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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我在

    望月殿内,夜色正浓,方乐妤跪在小屋中的佛像前闭眼轻拨手中的念珠。

    周围一片寂静,窗外树叶被吹响的沙沙声,和她手中珠子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此刻被扩大了好几倍。

    直到清月走来,打破了这场宁静。

    “娘娘,长公主进了摘星阁。”

    皇后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清月说话很轻,但在这样的坏境下,她这一句话盖过了树叶划过窗纸的声音。

    “她看到了?”

    “禀娘娘,看到了。”

    皇后长叹一口气,继续拨动手中的念珠,毫无任何语气地说道:“反正迟早是要知道的。”

    清月不再停留屋内,转身出门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屋里又响起了规律的拨珠声。

    ……

    回到公主府的谢堇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和任何人说话,不哭不闹就一个人拿着那封信窝在被子里,任门外小楠怎么拍打房门她都不曾回过一句。

    “长公主!长公主你怎么了?”  “长公主,你怎么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了?”  “开开门啊公主!”

    门外的“砰砰”声把她拉回现实。

    许久,她声音带些沙哑地回复道:“小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听到她的回复,小楠也不好再打扰她,便先退下去了。

    谢堇禾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远,踉踉跄跄走到靠院子的窗户前,打开窗户看向屋外。

    满院盛开的紫荆花像一团团花火在她心底灼烧,她用手轻轻抚平信纸上的折痕,造化弄人,这竟是她亲生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她长什么样子?她是个怎样的人?

    关于那位女人的疑问在她的脑海里蔓延开来,这次还真是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

    谢堇禾拿一块重物压着已经被展平的信纸,她把小脸放在窗台上,任由窗外的狂风袭来发丝被吹的向四处乱飘,她也没心情再管。

    院里的花香飘来像一个大罩子笼住她的头颅,这一刻她是迷茫的,也是清醒的。内心仿佛早已经历了天崩地裂般的痛苦,表面却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头上的祥云簪混乱中掉在了窗外的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时她才回了神。

    她想出门拾起木簪,一打开房门,就见地上放了一盘被罩好的点心,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你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房中,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我本想敲门给你送些吃食,但怕打扰到你,就放在这里了,我想你既然开了门,应该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上面的字体一看就不是小楠写的,谢堇禾蹲在地上望了眼方宥珩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盘中的糕点。

    她捻起盘中的一点渣子放在嘴里,甜甜的味道迅速在她嘴中蔓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哭着一口一口的尝着箐延再也尝不出来的味道。

    谢堇禾一边抽泣一边咀嚼着绵密的糕点,她明明是北裕长公主,如今却要连哭泣都要憋到最小声。

    不知何时等到自己已经哭累了,眼前突然站住了一双鞋子,那人停了一下,随后便径直走向木簪掉落的地方轻轻捡起簪子,之后又走到谢堇禾身前蹲下来,把木簪插在她的头发上。

    他用双手为她轻抚去脸颊上豆大的泪珠,又为她理了理耳边吹乱的发丝。

    看到眼前的她,他的眼白也有些泛红,用着温柔略低地声线说道:“堇禾,还要喝杯茶吗?”

    谢堇禾抬头望向方宥珩的脸庞,那是她第二次离这么近仔细的看他,少年也生了一双丹凤眼与谢玄琛不同的是,他的眸子里装满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即使长长的睫毛垂下,也不过是茂密的森林中多种了几颗树,他如刀削般的五官在夜色树干左右不断晃动的阴影下更加明显。

    “嗯……”谢堇禾驱动着干涩的喉咙,半天才回答。

    方宥珩把她扶了起来,去屋中倒了杯温茶。

    “谢……谢……”

    谢堇禾声音沙哑的厉害,接过了方宥珩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茶水自带的暖意从胃里向上散开。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甜食,我娘告诉我甜的东西可以治愈一切。后来逃命时,我饿的饥肠辘辘,把身上藏的最后一块饴糖送进嘴里,可最后我却发现,饴糖突然变苦好多。于是我就边哭边吸允那块嘴里的糖块,可是我竟发现越吃越苦……”

    “那……后来呢?”谢堇禾看向他问道。

    方宥珩看向天空,慢慢说道:“后来……后来当我以为自己快要被饿死的时候,义父带着一大批将士从我身边走过。出自对生的渴望,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他的裤脚晕了过去。再到我醒来,我人就躺在军营之中了……可惜在那之后我的确保住了命,但再次吃糖时总觉得有一些苦味。”

    “那你……现在呢?”

