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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疼开始的爱情

    爱情的前提是感同身受,杨健爱情的开端写在这里,总是显得有那么一点低级趣味,但事实确实如此。

    我们一行五人来到东门外一家破旧的小餐馆,门脸不大,但里面异常开阔且座无虚席,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酒精是男人的粘合剂,能让感情迅速升温,酒肉朋友不足以定义我们这种即将在未来四年光着屁股睡在一个屋里,又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一新生,唯有酒精能将我们之间的那层陌生彻底打破。

    南方人酒量不行,是我道听途说固有的印象,而在那个互联网并不发达的年代,这种思想是很难自我打破的,眼见为实是最最好的方式,来自云贵地区的骆驼和牛犇,频频举杯,畅谈风土人情,恍惚间流淌出了一种江湖豪杰把酒言欢的豪迈,几杯下肚,甚至有了兄弟们一起冲出饭店与黑恶势力同归于尽的冲动。相比之下杨晓白依然风轻云淡,酒是一杯没落下,情绪是一步也没跟上,杨健指了指他说道:“大白,你这情绪不高涨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说出来,知心哥哥给你抚平内心的伤痛”。

    杨晓白是个非常单纯的人,至少在我们相识的时候是这样的,听到杨健的话,他真的很认真的说了起来:“我真没啥事儿,听你们聊天挺好的,这四年大家多关照了,敬大家一杯”,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不过要说有什么心事儿吧,是有一件,我有个女朋友,现在在复读,本来每天都要打电话,这一开学,已经两天没联系了,有点儿说不出的感觉,不知道是担心,还是什么,反正就是空落落的”。

    “呦呵,是爱情的酸腐气息,你担心啥,人家学习忙,你要理解”,杨健喝了口啤酒说道。

    半天没有说话的徐图之忽然语重心长的说道:“大白,这个感情问题吧,哥虚长你几岁,说几句你别不爱听,我觉得你顺其自然吧,但可能大概率不会有什么结果”

    “啧”杨健不满的啧了一声说道:“老徐,人家都说哥们劝和不劝分,你这说话怎么比胖子还不招人待见,你这是尝惯了爱情的苦,听不了人家恋爱的甜是不是,罚一杯,罚一杯”。

    老徐端起一杯喝干,有些醉意的说道:“兄弟,我这话真是发自肺腑的,未来怎么样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大白就遇到了个新同学,也说不定大白女朋友以后到了其它城市,苦熬了这一年,换来的还是分别”

    “那不会,现在在我眼里看任何女生都只是看一堵墙一样”大白说。

    “虽然老徐有点儿悲观,但我觉得你这句话说得是对的,任何女生都是一堵墙,你可以无动于衷,但她们也会随时挡在你和你女朋友之间”牛犇说道。

    杨健接着说:“B哥说这个对,虽然我们都希望你们长长久久,但是爱情这东西吧,前提是感同身受,这句话我忘了是哪看的了,但是有道理,你想想,你考上了大学,你女朋友还要回到那压抑的氛围里重头再来,也许你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但她已经无法共情你现在的快乐了,久而久之,距离不会改变你们,但时间加上距离,再加上无法感同身受的情绪,终究会把你们变成你和她”。

    大白叹了口气说道:“不会的,放心吧,别聊我了”

    我忙接道:“对对对,别说这沉重的了,大家也都是为了大白好,顺其自然,咱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来来来,走一个”,说着大家又干了一杯。然后牛犇便开始聊起来家乡的趣事。

    杨健用手捅了捅我说:“走跟我买盒烟去”,于是我俩走出了饭馆。

    街边的移动营业厅放着周杰伦的《我的地盘》,杨健der der der的哼唧着买了一盒5块的红旗渠。

    站在饭馆前,杨健叼着烟点上,然后递给我一根,我摇头拒绝,他硬塞给我说道:“早晚得抽上,来吧”,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接了过来点上吸了一口。我并不是不会抽烟,恰恰相反,从初中开始,我就是班里那个特别的存在,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却每天和差生们混在一起,抽烟、打架、逃课,但成绩稳定,因此老师和家长也不会干涉我,也正是这样,让我永远是那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状态,不差,但不足够优秀。

