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请您确认好所有连接都断开后点击开启舱门。”
“嘀，舱门已打开。”
平风早从测试舱中坐起来，额上沁出一层薄汗。
一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人过来伸出数据线连接了她的脑机，“本次精神测试已完成，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具体报告将在两个工作日内发送，请注意查收。”
“谢谢。”平风早在机器人断开连接后修改了部分权限才起身出门。
回想起这次的精神测试，平风早没有太大的把握。
最后那里她是察觉了幻境，但那部分的评分标准实在很难说，可能会送去人工评审也说不定。
如果这次拿不到好分数的话，工作待遇会下调，她就不能好好摸鱼了。
但是严苛一点也好，她可不想开机甲的时候被精神失控的驾驶者撞飞出去，停工补偿少得可怜还得躺好几天。
平风早出了测试机构的大门，就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罐无糖牛奶。
这是她每次精神测试后的惯例。
精神测试太消耗精气了，就连抠搜的公司都会给参加测试的员工一天假期，她没有理由不拿补贴买一杯饮品抚慰身心。
她任职于熠城的无垠海公司，靠开机甲打比赛维生。
这比赛大多数很正规，是通过认证的机甲竞技，不但具有观赏意义，还能帮机甲公司全方位展示机甲的各个数值，带动观众的购买热情。
既然有正规的比赛，那就有不正规的。
她手头紧的时候会去打地下比赛。
没办法，在熠城维持稍微体面一点的生活就需要不少的钱了，她还想攒钱买房子。
现在租的那个一室一厅离公司有点远，卫生间漏水不说，就这都要五千每个月，她的忍耐值已经在崩溃边缘徘徊了。
要不是买房的优惠政策需要无罪记录，她高低要把楼上的租户绑了关在漏水的卫生间两天，让他用脑袋接漏下来的水。
无糖牛奶很快被喝完，平风早把罐子踩扁，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往悬浮轨道站台慢悠悠走去。
这里是不夜城，公共交通全天候运行。
她的思绪还有些混乱，测试里的细节由于大脑的保护机制已经忘掉大半，但她对里面几个“同伴”和“反派”记得还比较清楚。
测试里的人由测试机构收集的真人数据所模拟，也就是说，他们在现实存在，性格也大差不差。
平风早倒是顶着机构还算丰厚的收购价格没有授权出去自己的数据，她想要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一般按照隐私政策，测试完成后测试者会在机舱打开后把测试内容忘得差不多。
但平风早是个例外。
那些数据线似乎只能窥探她的表层思维，机器也就无法按照隐私政策将她的那些记忆清除干净。
她担心还有别的人也是这样，万一再不走运那个人对她产生了兴趣，找上门来，或者有一天成为她的对手……
她无法忍受被人一遍遍剖析，从肉到骨，从思维到灵魂。
但此刻她忍不住去回想。
“希司闲……路今稚……”
不知道作为“真神”出场的“雾”是否也是由现实数据生成。
总之这场测试比以往的都有意思，能在她的脑海停留超过半小时。
悬浮轨道站台窝着两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平风早紧了紧外套，站在了另一边，尽可能的远离了他们。
站台的人形形色色，有在接吻的小情侣，有一脸焦灼边打在线对战游戏边和女友解释昨晚去向的男大学生，当然最多的是满身怨气的社畜。
平风早无聊地看着站台信息，她要乘坐的那班车还要十几分钟才到站。
她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开始飞扬。
这就是测试后不清理测试内容的后遗症，但她并不反感。
熠城满是高楼大厦钢筋水泥霓虹灯牌，无机物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将人分开来处于两端。
一端是极致的稳定，一端是极致的疯狂。
人只是这些情绪的载体。
这点后遗症放飞思绪，倒是能让平风早中和一下两个极端。
站台的两个流浪汉已经抱到一起不分你我，难闻的气味和隐秘的喘息一同发散。
大概是捡到城西某条街地上的东西吃了……平风早想着，还毫不避讳的将目光投射过去。
接吻的小情侣离得不远，大概也是察觉了什么，两人终于分开往外挪了挪。
打游戏的男大学生上一秒还在哄女朋友，下一秒嘴里就蹦出语速极快的问候声，女朋友也终于忍不住挂断了通讯。
社畜们麻木的表情在此刻有了松动，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仅仅几秒后就恢复成之前被工作吸干的鬼样子。
平风早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天下午还是去打地下比赛发泄一下好了。
睡到第二天中午的平风早提交了参赛申请，吃完简单的午饭后就收到了通过的消息。
她的场次在下午四点半，组织方给她配备了畅空Ⅱ型作战型机甲，这是被军方淘汰了好几年的型号，也不知道组织方从哪里淘来的。
对面是地盾Ⅲ型作战型机甲，不过偏防御多一点，是去年的款，有点棘手。
