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吴婉死了,死在了十年前。

    彭业出事后,家中姬妾大都被彭夫人遣散。

    那时后院到处是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被赶出彭家,她们还能去哪里。吴婉却很镇定,或者说不在乎,她是被她兄长接走的,那时候其他的女人很羡慕,心道有家人在世上就是好,哪像她们,如浮萍一般,无依无靠的。

    可是当时被人羡慕的吴婉在离开彭家没几天就病死了。

    听翠眉说完,屋内众人欣喜的心又落了回去,人死了,从哪里查。

    “吴婉葬在了何处!”

    “这,她兄长将她葬在了城外义庄不远处的墓地里。”

    “之橘你将这个消息告诉崔,我哥去让他去找吴婉的家人。黑泗和我去义庄。另外派人保护一下翠眉姑娘。”

    “是。”

    “是。”

    姜和暖不会骑马,心中又着急,催马夫催得急,等到义庄,刚下马车便扶着车轱辘吐了出来。

    “姑娘?”黑泗有些担心。

    “无事,去打听吴婉葬在哪里!”

    身后的黑泗没说话,姜和暖顺着黑泗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的山坡上,已经有一队人马在了。

    姜和暖一眼就看出了立在哪里举着火把的陆新霁。又是这个家伙,她顾不得头疼了,抬脚小跑着过去。

    黑泗伸手拉住她。

    “姑娘,别轻举妄动。”

    她们出来的急,只有两人,陆新霁身边带了不少人,真要是动手了,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姜和暖想起那夜里刺向自己的剑,咽了咽唾沫。谁知陆新霁突然转头,两人目光对视,姜和暖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陆新霁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两名手下快步朝她们走过来。黑泗向前一步挡在了姜和暖面前。

    “我家大人有请。”

    说是请,那表情却是非去不可,姜和暖知道黑泗不是对手,拉了拉黑泗的衣袖,跟着那两人去了。

    待靠的近了,姜和暖看到了挖开的坟。

    “姜小姐猜一猜我挖到了什么?”

    听了他的话姜和暖心下生疑,难道是空棺。

    她走的近些,低头往下看,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但是身量很长,绝不会是一名女子的尸体,吴婉难道没死。

    她刚要转身,身后好像有人踹了她一脚,下意识往后一抓,不知道抓到了谁的腰带,随后她失去平衡往下栽去。

    “啊!”

    “大人!”

    好痛,她从上面摔进了棺材里,背对着那白骨,比这更吓人的是,陆新霁压在了她身上。

    姜和暖哪里还不明白,这该死的姓陆的刚才肯定想把自己踹下来,谁知道自己刚好抓住了他的衣角。

    “大人!”陆新霁的手下忙过来拉他。谁知那手下胸前突然被一箭贯穿,栽了下来。

    “我靠,要压死我!”身上被压了两个人,姜和暖觉得骨头都要断了。

    陆新霁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姜和暖瞪着陆新霁,上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怎么回事!

    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坟地里格外清晰,来的不会是崔蕴枝吧。

    很快声音渐渐停止,但那群人却没有走,姜和暖看着面前的陆新霁,他很紧张,额头上出了层汗。不知道是不是姜和暖的错觉,她觉得陆新霁的脸色异常苍白。

    “不在这!”

    “没找到!”

    “走。”

    感觉那群人走了,姜和暖伸手推陆新霁,陆新霁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抵着她的脖子。

    “你疯啦!陆新霁,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外面的是什么人!”

    “小娘子,外面的人已经走啦,是来刺杀我的,不过你死在这里这笔账会算在他们身上,别担心我会替你找回来的。”

    “你有病是不是!陆新霁!是不是有病!”

