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起悦楼里迎来了开年的第一回新故事。
大堂中乌泱泱地坐满了一片人,韩毓特意着了素衣,静静隐没在人群中。
一声厚重的号角声迅速扫清了堂中一片细细碎碎的话语声,群马奔腾之声骤起,一张张张圆的嘴随着屏风内各色声音的起伏而上升下落。
驾……驾……
女甲声:快看!那个第三位的又赶上来了!
男甲声:那个人居然还能追上来,真是厉害啊!
男乙声:第二位的那个,也很是不错呢!那飞旋的腿一蹬就把那两人给踹飞出去了!
……
号角声落下。
沉默片刻,堂中掌声雷鸣般响个不停。
“那日的比赛我至今还记得,那个第二名可太厉害了!”
人们一边走出去,一边兴奋地议论着。
“我也记得,要是那个人没有被攻击,兴许能拿下第一呢!”
“我看有这可能,那个人好像是去年的冠军,叫什么来着?”
“我知道!她是城外那个马场老板的千金,叫夏……夏疏敏,那骑术可是了得呢!”
……
听着这些议论,女子脸上露出惊然之色,她看了看身边那人,笑了笑,“原来那日我身后的比赛这么精彩,我倒是不知道!”
“你表现得……也很出彩,”那人定了定,又接着道,“咳咳,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她这会应该到房里去了。”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正要向前走去。
韩毓看了看外面出去了大半的人,紧了紧眉头,略略奇怪:“那些人就没有个好奇先生模样的?”
闻言,那人回过头来,解释道:“从前是没几个问的,后来来的人多了,我就派了人来。好像你兄长也派了人在楼里楼外守着。”
韩毓点了点头,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兄长还管这闲事?
楼上,韩晖正引着一个衣着华贵,神态威严的老爷往楼道中间的拐角走去。
良王刚踏上最后一层梯子,看见了韩晖,便静静站着等他过来。近了,他忽地单膝跪下,“儿臣参见父……”
“欸,在外面就不要行这么多礼了。”那人拿着扇子,轻轻往前点了点。
“韩毓见过……”
“欸,都说了不必多礼。”
闻言,韩毓微微站直身子,她茫然地看了看良王,又看了看兄长,便跟着往里面去了。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走廊尽处的窗户飞入,径直走进了最近的那个房间。
见状,韩晖连忙快步走去,才刚到门口,便看见屋内正处在打斗状态的两人。
看见来人,她一分心,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划过眼前,割破了她的三层衣裳,在她的左肩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顷刻间,鲜血便浸满周边的衣裳。
“什么人!”
那人闻声回头,看清来人,便连忙飞身出去了。
相宜抓着自己的左肩,上前两步就要追出去。
“你就在这,好好待着!”那人回头肃然地看了一眼,留下一个不容违抗的眼神,便追出去了。
门外,韩毓飞身与那人交了手,两三个回合,竟也落了下风。她一时不察,便被那人快速的一掌打退了好几步,一脚不稳,便直直摔坐在地上。
见状,韩晖急身一脚踢在那人肩上,那人旋即飞摔在地。他连忙扶起摔在地上的妹妹,“你没事吧!”趁着这间隙,那人又快速爬起身,握着尖锐的匕首直直向着一处去了。
暻阳看见王妃被一掌击倒在地,急急往那处走出几步,却看见那黑衣人手中一道光,竟直直往这边冲过来了。
血水顺着刀身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木板上。那一瞬间,他用手紧紧抓住匕首,不想却被另一掌给打飞了几步远。
眼见寒光直直向那人而去,“啊!”相宜挡在那人身前,忍痛一脚将黑衣人踹飞出去。
外头的人听到楼上的动静,纷纷赶过来。楼主走在前头,带了几个人,正要将那人绑起来,却被那人打飞了几个伙计,飞身从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越了出去。
“阳儿!你……你……”那位老爷抱着相宜软下去的身子,惊慌失色,只断断续续地念着,然后忽地起身颤抖着抱起她就进房里去了。
韩晖见状,连忙将怀中的人推到暻阳身边,便急急跟了进去。
房间里,刚开始楼主领着几个郎中装扮的男人进来又出去了,后来又来了一堆身着上好锦缎的男人,被直接拉着慌慌张张地坐下,又慌慌张张地嘱咐着什么。
韩毓靠在王爷身边,看着这进进出出的一片人,一脸的惊疑之色。许久,她才侧着头看向旁边那人,却只看见他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床那边,放在她肩头的手也时不时地用力抓紧。
真是名场面!柳相宜,你可真是厉害。这么多人为你劳心劳力,担惊受怕,我今日算是开了眼面了。
她心中暗自念着,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父皇,这里刚刚太医也看过了,伤口都包扎过了,您就先回宫吧!”暻阳看着父皇一直忧心地坐在床边,回头望了望房门那处,又回过身来,“晚上我会和韩晖守在这里,您先安心回去吧,明日她醒了,儿臣立马着人通知您。”
见韩晖送太医去了,暻阳时不时地回头看看,满脸愁容,心中更是焦急万分。
那人只紧紧握着那只纤细的手,也不说话。
“父皇,您这样她也不能立马好过来。要是韩晖多心就要误事了!”他凑到那人身边,小声提醒着,“您还是先回去吧!”
