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川,别看了。”
李霜站到他身前,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谢川身体僵直,李霜只感觉手下一片温热。
是眼泪。
身边的景象变换,李霜知道这个幻境将要幻灭。
那对相依的夫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李霜放下手,将他拥进怀里,就如同他每次做的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李霜。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谢川嗓音哭的有些哑,说出来的话少了不少威胁力,和撒娇似的。
四周幻境片片剥落,看来陆祈渊马上就会醒来。
李霜放开他,将一直挂在腰间的面具给他带好。
谢川眼角有些红,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
“谢川。我不知道之前的我为什么从没说过。”
“但请你记得,我是心悦于你的。”
李霜望着他的眼眸,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感知自己的真心。
她不记得以前的一切,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对谢川的感情是否掺杂一些连她自己也无法跨越的东西。
但现在,她想挣脱这一切,只是为自己。
谢川不言,手覆上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一片黑暗中,李霜感觉唇上的温度消失,那人贴在自己耳侧说。
“我也…心悦你。”
…
又一次醒来,李霜揉着太阳穴,看了这么久往事多少有点累。
她扫视一周。
旁边已经围站一圈的人,已然是全部醒来。
李霜单脚支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撑起下颌骨。
“我们难道只能一直待在这里吗?”
李免忧出言,大概是被幻境里的景象吓的,整个人看起来心神不宁。
大殿里,一切照旧,连屋外照进的光线都没变过。
长时间被困在这样的地方,失去对时间流逝的感悟,令人心慌。
李霜还未搭话,一直紧闭殿门突然打开。
诡异的是,屋外是一片黑暗,屋内却如同初升的暖阳照耀,光线十足。
陆祈渊抬脚上前,合扇用前端慢慢靠近殿门所框出的那片虚空。
本来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淡金色的结界,猛地将陆祈渊的扇子反弹出去。
扇子脱手,在半空自动打开,旋了一个弯,回到陆祈渊手中。
“看来幕后之人不想让我们出去。”
李免忧好像快要哭了,眼睛发红。
“江师兄,怎么办啊。”
她抓着江鸾衣角,惹人怜惜。
李霜凑到谢川身边,谢川见她过来,弯腰附耳。
她悄悄道:“他们两个难道是...”
“是什么?”
谢川好像听不懂似的,反问道,眼里亮晶晶的。
“哎呀,就是...就是我们....那样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
谢川微微俯身和她平视,眼底带着笑。
李霜对上他的眸子就知道他又在捉弄自己。
她脸色一变,歪头思考:“师父好像说过,我们没关系呢。”
说着转头就要走。
谢川连忙拉住她:“别,有关系。”
“呵呵。”
这边的谢川人还没哄好,屋外却突然传进脚步声。
众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门口。
“啧。真是麻烦。”谢川盯着门口,眼底都是不耐。
“没生气。”
李霜直视着门口,话却是对身边人说的。
她转头冲谢川明媚一笑。
“毕竟我们没关系嘛。”
谢川闭眼,心下一沉:‘玩大了。’
“小道长,小道长,你等等我啊。”
一个身着道袍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孩子走进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衣着不凡看起来和他一般大的男孩。
“云初弦,你这次又犯了什么错?”
云初弦?!!!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皆是震惊。
李霜细细打量起这个孩子。
一身织金锦缎,嵌宝石的腰带应该是用某种动物皮制成。腰间佩戴一块翡翠玉佩,色泽莹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云初弦挠头尴尬一笑:“都是些过去的事,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来烦你。”
被称作小道长的男孩,一甩衣袖:“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还有上上次,上上上...”
“停停停。”云初弦比了一个手势,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小道长,我来都来了,你也不可能把我赶出去吧。”
云初弦的去留都是由云父和观主也就是他师父决定的,他不同意也没用。
“罢了,你这次来一定要按时完成课业,不得偷懒。”
见他松口,云初弦显而易见的高兴起来。
“你放心,我肯定早早起床。”
“你在祖师爷面前发誓。”
小道长指着地上的蒲团,向他看去。
云初弦犹豫一瞬,最终还是咬咬牙跪下去。
“这样可以了吧。”
跪拜完的云初弦问着。
那人没答话,迈步走出大殿。
“走吧,去收拾你的行李。”
云初弦欢欢喜喜的跟在他身后,走出殿中。
两人融入门后的黑暗,一切归于寂静,仿佛没有从来出现过。
众人正疑惑。
殿内的蒲团突然幻化出一个人影。
跪在神像面前,正在诵经。
眉眼和刚离去的小道长十分相似,是长大的他。
“玉虚,玉虚。”
门外走进一人,一样的衣着不凡,是长大的云初弦。
彼时两人正当少年,云初弦眉眼都是意气风发,玉虚道长则是更加沉稳。
“你又犯错了?”