    陆新霁的刀抵的更紧了,只不过姜和暖能感觉到他握着刀的手抖的厉害。这下换姜和暖额头上冒出冷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还不想死呢。

    “陆大人,你冷静一点,是我错了,我不该踢你屁股的,不该笑话你。你别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似乎没想到姜和暖会服软,在陆新霁眼里这丫头硬气的很。以为是个张牙舞爪的老虎,谁知道是只猫。

    “怎么?我以为你不怕死的呢?”姜和暖的左手慢慢往下探,摸到一片湿润,像水但有些粘稠。

    妈的,赌一把。她右手突然抓住陆新霁握着刀的手,陆新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陆新霁,你受伤了?”虽说是疑问,但姜和暖说的很肯定,话音刚落,陆新霁的头就垂了下来,刚好垂在她胸前。

    卧槽,杀千刀的姓陆的。她伸手想推开陆新霁,陆新霁背上压着人,姜和暖费了好大劲从他身下爬出来,陆新霁跟个死人一样爬在哪里。

    果不其然,他背上被那名倒下来的手下胸前的箭刺伤了。

    姜和暖把人推开后,面临着一个难题,她上不去,这棺材挖的深,她就是站起来头顶都露不出去。

    她可以在这里等,但陆新霁一副要死的样子,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陆新霁死,她将已经死了的守卫扶着坐在棺材角,踩着他的肩膀爬了出去,棺材里爬着的陆新霁半睁着眼看着爬出去的姜和暖,心中万分后悔刚才怎么没一刀了结了她。

    姜和暖爬出来后跑到马车旁,车夫已经不知所踪,好在她曾缠着车夫教她驾马车,驾马车比她跑的快,现在回城肯定来不及,附近有村子,姜和暖找了个村里的大夫,拉着他上了马车。

    “哎,姑娘别急,别急。”

    “赶着救人,大夫快点。”

    坐在马车里的大夫看姜和暖跑的方向好像不对。

    “姑娘这是义庄的方向吧!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错,您坐好了。”

    姜和暖加快了速度。

    夜里还是有些冷的,陆新霁本就体寒,失血过多的他脑袋里的意识越来越薄弱,记忆最深的是为什么他没动手杀了姜和暖,好后悔。

    突然感觉他耳边好像听到了姜和暖的声音。

    “姑娘这都是死人,不治了,不治了,您找别人吧。”

    “大夫,你别怕,我在这呢,没有鬼!”姜和暖把大夫拖到棺材旁,姜和暖走的时候心急没来得及细看,如今一看满地的尸体,又是夜里的确很吓人。

    “哎呀,这谁把人家坟给挖开了,丧天良的。”大夫站在那里絮絮叨叨的。

    姜和暖怕大夫跑了,半拖着把大夫给带了下去。

    “哎吆,我的腰。”

    谁在吵,真聒噪。

    姜和暖跳了下来,棺材里挤满了尸体和人。

    “大夫,就是他,你快给他看看。”

    “我这是倒了什么霉啊,遇到这样的事,就不应当贪那几个钱,哎呀。”大夫边碎碎念,边给陆新霁看伤口。

    “他怎么样?”

    “伤口不深,死不了,就是他体弱,看起来才跟要死了一样。”

    “那就好,多谢大夫了。”大夫幽怨的看着姜和暖。

    “我说姑娘,这是啥情况啊!外面那这么多尸体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是什么人啊!”

    大夫这么一问让姜和暖想起来了,她想爬上去看看那些人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刚要起身,突然被人抓住了手。陆新霁拉着她的手。

    “你醒啦!”

    陆新霁看着她,没说话。他与姜和暖对视着,少女的眼神里有担忧,有看他醒来的喜悦,他喜欢这样的眼神,陆新霁忽然觉得好像不那么想杀她了。

    “你感觉怎么样?”

    “怎么不说话,看你想杀我我还救你,你激动的说不出来话啦!告诉你,我拥有一颗圣母般的心,你以后多和我学学。”

    “呵!”

    “你呵什么!要不是你我会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吗?要不是我你现在血都流干了好吗?还能有命在这里呵来呵去,对我冷嘲热讽的!”

