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和暖并没有开口询问他什么，方才他承认了自己做的那一连串的事情，独独没有提淳安皇后和他中毒的事情，姜和暖已经猜到他想隐瞒的是事情正是同淳安皇后有关，若是同淳安皇后有关，那必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姜和暖并不想强迫他说什么秘密给她听。

    “若你不想说便不必说了，我只是想你日后能多信任我几分。”她转身欲走，陆新霁却并没松开拉住她衣袖的手。

    “我现在想告诉你，你也不愿意听了吗？”他语气中藏有不少委屈，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姜和暖心颤。

    “你还是不明白，我并非要逼问你什么，只是我，”姜和暖卡壳了一下，她有些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想法，“我原本是想离开京都远走高飞的，只是方知白寻我几次，也是我自己看清了一些事情，决定留下来帮你，虽然我们看待事情的方式有所差别，但若是所追求的结果是一致的，其中一些过程可以不必太多计较，只是既然做为伙伴，那么各种消息自然是要互通有无，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不想被人欺瞒和哄骗。”

    “伙伴？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伙伴？”陆新霁看着她，眼神炙热，他迫切的想要从她口中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姜和暖眼神闪烁着回避了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也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吧。”这一句不确定的也许，让陆新霁心头似有烟火绽放，那一霎那，他心头一轻，所有郁结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然后他开口，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困在他心中十余年，逼他走到现在的秘密。

    “淳安皇后未死。”

    姜和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脑海中回荡着他的这句话，淳安皇后未死！她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她一直觉得陆新霁对崔家报有一股来路不明的敌意，同他的朝野争斗没有关系他对卢氏王氏也没有这样的敌意，原先只以为是因为崔蕴枝的原因，现在听他这句话的意思，这背后恐怕还有另外一段故事。

    “你坐。”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手给姜和暖添了一杯茶，将自己面前的茶盏也倒满，而后一饮而尽，缓缓开口，同姜和暖讲了这一桩陈年旧事。

    “当年先帝在宫中秘密赐死淳安皇后，对外宣称暴毙，姜青曼同你说过吧，淳安皇后身边的宫女若芳得了恩典出宫，但当时出宫的并非是若芳，而是扮成若芳的淳安皇后，而真正的若芳则替淳安皇后在宫中赴死。”

    “先帝知道？”姜和暖皱眉问道，将皇后偷换出宫，这种大事当时已经失势暴露的淳安皇后轻易做不到。

    陆新霁摇摇头“先帝知不知情我不知道，崔家却是知晓且帮助淳安皇后出宫的。”

    淳安皇后崔灵玥自幼长在东郡，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喜欢琴棋书画，而是对医术药理有特别大的兴趣。

    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游历至东郡，无意中同她相识，两人互相倾心，先帝登基后册封崔灵玥为后，帝后和睦感情甚笃，只是，帝王之爱不可能只给一人，崔灵玥出自世家大族，不会那些争宠手段，亦不屑于那些手段，出身崔氏又如何，当了皇后又如何，也不过是后宫之中的一个女子而已。除了占了一个皇后的尊贵身份，同那些在宫中苦熬年华，日日期盼陛下怜的女子有何分别呢？

    在淳安皇后失去一个孩子之女，这后宫的日子磨平了这个女孩的心，她没有生下他的孩子，别的女人也不可以，他明明是自己的，那些女人都是后来的，凭什么可以和她相争，曾经对先帝的爱让她走向了极端。

    “替淳安皇后赴死的若芳是我的姨母。”陆新霁看着姜和暖，故作轻松的说道。“怎么？是不是很失望，刚刚在心里有没有猜测过我的身份，是不是以为会有多么的惊天动地，是流落在外的皇子？亦或是淳安皇后的私生子？”他自嘲的笑了笑。

    “都不是，我只是崔府的一个婢女同账房的儿子，卑微如尘埃。”

    若芳自幼跟着崔灵玥，伤她所伤，痛她所痛，替淳安皇后赴死说不定亦是她心甘情愿的。就算她不愿意也没的选择，她随淳安皇后入宫十数载，家中父亲姐妹都在崔府当差，是世世代代崔府的奴仆，若她不愿，她的所有亲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她愿也得愿，不愿也得愿，于她而言本就只有一个选择。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她以淳安皇后的名义赴死那刻起，她的家人也走上了绝路。

    偷换罪孽深重的皇后出宫，是何等罪责，若芳是以嫁人为由出宫的，她的未婚夫会不会发现这个人不是若芳，崔灵玥又怎么可能嫁给若芳的未婚夫，所以没过多久，若芳的未婚夫落水而亡。

    若芳的家人如何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即便崔家人再三警告其保守秘密，可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先是他的祖父祖母重病相继离世，再是他在马房当差的舅舅被发疯的马匹活活踢死。

    然后是他已经嫁人的小姨生子之时一尸两命，看似是意外，可这些意外在短短一年内上演，不止如此，所有在东郡同若芳未入宫前关系好的婢女，熟人都一个个离开，他的父母总算意识到不对，可面对同自己有着天壤之别的主家，他们只有一个选择，逃跑，父母带着他出逃北上，奴仆私逃是重罪，父亲为掩护他们母女，被抓了回去，以逃奴之罪处死。

    他母亲带他逃亡至边城，遇到了程老板，他当时在边城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垂涎他母亲的美色，一个女子拉扯着一个孩子还没有户籍文书，如何活的下去，便谎称自己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娘子，嫁给了他，并随他一起回了静安县。

    陆新霁说这些时脸色平静，像是在叙说一段于他无关的事情。可他越是平静，姜和暖越能感觉到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我今日去崔府见到了崔夫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携兵登门的我不过是十几年前她可以随意踩死的蝼蚁。”

    “我原以为今日。”他嘲讽的笑了笑，不在继续说了，姜和暖明白他原以为可以在今日重创崔氏，却不曾想是这般结局。

    “你太过急切了，而且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应该在傅大人身上做文章，他是司徒明远的老师，亦是信任之人，你偏偏选了他，我猜你是为了离心他和司徒明远，以便司徒明远更加信任你，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情，科考已经结束，我看了方知白誊抄的官员录用名录，不少人都被委以重任，这些人自然以你为首，他是帝王，帝王多疑，他如何不顾虑你会成为下一个压在他头上的世家。”

    陆新霁也知道这次是走错了一步棋，可是后悔是没有用的，他没有退路且也不会后退。

    “你现在要做的是退让，让世家风头继续盖过你，你不要着急，让司徒明远着急。”

    陆新霁点点头，他现在就算再急也没有用，这局他输了。

    “对于崔家你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你的仇你想如何报？”

    “怎么？怕我迁怒崔蕴枝？”

    “啧你这个人真是。”姜和暖对他无语了，三句离不开崔蕴枝。

    “我要让世人都知道崔灵玥未死，崔家人偷天换日用婢女替死，还害她全家送命，我要崔元思去我母亲坟前磕头认罪！”

    姜和暖不忍心泼他冷水，但是却不得不开口。“这很难，崔灵玥当年也未被公开赐死，而是用急病掩饰，便是因为她是皇后，是皇家的人，为了皇家的体面，司徒明远若知道真相也绝对不会公之于众。”

    前路艰难且凶险，但总要心怀希望，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得见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