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槐安村的第十天，陆杳异常怀念当初在研究所坐办公室的日子。

    “你怎么停下了？”走在陆杳前面的陈轶，见人没有跟上，而是停在原地，不由开口喊了一声。

    “陈轶，你不累吗？”陆杳甩了甩胳膊，换了只手拿手铲，由于她和陈轶是新人，其实分给他们的工作并不算重，但陆杳却还是累的够呛了。

    “还可以吧。”陈轶走到指定的位置，又俯下身子开始拿手铲刮面，还顺带提醒了陆杳一句，“你别忘了拍照记录啊，这两天老师心情不太好，你可别撞枪口上。”

    “是嘛，我没怎么注意哎。”陆杳虽然浑身难受，但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跟随着陈轶俯下身子，却还是好奇的问了句，“老师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陈轶眯了眯眼，手上动作没停，声音却压了压，“听说是老师手上有件文物修复起来比较困难，正愁着呢。而且听贺队说，他寻访过槐安村村民，说是再过段时间降了雪，不仅山路难走，还有可能会发生小雪崩，到时候就麻烦了。”

    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陆杳听完陈轶的话也是沉默了下来，她没再说话，只是认真的进行着手头的工作。

    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陆杳悄悄摸到了江逾白身边。

    明明是休息的时间，江逾白却还在翻看资料，旁边还堆着好几张已经完成的绘图。

    陆杳在心里“啧啧”两声，以前没发现，原来老师还是个工作狂魔。

    “老师？”站在江逾白身边，陆杳乖乖的喊了一声，这次是一点也不敢闹腾了。

    听到声音，江逾白的视线从资料上挪开，不过看了陆杳一眼后，又重新放回了面前厚厚的一沓资料上，“不是休息时间吗？怎么过来这里了？”

    陆杳瘪了瘪嘴，将手中攥着的东西放到江逾白面前，小声嘟囔着：“还说我呢？老师不也没去休息，窝在这营帐里查资料嘛。”

    听着她的默默吐槽，江逾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也没说什么，倒是看着她放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发出了疑问，“糖果？这是什么意思？”

    陆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震惊道：“Trick or treat without sugar。今天是万圣节啊，不给糖就捣蛋。”

    “万圣节。”江逾白后知后觉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日历上标注着今天是万圣节。

    “我还没给你糖，你怎么反倒给我了。”江逾白关上手中的资料，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这几天格外的忙，几乎可以说是连轴转。

    “老师辛苦，吃颗糖甜一甜。”陆杳眯眼笑了笑，却是一副有求于人的姿态。

    江逾白看出她的小心思，将糖拿在手里掂了掂，笑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有事求我？”

    陆杳笑的就更加殷勤了，她两只手背在身后，小鹿眼眨啊眨的，“那个，老师，我今晚可不可以早一点离开啊。我……我保证落下的进度我一定会在之后补上的，我保证！”

    看着陆杳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差指天起誓了，江逾白挑了挑眉，开口问她，“给我一个你早退的理由，我再决定要不要答应你。”

    见有戏，陆杳忙不迭的开口说起原因来，“今天不是万圣节嘛，然后又是我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五年的纪念日，我男朋友就跑这里来了，说要陪我一起……”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有几分底气不足。

    江逾白没有立刻说答应或不答应，他手划着朋友圈，慢慢定格在一个熟悉的头像旁。

    月亮：万圣节快乐啊，我的小朋友们。今晚都有糖，可不许捣蛋了。

    文案下面还配了两张图，一张是搞怪的自拍照，一张则是捧着满满糖果的两只手。

    看着看着，江逾白不由勾着唇角笑了笑。

    陆杳咽了咽口水，见江逾白迟迟不说话，又轻唤了一声，“老师？”

    这一声倒是叫江逾白回神过来，他摁灭手机屏幕，手轻轻敲在桌子上，半晌松了眉，也松了牙关，“记住你自己说的，落下的任务及时补上，不然饶不了你。”

    陆杳见江逾白答应了自己的请求，高兴的差点要跳起来，她看着江逾白的水杯空了，忙殷勤的拿过去。

    “老师，我不打扰你了，我去给你添水。”说完也不给江逾白拒绝的机会，直接抱着水杯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江逾白被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弄的哭笑不得，却也没太管她，而是重新用指纹打开了手机，点开了微信，又轻触了下置顶的第一个头像。