    姜和暖想甩开他的手,谁知陆新霁抓的紧。

    “你松手!”姜和暖心中对陆新霁是有些惧怕的,当下就想抽回手。

    陆新霁的手很凉,全身上下唯一带有温暖的地方,就是手中握着的那软软的小手,人在受伤虚弱的时候总是贪恋某些东西。陆新霁回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事,久到他觉得那大概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姜和暖稍一用力便将手抽了出来。

    陆新霁下意识想重新抓住姜和暖,奈何姜和暖手抽的快,她抽出就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陆新霁因为动作幅度大,扯到了伤口,闷哼了一声。低下头,不在有其他的动作。

    “快走。”可能刚才那一下动作消耗了他仅有的体力,他的声音几乎是没传进姜和暖耳朵里就消散在风中。

    “什么?”

    陆新霁抬头往着她。

    “离开这里。”

    姜和暖有些呆愣,当然不是因为陆新霁的话,而是此刻的陆新霁眼眶发红,鼻头也红红的像个兔子,他本就生的白,那红即便在月光下也格外显眼。

    “你,你哭啦。”陆新霁这人这么怕疼得吗?姜和暖心想。

    陆新霁闻言飞快的低下头,手都不自觉的握紧了。

    “放心吧,那伙人已经走了,估计很快崔蕴枝就会找过来的。”

    “我且问你,黑泗在哪里?”

    “他应该是回去通知”说到一半姜和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义庄虽然在城外,可是她都带着大夫一来一回的救了陆新霁,没道理黑泗还没带人来啊。

    “黑泗有问题?”姜和暖问陆新霁,

    “立刻走。”陆新霁没回答姜和暖的话。

    姜和暖摸不清楚状况,但知道眼下恐怕真不能在这里继续等了。

    她和大夫一起合力将陆新霁扶了上了外面停的马车。陆新霁很瘦,姜和暖觉得都不用大夫,她一个人也可以。

    将他扶上马车的时候,姜和暖发现陆新霁不止眼眶和鼻子红了,连脸都红了。

    “你该不是发烧了吧。”

    陆新霁只低着头也不回答。

    她让大夫在马车里面照顾陆新霁,姜和暖驾了马车离开义庄。

    姜和暖先将那大夫送了回去,便驾马往城里走。

    “陆新霁?”

    “嗯。”姜和暖在外面驾车,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听不到他的回答,又怕车马颠簸万一他出事可怎么办,便直接回身掀开车帘时不时查看一下他是否安好。

    “在城门附近停下,我们明日一早在进去。”

    姜和暖听他的停了下来,转身掀开车帘进了车里。

    陆新霁半躺在哪里,唇无血色,面色苍白。

    “那些来刺杀你的人是谁?”

    “崔家。”陆新霁说完,看姜和暖皱着眉头明显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哼,你以为那崔蕴枝是什么好人?”

    “京中要杀我的人很多,我本是不太确定,但看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就是黑泗我便知道是崔家了,他身为暗卫绝没有退后一说,当时你身在刺客包围之中,他却未曾救你,是认出了刺杀者是崔家的人。”

    姜和暖心中也大概明白了,陆新霁背后有皇帝的支持,就如同崔蕴枝说的那样,借他之手打压士族。那陆新霁自然是无数人的眼中钉了。这无数人中自然包括了东郡崔氏,士族中中流砥柱般的存在,陆新霁又与崔家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如果在查案中陆新霁死掉的话,那于这些人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似乎是说了太多话,陆新霁有些提不上气,他闭上眼睛。姜和暖看着陆新霁,大晋选拔官吏只看家世出身,导致门阀士族几乎垄断了政府的重要官职。他们又通过大族之间互相联姻,在统治阶级内部构成了一个门阀贵族阶层,并逐渐形成了一整套的特权制度,牢不可破。甚至能够凌驾与皇权之上。

    底层的人民面对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纵使有些人胸有才华也豪无施展的地方。

    “你可以奏请皇上,重新拟订官员选拔制度。”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陆新霁睁开眼睛看着她。

    “重新拟订?”

