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破

    车速再慢,回家的路也只有那么长。

    熟悉的小院就在眼前,程素回过神,打开车门。

    “程素。”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全名,程素心里一抖,回过头,看见罗道长脸上异常认真的神情。

    “你千万不要靠近泥塘,千万不要。”

    保持着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的姿势,程素看向前排的父母,他们只是叮嘱她少出门,不安全。

    为什么要告诉他们泥塘的事?只是单纯想起旧事想找个人说出来吗?又为什么要单独提醒她?直到进屋,她都没有想明白。

    远去的车内,气氛更加凝重。

    虞雯莉看着远处,平静的神色已经褪去:“罗道长,素素真的会没事吗?”

    罗子平安慰她:“十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只要她不破忌,不靠近泥塘,就不会有事。”

    虞雯莉靠着车窗,疲惫地闭上了眼,也不知信了几分,罗子平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头转向了窗外。

    已经150年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泥塘刚被封印那几年,还会偶尔有点动静,师祖总要去看一看,后面稳定下来,师祖就改为一年去一次。再经过了几代师徒,等到了他这里,上一次去查看泥塘的封印还是十多年前,何老三出事的时候。

    那段时间镇上人心惶惶,他应村长之邀去出事的地方做了法事,泥塘离那儿不过几百米,他便顺路去看了看。

    杉树一棵颗后退,和别的杉树林不同,这片林子的排列尤为整齐,每棵树之间的间隙都保持着一致,像是表演里被精心排练过的阵型。

    泥塘到了。

    罗子平下车,打开布袋,正要拿出八卦,突然一顿,一个大跨步,爬上了半人高的土坡。

    动作利索得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八十岁的老爷子。

    程勇军和虞雯莉的视线追逐着他的身影,来到了一棵杉树前。

    和林子里的其他杉树一样,那棵树约有小孩腰身一般粗,不同的是,它的枝条不是完美的宝塔形,而是在左侧缺了一角,有很明显的砍伐痕迹。并且不止它一棵,就这么望过去,它后面的每棵树都是如此。

    刀口的痕迹还很新,最近有人进过这片林子。

    罗子平阻止了试图下车的程勇军,独自沿着砍出来的小路进入林中。

    刀口的位置偏低,他身高不过170,必须得弓着腰才能勉强通过,目测砍下树枝的人身高一米五左右,从刀口的方向来看是个右撇子,力气不大,基本都有二次劈砍的痕迹。

    那么就有两个可能,身量不足的孩子,或者是年纪偏大的老人。

    这条小路贯穿了整片林子,走出来就能看见泥塘。

    塘子其实不大,形状是规整的方形,里面是浑黄泛着红光的泥水,看着就十分不详。

    泥塘四周都是规整的杉树林,这些杉树林是在太师傅投身入塘后长出来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其实镇上的人没必要教育孩子不要靠近泥塘,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能正常出入的路,想强行进入,就会被杉树叶尾端的尖刺划得遍体鳞伤,就连他们每次来泥塘查看,都必须根据奇经八卦找到正确的路径,再用符使其显现。

    但仔细一看,林子与十多年前相比,似乎稀疏了一些,难怪那人能凭着一把刀就走进来。

    地上是膝盖深的杂草,罗子平顺着杂草倒伏的方向,来到了一棵挂着绳结的树前。

    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打了活扣绑在最粗壮的树枝上。

    有人在这里自杀了?不。罗子平凑近一看,绳子没有拉扯过的痕迹。或者说,有人尝试过,但没有成功。

    或许是滑倒了。看着树下一道一人宽的长痕,他猜测到。

    林子被破坏得太严重了,罗子平从布袋中拿出龟甲和一小块三一丸,开始卜卦。

    论实战捉鬼,他只能算普通水平,太师傅当年或许能有个准一流水平,但最擅长的还是卜算,问名、推八字、龟卜、相卦才是师门绝学,所以他出门总会带一套龟卜的用具。

    龟甲已经提前刻好了纹路,罗子平用小碗盛上一碗泥塘的浑水,往其中投入一枚铜钱,再将界尺横放在碗上,用于放置龟板,最后点燃三一丸,放在龟甲上灼烧。

    龟甲受热发出哔啵响声,他将碗中水倒在龟甲上,龟甲背上登时就出现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裂纹。

    罗子平拾起龟甲,仔细辨认,看着看着,他的眉目逐渐皱成一团。

    封印裂开了!