    一口烟混合着酒精,让我有些晕眩,也有些动情,我对杨健说道:“你也是个敏感的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他吸了口烟。

    “感觉,只有敏感的人才能发现别人的敏感,今天中午你能一瞬间发现牛犇的不悦和不知所措,可见你表面大大咧咧但其实是小心翼翼的活着”。

    杨健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下午要动手打李东了”

    “为什么,我这么随和怎么会随便打人,还打老师,我是勇猛但不是傻”,杨健半开玩笑的说。

    “还是感觉,因为他提了那几个关键词,你挺介意的那个,聊聊呗”

    “你说北京考生吧,对,我很在意,我不是怕别人说,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幻想着,如何和大家相处,也尽力规避着这个事儿”。

    “可能是你太敏感了,你看大家根本没人在意这个,倒是你把它当个事儿”,我说道。

    “得了吧,胖子,我知道他们有人看不起我,但无所谓”

    “所以你也看不起他们吗”

    “那不是,你狭隘了,他们看不起我,跟我自身无关,所以我也不想去反驳他们,就像今天的张震”

    “连为自己辩解一下也不吗?我觉得你挺矛盾,又敏感,又小心翼翼,又无所谓,又在意”我好奇道。

    “没什么可辩解的,世间少有绝对公平的事儿,但不可否认,我站在了他们认为不公平的一方,所以在他们眼里我是获益者。但我没必要因为我从中获益,就去维护这个所谓的公平与不公平,我们都是身处其中,这并不是我的选择,生来我就在那个城市,所以这与我无关,只要我不沾沾自喜就够了,如果因为别人怎样看我,我就去维护这个权益,或者试图去解释这其中的缘由与公平性,那不就等于将我自己从一个普通的参与者变成了拥护者,推向大家的对立面吗,已经发生的事儿,又与我无关,我大可不必把自己逼入困境。我更喜欢向前看,不管过去怎样,我也努力过,大家也努力过,既然现在大家走到一起就理应没区别了,干嘛还去管过去分别经历了什么呢”

    “挺深刻”

    “但你说的也对,我是矛盾的,正因为我有这样的理解,反而让我更在意别人的不理解。咦?”说着他发出了一声带着惊喜的疑惑。

    “怎么了”

    杨健走到一个阴暗角落的自行车旁,对我招手说道:“这车是老徐买的,但是昨天被一个胖子抢走了,说是他的车被偷了,老徐从小偷手里买的”

    “老徐就这样给他了?”

    “给了啊,老徐老实啊,人家四五个大汉,连恐吓带威胁,推推搡搡的”杨健把烟头扔掉说道。

    “那你也没帮忙?”我说道。

    “帮忙打老徐?我下不去手”

    “别闹,帮老徐啊”

    杨健惋惜的说道:“卧槽,我刚报到,我哪知道跟老徐一个宿舍啊”

    “怎么着?行侠仗义一下?你确定是这个车吗?”

    “确定,没有第二个大老爷们自行车车座会套这么一个红布座套的,多傻x”

    “那不如我等江湖儿女,快意恩仇?”

    “皇儿深明朕意”杨健没正经的说道。

    “放肆!吾儿莫慌,咱们先探个虚实,别整错了,进去认认人”,于是我俩摸索进餐馆,巡视了一圈,杨健拉着我跑了出来,“就是他,我看见了,肥头大耳,脑满肠肥,一副香港电影反派的嘴脸,旁边还坐着一个挺漂亮的姑娘,妈的”,这一句妈的我也不知道是出于快意恩仇的愤怒,还是漂亮姑娘的嫉妒。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道。

    “我忽然想起了下午李东那双皮鞋”,杨健说着冲我狡黠的一笑,我会意的说道:“没问题吗,这大路边上”,“没问题,你看这条路连特么个路灯都没有,看不见的”。说罢我连一顿折腾,然后心情愉悦的回到了饭桌。