玉虚眼皮都没抬,对这种情况已然见怪不怪。
“没有,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云初弦跪在他身边的蒲团上,冲着神像跪拜。
玉虚站起,笼了笼身上的道袍:“你想说什么?”
两人并肩走到殿外。
众人跟着他们看去,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外,此时就是一个普通的院子。
门口放着供奉用的大香炉,香灰很多,还有许多未燃完的长香。可见这个道观香火不错。
院中有一颗硕大的古树,枝叶苍翠,上面系着许多红绸,皆是世人的愿望。
李霜站在门前,用匕首探去。
没被反弹。
跨过门槛。
困在里面许久,终于走出那间屋子。
云初弦没走几步,一把掀起衣摆,在殿前的石阶上坐下。
玉虚走在前面,转头见他大咧咧的坐着,也走到他身边坐下,只是姿势收敛许多。
“说罢,怎么了。”
玉虚不问还好,一提起来云初弦整个人一脸的颓然。
“我父亲要给我许亲事。”
他哀叹一声,微微后倾手肘撑地,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
“那不是很好,承担一份责任,可以改改你那跳脱的性子。”
“我不是怕承担责任。”
云初弦坐直,义正言辞道:“我和这位淑女都没见过就如此草草决定一生,未免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普通人家尚且要遭此限制,何况云家偌大的产业。自然要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玉虚端坐在阶上,手里拿着一串檀木珠子,说话间也不忘一颗一颗的盘玩。
“我一个男子尚且好说,如果那位淑女有心仪之人。那岂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云初弦起身,站在阶下:“玉虚,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玉虚抬眼看他,眼底是久避世俗的淡然:“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初弦朝他挥手:“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生性活泼,不爱受拘束。
这是李霜对云初弦的印象。
眼前景象变换,院中古树枝叶转黄又纷纷坠落,覆盖白雪。
而这一切也不过就是过去几秒。
云初弦再次出现,身后跟着一人。
那人身形娇小,穿着一件白色斗篷,头戴兜帽看不清脸。
玉虚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上,云初弦看到他,眸光一亮。
“玉虚。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秦府嫡女,秦屿蓝。”
身后那人上前一步,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庞,朝玉虚行礼。
“道长,福生无量天尊。”
玉虚走下回廊,回她一礼:“福生无量天尊。”
“玉虚,秦姑娘就交给你。我还有事。”
“等等。”秦屿蓝叫住他:“公子大恩,屿蓝无以为报。若是父亲母亲他们为难你,公子不必护我。”
云初弦施施然一笑:“你想什么呢。放心,我会让云家退婚的。”
他朝着玉虚挥手作别:“下次再见,请你喝酒。”
“不必,贫道不饮酒。”
“那你看着我喝。”
云初弦离开,就只剩下玉虚和略带拘谨的秦屿蓝。
“观中生活清苦,这段时间,要委屈姑娘了。”
玉虚单手背后,一手捻着珠串。不管面对什么事,总是一脸平淡。
“不会,我从前也经常随着母亲吃斋念佛,久居寺庙。相较于市井的吵闹,我还是更喜欢这种清净地。”
“姑娘喜欢就好。这边请,我带你去住处看看。”
道观的生活如玉虚所言,确实清苦,但秦屿蓝并未抱怨过一个字。
每日跟着观中的弟子,晨昏定省,悠然自得。
“他们三个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余景开口道。
“看起来就是这样。云公子和玉虚道长是自小相识。秦小姐则是因为定亲认识。”苏倾摇摇头,语气有钦佩:“敢于和家族对抗,秦小姐和云公子当真是勇敢。”
“那是当然,族中规矩繁多,越大的家族越是。我们家的繁文缛节也多的要命,所以我才上苍穹派。”余景摊手:“图个自在。”
这一圈人里面算得上富贵人家的也就只有李免忧和余景。
李免忧家里是修道世家,余景父母虽不是,可也富甲一方的商贾,加之有长清长老这一层关系。身份地位更是不必说。
“我记得,你母亲也曾说过要给你许亲事吧。”
李免忧看向他说着,语气就是在唠家常。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旁的苏倾垂眸,双手攥起。
余景状似不经意看他一眼,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声音提高几分:“是啊,我打算再回去就见见那位淑女。”
还未言语。
黑暗再次笼罩,整个幻境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