    “四年前,我在一个人的生辰宴上自己偷偷跑到墙边,被误以为是混进来的奸细,他们本想把我抓走,但是有人出面救了我,那人走时塞在我手心里小小的一颗糖。当我把糖放进口中的那一刻,甜味迅速充斥整个口腔,我时隔多年终于再次尝到了以前的味道。”

    “那你以后可要好好感谢那个人。”

    “嗯,从那时我便暗自发誓,等我找到她,我一定一定要永远保护她。”

    “那你……如今找到那人了吗?”

    “找到了。”

    方宥珩转头看向谢堇禾,可惜对方此刻看着的是眼前已经接近天边的紫荆树。

    紫荆树生的那样高,它的树干弯曲又纤长,如一把锋利的长剑,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天空划出一个大窟窿。

    谢堇禾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阿珩,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一些关于我的事。”

    “我知道。”

    “你为何也从未对我说过?”

    “因为无论如何,你都只是谢堇禾,和旁人无关。”

    “我还以为你要说,无论如何我都是北裕的长公主。”

    “不,你只是谢堇禾,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压在你身上的头衔。”

    话音刚落,一时间狂风呼啸而过,房顶上的瓦片被落下的雨滴砸到发出清脆的响声,院子里的紫荆花被雨水打掉了一地的花瓣,雨越下越大渐渐盖住了院中的香味。

    谢堇禾愣了一下,吹进走廊的风里夹带着雨水甩到谢堇禾的脖颈,雨水顺着脖颈的线条滑进她的中衣里,被衣服捂的发热的肌肤瞬间被冰凉的雨水划过,使她忽然清醒浑身不自觉的哆嗦一下。

    谢堇禾:“听母妃说,我出生时就下了场大雨。”

    方宥珩:“嗯,谢谢你。”

    谢堇禾有些质疑的从鼻子哼出了声音“嗯?”

    方宥珩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接住房檐上淅淅沥沥滴落的水珠,雨滴落在他的手心溅起了水花。

    “谢谢你的出生,如果不是那场雨,我怕是还没碰见义父就已经渴死在逃亡路上了。”

    男孩说话的语气很轻,轻到以前的痛苦仿佛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般,轻到谢堇禾一时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眼前早已千疮百孔的男孩。

    “你应该感谢自己,感谢自己坚强的意志让自己撑到大雨的来临……”

    雨势越下越大,随着一声巨响,天空好像撕开了一道口子,天空顿时变得煞白……

    “轰隆隆……”雷声突然变大,谢堇禾还没被吓出声,方宥珩便快步跑到她的身前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别怕,我在。”

    当他靠近时,嘴里的热气不断吐在谢堇禾的额头,他也感受到她的呼吸在脖颈环绕,两人四目相对,眼神就像两把火炬在黑夜中跳动。

    四周充斥着潮湿泥土的香气,直到最后一次闪电从天际划开照亮眼前的一切,雷声才消失,只留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方宥珩见状不舍的放下双手“长公主,快去休息吧。”

    谢堇禾有些木衲的开口“嗯……好……”

    转身就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进去关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犹豫。

    ……

    方府内。

    方夫人展开了丈夫快马加鞭送到家中的书信,上面就只写了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夫人莫念,等我回家。

    另一封直接送到了青岩殿。

    谢玄琛半披着外衣半倚在位子上,仔细的看着信上的内容:

    皇上,自臣到燕菱以来,发现燕菱王虽荒淫无度,但其手下有几支强健的军队。

    我军本想速战速决,不曾想对方利用地理位置多次闪躲,如今湳菱也派了多数人马,企图与我北裕相争。

    这次三国共争一地,不知何时能够回国,望皇上能够照顾好我的妻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谢玄琛看完就领起信纸放在手旁的蜡烛上空,任由白纸被火焰吞噬,只留下桌面一片灰烬,他揉了揉眼睛,长叹一口气。

    庆玉上前把桌上的灰烬处理干净“皇上不用担忧,这方将军身经百战,定能化险为夷。”

    “明日,传旨到公主府,就说让她一切照常。”

    “那……皇上,宫中已经流出了长公主非皇后所生的消息了……”

    “朕是天子,他是我的女儿就够了!至于她的母亲是箐延又怎样,照样不能影响她是北裕堂堂正正的长公主,照样不能影响她的地位!其他的,若堇禾有意想告诉别人亲生母亲是箐氏这件事,就随她去吧,但我决不允许有人拿这些话去恶意重伤我的宝贝女儿!”

    “是,奴才知道了。”

    庆玉低着头退出青岩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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