不过这样她赢了能拿的钱更多，所以她很快确认了对战信息，收拾了一下屋子便去了地下斗场。
要说机甲对战，实战的时候拿着热武器互相突突才是正道，地下斗场的普通对战场次都是卸了武器的，差不多是真人“铁搏”，更考验驾驶者对机甲的控制。
她去了后坐在观众席看别人对战看得直打哈欠，昨晚上睡觉都感觉耳边全是海浪声。
终于轮到她上场，检查了机甲没问题后就上了台。
为了有更好的观赏效果，双方会在开始之前互相放狠话，点燃观众的热情。
平风早这种偷摸来打比赛的当然选择了匿名，面板上只有性别和年龄以及一个敷衍的代号“伊尔”。
对面的倒是姓名性别年龄以及简介社交账号一样不落。
“噢天啊，一个女孩子驾驶畅空Ⅱ型，就等着被本大爷按在地上打吧！”
对面挥舞了两下拳头，场地里也是一片起哄声。
平风早不是很想回应他，碍于组织方的要求她还是没有感情的说了句：“会被按在地上打的是你吧，小萝卜头。”
“噢噢噢！干掉他！我支持伊尔！”
“罗伯特还在等什么！卸掉她的胳膊打断她的腿把她狠狠压在身下！”
“说什么呢！这可是伊尔大人，罗伯特刚来这个场子吧哈哈哈，简介上写的光辉履历听都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是你没见识！罗伯特加油干倒她！”
“呸，粗俗！”
“都来这了装什么啊，笑死人了。”
平风早打开脑机接口启动了与机甲的浅层连接。浅层连接的好处是机甲受到攻击反馈的痛感会降低，缺点也很明显，就是会有延迟，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提前预判。
比赛用的机甲会增加一个探针和一个接口，在比赛中一方压制另一方时探针会攻击对方接口夺取对方机甲控制权。
哪一方完全控制了对方的机甲就算哪一方赢。
算比较文明的场子。
随着擂台中间的投影屏幕倒数变为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点燃了整个会场。
平风早面对罗伯特的首次攻击躲闪不及，右肩凹下去一块，她倒吸一口冷气。
钝痛感直达大脑，即使是最低的疼痛感都让她难以忍受。
那边罗伯特见第一击就如此成功，不由得得意起来，断定她不过是个调剂观众心情的花瓶，紧接着一拳攻向她的面部。
好在这次平风早侧头躲过，只是她也被罗伯特逼得往擂台边缘靠去。
观众席顿时一片喝倒彩的声音，罗伯特的战意完全被激发，把地面都踩出几个大洞来。
“女人，接受本大爷的侵入吧！”
什么奇怪的台词。
平风早几个回合下来毫无反击的动作，罗伯特已经反手将她死死压在身下，畅空Ⅱ型的右臂正在被罗伯特慢慢抽离，探针也接入了畅空Ⅱ型的接口。
“怎么回事，今天的伊尔不在状态啊。”
“明显没有胜算打算早点下台了，她毕竟是女的又是进攻型作战机甲，面对地盾Ⅲ型本来就没有优势，压了伊尔赢的等着哭吧！”
“压她赢怎么你了，伊尔大人是我女神，我为信仰也要压她赢！”
驾驶室里的平风早皱了皱眉，屏幕上是大大的红色警告：“右臂非自主脱离中……警告！右臂非自主脱离中……”
平风早直接下了指令：“允许脱离。”
“警告！右臂即将脱离！”
“警告！不明来源侵入E接口！”
随着一声巨响，罗伯特举起了一只机甲右臂，朝观众席发出兴奋的呼喊。
平风早的屏幕上却是滚动着实时赔率，三秒后数据停在一个惊人的赔率上，下注截止了。
她也终于动了动。
“伊尔动了，她动了！”
“别不是右臂脱离痛得她抽搐吧！”
“急什么，罗伯特也只是刚接入接口，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罗伯特将机甲右臂丢到一旁，然而下一秒不等他回身，平风早就踹向他的下腹，再旋身利用惯性把左臂甩了过来。
“砰！”
观众席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更热烈的喝彩声。
“E接口不明来源入侵已解除。”
畅空Ⅱ型的阴影没能完全笼罩住地盾Ⅲ型，但不知为何畅空Ⅱ型气势上隐约压制住了体型比它大一圈的地盾Ⅲ型。
罗伯特只觉得下腹一痛，接着脑袋一阵眩晕，驾驶室内不断弹出连接不稳定的警告。
他也很清楚，刚才看似是他压着平风早，然而对方无论是开始右臂受的一拳还是失去右臂的行为都是对方在主导。
而他受的可是实打实的伤害。
不待他稳定连接，畅空Ⅱ型以常人无法驾驭的角度移动到了地盾Ⅲ型身后，一拳砸到了机甲最脆弱的头身连接处，地盾Ⅲ型轰然倒地。
“警告！警告！警告！主体连接不稳定！强行维持连接将损伤大脑！”
可是断开就直接输了啊！
罗伯特勉强侧身避免了正面迎接平风早的拳头，“持续尝试深度连接！”
这是他来到这个会场的第一站，他不能输！
“罗伯特站起来了！真男人！”
平风早竟也眼睁睁看着地盾Ⅲ型重新站起。
“女人，我是不会输给你的！你就……”
“砰！”平风早使用还剩下的左臂给了他一记抱摔，探针在这时也预热好了，达到了最大写入速率，强势侵入了地盾Ⅲ型的接口。
观众席能清楚的在投射屏上看到平风早所在的畅空Ⅱ型机甲侵入地盾Ⅲ型的进度。
这是罗伯特能铭记一生的十八秒。
他不但绝望的承受着不稳定连接带来的不稳定痛感，还要看着被侵入率一点点达到100％。
第十七秒的时候，驾驶室的舱门被撕开，他与机甲完全断开连接。
第十八秒，他痛昏了过去。
擂台完全暗下来，只有顶上的屏幕滚动着“恭喜伊尔胜利”以及下一场对战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