙抬步来迎,望了眼楚令山又看向谢影,“无妄城祭天大典,诸位能来观礼,实乃百姓幸事。萧某,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夫人能够赏脸。”

    祭天大典乃是无妄城之事,由历任城主主持,谢影实在想不出由何事需要她一个外人做。

    萧棋也瞧出了她的顾虑,笑道:“无妄城突发横祸,百姓如蹈水火,连杠房工人都告假在家。这几日却有了转机,百姓虽非彻底离危,气色却是大好,这改变正与夫人来无妄城的日子吻合。于是萧某不才,斗胆邀夫人为无妄城百姓赐福。”

    谢影的思绪回到那夜,漆黑的穹幕之下,着雪白袍子的僧人临月而立,细长的指拂开一片星光粼粼,将修行根基断出三寸施于天地间。

    她心中一片涩意,虽明白修行之人的应为与不可为,却也陷入深深的迷惘中。除过去想自己会如何做外,还有一层即将揭开谜布的恍惚——

    能做出那般恶事的人能如此牺牲,究竟是当日之事有苦衷还是……所见之人并非其人。

    这些事本就与她无关,在她看来,只是想看清身边人的真实面目,可若看清了,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萧棋走后,沉思许久的楚令山道:“来无妄城时,我便发现城中有法阵,以为是某位高修所设,原来是师嫂吗?”

    话虽如此,他眸中却是一片质疑之色,谢影也自知自己的灵脉已断无可断,而那法阵也是她未曾见过的。

    “不是我。”

    她淡淡留下这一句,抬脚迈上石阶,而身后的楚令山微垂着眼,努力感应着法阵的气息,却猛地睁开了眼,无声地反问自己:“不过是几日未修行,便退步成这般了吗?师兄远在锁灵渊,怎会出现在此处。”

    走过石阶,穿过雕刻着繁密图纹,燃着沉香的祭台,谢影看见无尘一身玄色衣衫站在殿中,从穹顶落下的光披在他身上,侍女为他奉上一串念珠,托在光洁白皙的虎口上。

    此时,萧嵘领着一群人拾级而上,而那为首的却是慕容梁,李长书也在其中。

    见他们一行人走进偏殿,谢影跟了过去,隔着一道窗,里面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入了谢影耳中:“本以为那妖僧不会同意祭出禅骨,未成想他竟主动上门来。”

    慕容梁端坐在椅上,手上摇着折扇,若有所思道:“听说他向城主求了一样东西。”

    “清音琴。”萧嵘接过话来,不甚在意道:“谁知道他要做什么,既然是他要送死,那便不怪我们了。”

    慕容梁面上却无笑意,转眸问一旁始终沉默的李长书:“从出门,长书就不曾说过话,对于此事,长书如何看?”

    谢影沿着半开的窗看进去,与碰巧转眸的李长书撞了个正着,她不由一惊,却见他只怔了一瞬,便像什么都没见到似的偏过头去,对慕容梁道:“无尘师父此番举动我也是没想到,祭禅骨之事堪称大义。”

    见李长书对无尘有些许推崇,萧嵘当即冷笑一声,站起来,抱着臂不屑道:“在西境做出那般恶事,如今所为不过是为了骗取清音琴罢了,今日大典,不管他有何筹谋,我都不会让了他逃了去。”

    李长书深深看了二人一眼,问道:“看少主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已经做好了安排,不知长书可能做什么事。”

    萧嵘还未开口,却见慕容梁噙着笑望向李长书:“长书不是向来不愿参与这些事吗,今日怎愿出手了。”

    听到萧嵘的话,谢影微微侧过身,心中犹疑不定,这李长书莫非是在给她递话。

    还不待李长书开口,便听萧嵘道:“李先生只管等着好消息便可,大典之事我与师父已经安排妥当,阿青姑娘也已在东殿候着了。不管出什么变故,只要阿青姑娘出手,妖僧再怎么厉害也只能乖乖献出禅骨。”

    师父,阿青姑娘……

    她正思索间,忽然察觉到有人到她身侧,她捏出一个惊雷诀,却在回头时看见楚令山。

    她心头不禁一沉,他却无声开口:“随我来。”

    跟着楚令山绕廊走到假山边后,谢影望了眼四周,道:“你是想说宋无尘的事,是吗?”

