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霜不甚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任由他抱着。
她不知道等到自己记忆恢复的那一天一切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是夜。
陆潜悄悄从屋里走出来,白天他和小谢川商量好,要趁晚上出去玩。
他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并不注目。
行至有人巡逻的地方就趴下前行。
两人一直跟着他。
突然李霜看着前面拐角走来的人,拉了拉身边谢川的衣角。
“那个,是你?”
来人一袭红衣,带着银色面具,身形隐匿在夜色里和现在的谢川十分相似。
“不是,那是我父亲。”
是真正的江暮朝。
陆潜此时还在地上匍匐前行,全然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离他越来越近。
红衣人早就发现他的存在,收敛脚步声走到他面前。
“小朋友,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陆潜动作停滞缓缓抬头。
“我...我...”
“你是想去找谢川吧。”
红衣人摸摸他的头:“何必这么麻烦,来,我带你去。”
说罢朝他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红衣人给他拍着衣服上的灰尘。
“你父亲好温柔啊。”
李霜感慨。
虽然看不到脸,但谢川长得不差,也能证明遗传下来的基因不错。
“不记得了。”谢川眼神复杂的看着红衣人,有怀念也有陌生。
红衣人牵着陆潜往谢川房间方向走去,只不过还没到地方就发现同样在地上匍匐的小谢川。
逗得李霜又是一阵发笑。
而这些事情谢川都没有印象。
...
天空不知何时从晴空万里变成阴云密布。
栖凤宫异变。
正派将整个栖凤宫围的水泄不通。
其中打头阵的就是苍穹派。
栖凤宫所有人严阵以待。
苍穹派此时为首的不是元清长老而是另一位白胡子老头。
想来就是苍穹派上一任掌门。
“谢残煦。出来一见。”
栖凤宫高大的宫门打开。
黑衣男子走出,身姿挺拔,虽不负年少,但容颜依旧,和谢川五分相似,更添硬朗。
风盈满袖,衣袂和黑发翻飞,如山间青松。
“玄清长老,好久不见,不知我师父可还好?”
男子声线冷硬。
玄清长老冷哼一声:“你个叛出师门的不孝子,还有脸提你师父?不过你既然问了,我也就给你个痛快。”
玄清长老睨他一眼:“他死了。”
谢残煦皱眉:“我师父身体硬朗,怎么可能...”他猛地抬眸,眼神带着寒意:“是你,为了掌门之位,痛下杀手!”
玄清长老怒喝一声:“叛徒!休得胡言。你为了那个魔族女子,不惜和宗门决裂。你师父被你气死也是正常。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谢残煦耻笑,怒火在心中蔓延。
他站于阶上,不屑的扫视玄清长老带来的人。
手中灵光闪现幻化出长剑。
“替天行道?你也配。”
玄清长老目眦欲裂。
“给我上。”
大战一触即发。
整个栖凤宫血流满地,一眼看去全是尸体。
谢残煦和玄清长老打的难舍难分,剑气和灵光翻飞。
普通人靠近肯定是要被这样的威压削成肉泥。
高手对战,技巧已经不管用,此刻靠的就是实力。
又是一击,两人被对方的灵力弹开,状况都不太好。
谢残煦跪倒在地,勉力用长剑撑着身体,嘴角淌出鲜血。
玄清虽然还站着,却是吐了一大口血,身体摇摇欲坠。
“够了。”
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
李霜回头看去。
一个身着淡紫色纱衣,身姿绰约面容姣好的女子步步踏血,手握一把黑色半透明的长剑,贯穿其上的血线发出晶莹的殷红,其上的红色凤凰纹路被血色浸染,栩栩如生。
她白皙的脚踝处带着一个金色的圆环,上面坠着铃铛,一步一响。
在这四周都是肃杀声的栖凤宫里,显得格外突出。
“母亲。”
谢川下意识上前一步,可惜她听不到。
“夫君。”
女子扶起谢残煦,长剑指向玄清。
“老东西,为何到如今还不肯放过我们。”
谢残煦靠在她身上,眼神带上几分柔情。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和川儿在一起吗?”
“没有夫君在这里浴血奋战,我却躲在身后的道理。”
女子的样貌称得上是妖艳,眼神却都是凛然。
谢残煦笑起:“皎月,我没事。你回去保护川儿。”
“宫皎月!”玄清冲着她高声喊着:“你这个魔物。”
谢残煦笑容消失,看玄清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将死之人。
“不想活就早做打算,何必来我这里求个痛快,脏眼。”
谢残煦单手掐诀,沉声道:“太白。”
灵光一闪,长剑带着破风之声朝玄清长老脖颈袭去。
速度之快,他刚拖着重伤的身体躲开,另一道身影不知何时闪到他身边,剑光猩红。
正是宫皎月。
胜败一目了然。
就在这时,被剑气掀飞在地的玄清大声笑起来。
“你笑什么。”
宫皎月剑锋搭在他脖颈,只消稍一错锋就能使他血溅当场。
“我笑你们大难临头都不知道。”
宫皎月一脚踩上他胸膛,铃铛声清脆。
玄清又吐出一口血,染红衣襟。
他还未答。
宫皎月脚下的土地浮现出一个大阵的模样,渐渐清晰,血光冲天。
鲜红色的血阵,花纹繁杂到根本看不清的地步。
她转头看去,只见那大阵竟是覆盖整个栖凤宫。
“你疯了?这种禁术你也敢用?!”