    随着江逾白的动作，他和迟也的聊天界面弹跳出来，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发的。

    抬手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吃过午饭了吗”这几个字怎么看怎么傻，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他用舌尖顶了顶腮帮，手敲在手机屏幕上，又打了一行字出来，可是看着看着又不满意的按了删除键。

    如此几番往复，等陆杳倒水回来，他和迟也的聊天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那条信息上。

    “老师，喝水。”将杯子放到江逾白手边，陆杳余光下意识的往下扫了眼，便不小心窥到了手机上的聊天界面。

    再往上一瞟，便是江逾白微微蹙起的眉。

    “老师，你这是在给女朋友发消息？你们……吵架了？”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见江逾白没有反驳，她大惊失色，比当事人还要激动，“不是吧？真吵架了？！”

    她刚磕上的青梅竹马CP啊，可不能BE。

    “……”江逾白一时无言，他拿过水杯，抿下一口水，“何以见得我们吵架了？”

    打量着江逾白的神情，见他目色坦然，蹙起的眉也已经放下，才尴尬的笑了笑，絮絮说出自己的猜测，“我刚不小心瞥见老师的手机了，看老师和女朋友的聊天似乎停在了三天前，正常情侣哪能这么久不说话？恐怕只有闹别扭的时候了吧……”

    江逾白轻轻笑了声。

    “想多了，没吵架。”说完江逾白又重新翻开了桌上的资料，末了耸了耸肩，“我这家庭地位，哪敢跟她吵架啊。”

    他明显是在自言自语的消遣，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杳听着这句话，莫名觉得这个语气十分的宠溺。

    她磕的CP果然是甜的。

    ……

    迟也其实不喜欢开车的，但由于今天约了苏亦晴一起吃饭，而且吃饭的地方还有点远有点偏，打车可能不太方便，是以在苏亦晴的怂恿，她将江逾白停在车库里的车给开了出来。

    将车停下，迟也就径直去了苏亦晴的花店。

    苏亦晴的花店名叫“晴天”，开在江城美术学院旁边，此刻借着过万圣节的气氛，倒是生意还不错。

    迟也坐在休息区的软皮沙发上等了一会儿，苏亦晴才忙完走过来，一来就扑到了她的身上，声音又嗲又甜，“斤斤，终于舍得来找我啦。我们江教授走这么多天，是不是心里特空虚特寂寞啊？要不要过来跟姐姐住？实在不行姐姐过去陪你住。”

    她这副样子，活像是要诱拐小孩的狼外婆，迟也听着她甜腻做作的声线，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要起一身了。

    抬手推了推身上这个仿佛没了骨头的女人，迟也一本正经的纠正她，“苏同学，有一点希望你明白，我——”

    咬着牙，戳着苏亦晴的脸颊，迟也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我、没、有、空虚、寂寞、冷。OK？”

    虽然江逾白走的这几天里，她的伙食一瞬间下降了好几个档次，但是除此之外，她真的没有多想江逾白一点点。

    “是嘛？”苏亦晴扒拉开迟也戳自己脸的手，狐疑的瞅了一眼她，哼哼两声问道：“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感觉江教授不在身边，生活都过糙了好几个度。”

    迟也记起这是自己说的话，羞恼的反驳道：“这……这只是我，我习惯成自然了。你要是有个人天天跟着你同吃同住三个多月，然后乍然消失，你也会不习惯的。这不代表什么！”

    “对，就是这样。”话到最后，迟也还给自己来了个完美总结。

    然而苏亦晴手肘撑在沙发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副“你看姐信你吗”的表情。

    迟也从初中那会儿起就害怕苏亦晴这副火眼金睛，秉承着说多错多的真理，她拉着苏亦晴就要起身。

    “好了好了，我们快去吃饭吧。不是说那家餐厅的位置很难定嘛，不要浪费了。”

    知道她是想要岔开话题，苏亦晴没动静，反而伸手拽住了迟也的手腕，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语气认真，那句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话到底还是劝了出来。

    “迟也，要不，忘了晏怀桢吧。”

    花店外是繁华的街道，车辆经过的声音，年轻人结伴而行的谈话声，甚至是风吹打在玻璃窗上的呼啸声都一齐灌入了迟也的神经里。

    她感觉，自己空落落的心，又被人血淋淋的剥开，可是已经麻木到，不会感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