    他却沉默着,许久后用一双很是复杂的眼眸望着她,挣扎片刻后问道:“我只问师嫂一件事,无妄城的法阵是否是他设的?”

    听到那个他,谢影微愣,点头后竟见他沉沉笑出声来,她不太明白,却听他说:“慕容梁便是那位战神,你们来无妄城之事,大概率与他有关。至于那个蛇女,师嫂不必担心。”

    “我担心?”

    谢影微微挑眉,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并不显。

    楚令山却莫名一笑,数日来,眉宇之间缠绕的忧色竟散了下去,见她盯着他,便道:“师嫂,你要做什么,便去吧。”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楚令山眼睫眨了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摇头道:“没有。”

    在她转身,抬步走上栈道时,他却又道:“不过”

    正要赶往东殿的谢影,眉头压下,见他欲言又止,语气也冷了下来,“有话早点说完。”

    “师嫂可有在无尘……无尘师兄身上看见过一面水镜?名唤同心镜,可以通过此镜看到结契之人所念。”

    水镜二字一出,谢影警惕地看过来,却也知天启宗若一直在监视她,并不会这几日才追到无妄城来。

    正因如此,谢影更加警觉起来,望向他的目光也愈发冷淡起来,楚令山并未察觉,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没见过。”

    她看着他,淡淡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去。

    踏上木栈道时,她却心头难以平静,楚令山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之前虽然对无尘极为客气,可他的敌意藏都藏不住。今日几句话,敌意消散不说,竟有几分熟稔之意。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们私下有了什么交集,只能加快步子去到东殿。

    立在原处的楚令山却是喃喃摇头,百思不得其解:“若没有同心镜,师兄如何找到师嫂的。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此时祭天大典已经开始,行走在廊下的侍女也止住了步子,微垂着头站在一侧。谢影望了眼站在檐下的无尘,抬步穿过廊下来到东殿外。

    隔着半掩的门,里头一道紫色身影正坐在镜前,抬手描着眉,紫纱落到手肘,露出一截藕臂。

    谢影微微闭眼,再抬眼,眸中浮出一道浅金色光芒,再望向房内时,那美人已是半人半蛇之躯。

    这时,美人对着铜镜一笑,竟是手持炭笔朝谢影掷来,本是无根之木,却生生刺穿门扉,直朝谢影面门而来。

    谢影闪身避开,抬步跨过门槛,与她相向而立。

    青奴站起身来,一只手把玩着发丝,唇畔噙着一抹带着幽淡的笑:“你比我料想的要来的早一些。”

    “那日拦马车的人是你。”

    谢影静静望过去,日华落在她身上,素色衣衫也隐隐浮出金光来,与那泛着金色的瞳很是相衬。

    “对,是我。”青奴勾着一抹笑,闲懒靠在镜台前,目光细细打量着谢影,眼神中划过晦暗的光,神情复杂极了:“他竟是这般眼光。”

    谢影不欲同她做口舌之辩,冷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还不明白吗?”

    青奴一手环着发丝,缓缓走过来,却在一丈外停下,隔着挽起的帷幔,看着谢影,谢影始终未动,唇畔扯起一抹讥笑:“杀了无尘,对你有什么好处。让我猜猜,是为了夺取灵脉吧。”

    闻言,青奴眼中笑意彻底散尽,手腕一转,青蛇从袖中钻出,在顷刻间直身而起,竟是化出剑形。

    灵蛇裹着层层杀意朝谢影袭来,谢影迅速扯下帷幔,卷起灵蛇朝一侧砸去。

    可那灵蛇竟撕破帷幔,沿着轻纱朝谢影爬来,而青奴袖子一挥,又放出数道青蛇来,蜿蜒朝谢影爬过来。

    见谢影飞身踩在桌案上,青奴一掌劈断桌腿,冷笑道:“何必将那柄剑还回去呢,关键时候也许能救你一条命呢。”

    话落,同尘剑从门外飞来,竟是像长眼一般从脚下托住谢影,那青蛇被同尘剑牢牢压制住。

    谢影翻身立起,握住同尘剑,向地面重重劈去,一道带着诛邪法咒的凌厉剑气斩断数条青蛇。

    随着青蛇断开,青奴面色惨白,长眼死死盯着谢影,却在听见一声钟鸣时笑了出来。

    谢影眉头一皱,冷冷看她一眼后,转身欲往出走,可青奴却又用青蛇化出一柄剑,朝她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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