宫皎月是魔族人,正派所谓的禁术不过就是他们魔族的法术。
她自然认得出,这也是她震惊的原因。
因为这个阵法是需要人献祭的。
也就是说只有当阵法中投入的足够的死人,就能触发。
威力极强,若是让这个大阵形成,别说栖凤宫,整座山都要被夷为平地。
“大阵形成,你也活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玄清脸色更加狰狞。
“谁说我要活着了。我们苦修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呢,最后成仙的又有几个?与其默默无闻一事无成的死去,不如名留青史,名留青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是疯了!”
宫皎月怒骂一声。
谢残煦的情况不算好,消耗过大身负重伤。
“夫君。”
宫皎月丢下疯魔的玄清,转而去查看谢残煦。
“皎月,你快带着川儿走。”
谢残煦跪倒在地无力的靠在宫皎月肩头。
“夫君,栖凤宫是我们的家。有你,有川儿,有许许多多的弟子。我不能弃你们于不顾。”
她轻拍着男子后背,柔声道:“放心,我有办法。”
“你想干什么?皎月?”
谢残煦从妻子的话语中听出不对,染血的手抓着她的衣角,全是不安。
血色越来越重,整个栖凤宫如同血染,映照整片天空。
大阵将要形成,发出阵阵翁鸣声。
山林里的鸟兽感受到强大的能量,发疯的逃窜着。
宫皎月推开他,眼里含着不舍望向他的眼眸。
“夫君,还记得我们新婚那日许下的誓言吗?”
女子白嫩的手覆上他的面庞,微微一笑。
----死生契阔。
宫皎月缓缓起身,风吹拂着她的纱衣。
她抬手,一个小小的阵型在谢残煦身下浮现。
“不,不要。”
谢残煦声音绝望,抬起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再不能碰到妻子的衣角。
宫皎月朝宫门处走进,背影瘦削却满是坚毅。
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谢残煦一眼。
风吹的更烈,乌云压境,轰隆隆响声贯彻天地。
大雨将至。
阵眼此刻就在她脚下。
无征兆的,她突然笑起。
宫皎月长相妖冶,笑起来更添妩媚。
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对不起。”
言毕,剑指隔空在手腕上划过,滴滴鲜血落在她的佩剑上,被迅速吸收,身上的红光越来越晃眼。
----与子成说。
长剑浮于身前,宫皎月双脚渐渐悬空。
忽然,李霜注意到宫皎月腰间垂挂的流苏配饰上有一颗金色的珠子在发光。
宫皎月双手在身前掐诀。
猛然抬眼。
眼瞳已成金黄色,尖细的瞳仁,自眼尾划出一道如火般的红。
“母亲----”
宫皎月向下看去,小谢川不知何时出现,小小的面庞仰着,不知母亲为什么这样。
他身旁就是同样稚嫩幼小的陆潜。
她只一眼,又收回目光。
眼里坚定更甚。
“火凤翎----”
“九十九劫---二十四道。”
声音响彻整座高山。
“给我---”
“破!”
随着话音落下,自她身上冲出一道光柱,连通天地。
光芒之盛,李霜只得抬手遮挡。
再次睁眼时,四周之盛一片寂静。
大阵消散,空中浮现着点点红色小颗粒,如同下起一场红色的血,落在人的肌肤上冰冷刺骨。
谢川和陆潜被这样的余波,震荡的当场昏死。
谢残煦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时,只看见宫皎月在光柱中慢慢下降的尸身。
她眼角术法留下的红痕未消,配在惨白的脸上,美的摄人心魄。
谢残煦接住妻子没有生气的身体,泪滴滑落,在血红的地面炸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自身后传来。
玄清没死,不知怎的居然不逃。
他又笑起来,那笑声实在尖锐带着嘲讽,让人升起厌恶。
“好,好。宫皎月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全然没有一点仙风道骨,刚才还装装,现在却是连伪装也不愿意做。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谢残煦,这就是报应,你违反常理,娶魔族为妻,这就是报应啊,哈哈哈。”
谢残煦抿唇,将宫皎月尸身放下。
“常理?什么是常理?常理是由谁来界定的?”
谢残煦一步一步走向他,头颅低垂不似之前骄傲,眼里的悲痛转变为戾气,脚下鲜血随着他的步伐绽开,犹如朵朵血莲。
玄清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老脸涨红。
“这个世间,从来没有常理,只有人心。”
谢残煦猛然抬头,长剑入手,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你既想死,我便成全你。”
他眼底一片猩红,手上又用力几分,鲜血顺着剑身流淌,聚成血珠掉落在地。
玄清死。
谢残煦默然的拔出佩剑,转身走向宫皎月尸身。
他已然是强弩之末,没走几步就听金属与地面相碰的声音。
长剑随着主人一起坠地。
谢残煦趴在冰冷的地面,费力伸手轻轻将宫皎月揽入怀中,染血的手抚摸着她的鬓发。
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就如同每一个相拥入眠的夜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