    一阵腥风传来,罗子平抬头,只见最靠近泥塘的一圈杉树已经几近枯死,刚才还平静无比的泥塘,如今黄浆翻涌,蒸腾出隐隐的血气。

    不好,是障眼法。

    罗子平心下大骇,疾步走出密林,一边给陈卓打电话。

    “泥塘出事了,你快回观里画一批镇宅符,要保证镇上至少一户一张,过会儿我找人去拿。”

    电话那头的的陈卓也是惊骇异常,急忙告辞。他的画符水平不如师父,这一批要想画完,时间只能说将将够。

    罗子平回到车上,说要去找镇长,程勇军立马重新发动了车子。在只剩薄薄一层雾气的山路上,车速相比之前快了许多许多。

    乡镇府那边,镇长刘成周已经焦头烂额。

    他是早上七点多的时候被叫醒的。天冷了,人总是忍不住想多在被窝里待一会,他昨晚刚把闹钟调到了八点,还睡得暖暖和和的,一个电话瞬间让他从头凉到脚。

    “老刘,大桥出事了。”

    他以为是出了车祸,或者更严重一点,桥突然塌了,没想到事情却远比他想象中离奇。

    大半个早上,他前脚刚从大桥离开,后脚又接到消息,原本应该今天下葬的程老二,遗体突然不见了,他回到乡镇府想喘口气,又被听到消息的人堵在了门口。

    “老刘,桥上怎么封了,我腰痛了好几天,今天本来要去医院做检查的!”

    “哎,老刘,我听说程家祠堂那里人不见了,活人不见了还讲得通,死人怎么会不见呢?”

    “我听说小李的车子都搞坏了,是不是出车祸了?”

    “那怎么可能是出车祸,我听小李妈说,车头像被刀切了一样,正常出车祸怎么可能这样?”

    听到这话,刘成周急忙出声:“桥上出了一点事故,人没事,但要查原因,程家那边公安已经过去了,在看监控,现在就是在等结果,大家没事的话都先回去,结果出来了我一定通知大家,怎么样?”

    他看了看天色:“要去城里的话,现在雾正在退,渡口那边应该马上就能走了”

    人群中依旧声音嘈杂,刘成周还想说几句,感受到腿侧轻震。电话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渡口安全员。渡口安全无小事,他抬手示意:“我先接个电话。”

    “喂,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大,伴随着风浪:“老刘,渡口这里出事了,船开不过去啊。”

    刘成周心一跳,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怎么回事儿,你从头说。”

    “刚刚雾散了,船长就开船了嘛,结果没多久,他就回来了,船上的车也没下,上车的铁板还断了一截,跟我说,开不过去了,具体我也不清楚。”

    他不清楚,但老刘知道,这是发生了和大桥上一模一样的事。

    挂了电话,刘成周转过身面对人群,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让镇上的人放心。

    但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外侧突然有人说道:“罗道长来了!”

    人群自发分开,留出一条小道,让罗道长进来,刘成周也是心中暗喜。

    虽然清楚的人不多,但泥塘镇一直有些邪性,刘成周当镇长的这些年,见过不少罗子平的真本事,他和那些坑蒙拐骗的人完全不同。

    不过在看见罗子平脸上严肃的神情后,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浓雾已经完全散去,一片更厚重的阴云开始聚集在泥塘镇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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