闻言,那人又细细地瞧了瞧躺着的人儿,轻柔地将那只手放进褥子里,起身又回头看了一眼,终于慢慢移动着步子往门口去了。
次日,女子醒来之时,才微微起身,轻轻“啊”了一声又躺回去了。她隐隐瞥见那边正坐着一个人,似是睡着了。
片刻之后,相宜忍着疼痛艰难地下了床。她轻轻地迈着步子,近到那人身边时,被他一手牵住,“你,怎么起来了?”他看着那张已经恢复了血色的面容,将她轻轻地抱起来,重新抱回了床上。
“太医说了,你要好好将养,切不可乱动。”他细细整理好被角,眉头一直皱着。
相宜软软地靠在床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小伤而已,无妨,有劳将军费心。”
听着她这话,韩晖的手忽地停住了,他只一时呆坐着,看着她也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相宜轻声询问着,“我伤真的没事。”
他忽地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对不起,那日没有帮你说话,”停了停,他又继续说着,“想起那日,我就觉得后悔。”
美人浅浅一笑,忍着被扯着的疼痛,终于还是痛出声来。
他连忙放开,一脸的悔色,急急道歉:“弄疼你了?我用力惯了,真是胡来!”
看着他这样慌张,相宜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轻轻靠在他结实的肩头,“其实,你会在意这件事,我觉得很高兴。毕竟,那样的情状,任谁看了,都会有所怀疑。”住了住唇,她又细声地问着,“你就当真没有怀疑过我吗?”她提着眸子,向上看去。
“没有,”韩晖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温声地说着,“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言语间,他的眉色渐渐舒展开来,眼中散发着淡淡的温柔的笑意。
“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陪公主逛园子,还……”她停了停,声音渐渐弱下去,“还那么开心……”
将军将她轻柔地推到身前,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道:“那日长公主强说,我也不好推脱。不过我只是跟着后面,顶多……顶多就帮她摘了枝花而已!”
“真的?”
“我发四!”
美人扑哧一笑,“你乱来!”
见她终于展了笑颜,他便也安心了。那眸子故作模样地上下扫了扫,“我可不敢乱来!”
闻言,美人脸颊处泛上两圈红晕,又钻入了那宽厚的胸怀中。
“那和好了?”
怀中的小人头上下摩挲着,一张甜甜的笑脸似是一点也藏不下伤口的痛感。
门外,男人靠在门边坐着,听见里面声音便连忙起身,又忽然放下了脚去,低头舒然一笑。停了片刻,他正要转身离开,不想迎面碰上一张冷冷的脸。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便拉着她下楼去了。
大堂中,空无一人,这几日因为先生受伤的事,闭门谢客,连茶馆的生意都不做了。
“你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她一把甩开那只紧紧抓住的手,冷着脸,“从昨日到今日,你一直忙前忙后,看上去……很是上心啊!”
那人转过身来,看了一会,挤出一丝笑容,“她是我朋友,她受伤我为她奔走也是应该的。”
韩毓冷笑一声,“朋友?那我兄长呢?对了,还有陛下,那副紧张慌乱的模样,我可是第一次瞧见!”她背着手,脸上不着一丝多余的神色。
“你兄长的事,我不便多说,”他顿了顿,看向别处,“父皇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会过多揣测。”
连宫里的太医都一批批的来,还需要揣测吗?兄长那焦急慌张的神色,还需要多说吗?还有你,朋友?那慌乱的眼神,几乎冻住的身子,还什么朋友?
韩毓一脸嘲讽的苦笑出声,“呵呵!你这么说话,你自己相信吗?”说罢,她又摇了摇头,定住看向他,“你喜欢她,对吗?”
“……”
见他不言语,她只轻轻笑了笑,越过他出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良王只苦着脸色,一脸漠然地看了看四周,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的雪早已经停了,他定神看向外面一片的光亮,又回头看了看楼上的方向,笑了笑,背着手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