    又是一阵推杯换盏,5个人都有些醉意,肩膀搭肩膀的抱在了一起。杨健忽然捅了捅我说:“胖子,那个胖子走了”,然后对大家说:“散会吧同志们,我们出去还有好戏看,老徐送你个礼物”。

    牛犇不明所以的说:“什么礼物”。

    “一会就知道,再干一杯咱回家”,说罢大家举杯共饮,然后大白悄悄的结了账,牛犇和杨健很不情愿的要给大白钱,大白坚持不要说了句下次一定。

    走出饭店我们并没有看到预期的场景,昏暗的街道,自行车已经消失,我和杨健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不远处,一辆自行车停在路边,一旁是它掉落的车座和一个蹲在地上的瘦弱身影。

    杨健小声骂了一句:“草,怎么是个姑娘”,然后跑了过去装傻的问道:“同学你怎么了没事吧”,我心想这特么能没事儿吗?那个女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吃力的站了起来没有说话,天黑虽看不清表情但是不难想象应该与下午的杨健无异。

    过了5秒,十分安静的5秒,后来据杨健回忆这5秒里,他嗅到了爱情的味道,女生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没事,肚子疼”,杨健没头没脑的说道:“我知道,一定很疼”,“恩?”女生疑问的恩了一声,杨健慌忙解释:“没事没事,看你蹲在这肚子一定很疼,怎么了车坏了,我先帮你修上”,女生此时似乎有了好转说:“你会吗?”

    我见状忍不住说了一句:“恩,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怎么修了”。

    爱情是感同身受,我想,那个下午和夜晚,那种疼痛,在场的所有人没人比杨健更加感同身受。

    “同学你这个车怎么坏成这样了”,杨健边捣鼓边说道。

    女生言简意赅的解释道:“被骗了!”。

    原来她是新传学院的新生,从贴吧里联系了学长要买自行车,没想到今晚过来交易看过车之后好好的,然后进餐馆给完钱出来,第一次骑就坏了。

    “骗子,绝对是大骗子,太没素质了”,杨健捣鼓半天站起来,悄悄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然后对女生说道:“这个今天修不好了,丢了个螺丝,这样吧,我们宿舍有,我先帮你把车推回去,明天上午我拿着螺丝帮你装上,很快简单的很”。

    我悄悄看了看手里的螺丝,心里感叹:“先生好手段啊”。

    女生犹豫了片刻点头说道:“好吧,那谢谢了,你不会骗我吧”。

    “怎么会,我叫杨健文学院5班班长,我要是骗你你就去班里找我”

    “嗯嗯好,我叫袁静,新传新生”,说着两人自顾自的推着车往前走去,我刚要跟上,杨健回头看了我一眼,黑乎乎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我知道应该写满了拒绝,于是我停了下来。

    “你就是下午操场上打辅导员的那个吧”

    “哪有,我是被辅导员殴打然后奋起反抗”

    “哦,我叫袁静”

    “你刚才说过了......”

    “哦,你叫什么”

    “刚才也说过了”

    “哦”

    “你还疼吗?肚子”

    “......”

    ......

    很快牛犇他们晃晃悠悠跟上问我:“贱贱呢?”

    我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果有一天,他消失在我们身边,不要问原因,一定是爱情”。

    众人不解,于是我们边走,边把今晚的事说了一遍。

    大白依然很认真的说道:“骗人不好吧”。

    牛犇则是解释道:“爱情是朦胧的,看不清很正常,尽管有时这层朦胧是人为的,但它依然是爱情”。

    杨健的爱情就这样在朦胧中出现,又在那强烈的感同身受的疼痛中萌芽了。

    这件事在我们之间隐藏了很久,直到后来杨健二人在某个私密的房间里开诚布公、坦诚相见时才公布于众,对于袁静来说那时已经晚了,但对于杨健,却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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