    “他们垄断了政府的重要官职。权力才是他们重要的保障。你是如何坐到大理寺的位置,是因为陛下的赏识,可有才能之人很多,不是每一个都能见到陛下,就比如崔蕴枝,世人皆说他是无双公子,可是若他不姓崔,天下谁会知道他的无双?但正因为他姓崔,他日后一定有光明的前途,朝中有多少姓崔官员,有多少姓王,姓赵的官员,而这些人就如同一根根丝线,根根交错,织出一张网,别人无法撼动,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可以,你一人势单力薄,可若朝中有一半,甚至一小半来自寒门的子弟官员,那会如何?”

    “皇上可以举办考试,不必经过谁的推荐只要无作奸犯科者,皆可以报考,不看家世,不经推举,任人唯贤,哪怕只是一个街头的商贩,倘若他识字,有能力,他就可谋个一官半职,他不依附与任何一个世家大族,只忠与皇权。”

    只忠与皇权,这不正是司徒明远想要的。

    姜和暖说完,陆新霁盯着她看了很久。

    “姜和暖,你很有意思。”

    “啊?”

    “你不是很讨厌我为何还会与我说这些?”

    “是讨厌你,你可是想杀我的人,但比起这个,如果你真的能将这件事情推行成功,那与无数人来说,将会是改变一生的机会。你呢,说不定还会名留青史呢?”姜和暖最后一句话说的阴阳怪气的。

    不过她现在不怕陆新霁,就陆新霁现在这个说一句话都要喘两口的样子,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就算陆新霁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就他这弱鸡的样子,她一个能打十个。

    陆新霁看姜和暖盯自己的眼神似乎透露出了那么一丝蔑视,但又和她以往对他的蔑视不太一样,不会让他反感。

    “我会与皇上说。”

    “那是极好。”姜和暖想了想又道。“科举制度,名字。”

    “好。”不知怎么,看陆新霁答应自己,而且这么平和的跟自己讲话,她居然有些不太适应。

    “你如果这样做会有更多的人想杀你?”

    “如果别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你难道会很安全?说到这个我真的挺想知道,崔蕴枝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他这句话问的很认真,他是真想知道姜和暖与崔蕴枝是什么关系,既期待又有那么一丝不安。

    “他托我查案而已,怎么你们都觉得崔蕴枝和我有那样,这样的关系,他看起来也不像眼瞎的人吧。”

    她说完,陆新霁嘴唇微扬,弧度小到他自己都未发觉。

    “你为何替他查案?他许你什么?”

    “为何不能替他查案?他倒是给了我钱,你别觉得我贪财,我告诉你,我很穷的。”

    “我也可以给你。”陆新霁脱口而出这句话,甚至没过他的大脑。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

    “算了吧,咱俩三观不合。”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待事情的方式,想法都不一样。”

    “那你难道和崔蕴枝就一样了吗?”他面带嘲讽。

    “你怎么又提他!”

    “为何不能提他!”

    两人居然有些像小朋友拌嘴一样,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

    这一夜理应过的很漫长,可是却异常的快,姜和暖没想到,她会与陆新霁彼此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聊这么多东西,像多年的老友,甚至知己一样,这太不正常了。

    等到次日一早,天色大亮,姜和暖驾着马车进城,城门口守着不少人,昨夜义庄的事情已经惊动了府尹。

    姜和暖在城门口停下马车,陆新霁从车上下来,城门口等的有他的人,崔蕴枝也在城门处,两拨人马泾渭分明。

    “大人!”

    “无事。”

    他说话的时候紧紧盯着姜和暖。

    崔蕴枝没有看陆新霁,他只从头到脚把姜和暖打量了一遍。

    “你没事吧!”崔蕴枝拉着她的力气有些大,手微微颤抖。

    “我没事,你来了就好,在义庄人突然出现要刺杀陆新霁,不知道是不是和这次案件有关。”姜和暖说话的时候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那些人会有人来处理,你不用担心。”崔蕴枝没有问她关于刺客的事情,像是不太关心一样。

    “至于案子,我已经找到吴婉了。”崔蕴枝对姜和暖道

    “义庄棺材里面躺的尸体,是曹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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