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雪连下了半月,像是要将去年没下的雪都补回来。

    明府马车一路行,无必要不停歇,就这样虽不在南京但也还在江苏省。

    明尔云的伤不到十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她重伤之处主要在头部,不乱晃就无大事,所以从她醒的那天起她就要了一个特厚的本子,用来写大明史记,将她能记起的一一写下来,防止以后忘记。

    “年年,歇一会再写吧,吃点桂花糕。”长孙纪兰拿过千语递来的盘子,向她这边推来。

    让明尔云很欣慰的一个现象就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注重隐私,她光明正大的写了这么多天,哪怕有人坐在她身侧,也绝不会有人在没得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去看她写的东西。

    就连不拘小节的明幸舶都只是问了一句,她打马虎眼,明幸舶便没再问过。

    “有没有别的糕点?”

    明尔云看着这几天送过来数不清的桂花糕,实在是无福消受,她现代时对桂花过敏,曾吃过一回桂花糕,整整住了三天院,那滋味让她永生难忘。

    “别的?”长孙纪兰拿着桂花糕向她探出的手顿了下来。

    “嗯,别的,什么都可以。”

    生怕她疑心,明尔云略带撒娇紧忙补了一句:“可能是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娘,还有没有别的么?”

    明尔云在长孙纪兰眼里一直都是个温婉懂礼之人,说话慢慢的从不撒娇,头一次面对自己女儿的撒娇竟有些无措,连忙“哎哎”,让人去拿其余糕点。

    “你醒来之后倒是与以往有些不同了,活泼明媚了不少。”

    明尔云撩帘子看着外面缓眼睛,听见此话看过去,眉骨上挑,给那张温婉大方的脸上添了不少俏皮,“不好吗?总闷着性子会闷出病来的。”

    长孙纪兰眼里带了些愧疚,抓着明尔云的手,“年年,这些年是娘太拘着你了,其实你的身子早就不像小时那般娇弱,但娘总怕你生病,竟然让你这么多年都未曾像如今这般欢快过。”

    明尔云眼睫微垂。

    晚了,已经晚了,真正的明尔云已经不在了,但她相信在这样好的家庭长大,她心里的欢快定比面上的多。

    “娘,以前的事我都不在意了,你看,我算死了一次,什么都想开了,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她是明尔云,现代的她应该也不在了,那她现在就是真正的明尔云,她反握着长孙纪兰的手宽慰着。

    “好,你想开了,娘也想开了,以后你想做的娘都支持你。”

    她们俩相对一笑,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前方一阵骚动,长孙纪兰下意识去明尔云那边将她揽在怀里。

    “首辅大人!为小民做主啊,为名扬镇的百姓做主啊!”

    “大人!大人!小民要活不下去了,那群山匪个个跋扈,百姓们不是对手啊!”

    “是啊大人,您是大明的首辅,是爱护百姓的忠臣,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声音密匝但有几个高声尤为突出。

    明尔云撩起帘子去看,她的马车是第三辆,而那群人跪在第一辆前面一个劲的磕头,他们的衣服洗的发白缝满了补丁,远处看都能看见衣摆处的碎线。

    明黎下车见头几个的老人头都磕破了,地上剐蹭着血迹,连忙上前搀扶。

    明幸舶也赶紧将就近的扶起,一双粗糙满是皲口的大手将他握住,哪怕他常年行军打仗不似丝滑的手也被磨得生疼,但也没有挣脱任由那人握住。

    “大人,可救救我们吧,您说说今年的大雪下了快大半月,可我们连一身厚一点的衣服都没有了,您摸摸。”那人哽咽说着拉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衣服。

    明幸舶只摸到薄薄的一层,连点棉絮都没有,顿时心里发惊,他看了看周围几人的衣服,无一不是那样薄,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可这些百姓却身着薄衣,可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他的手还被握着,忽然视线看到自己斗篷上的狐绒,竟觉得有些可笑,他曾口口声声说以后要为百姓谋福,让他们平安不再受他国侵害之苦,可如今本国之人竟这般对待自己国人。

    明幸舶抽回手,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那位老人身上,又看了看旁边眼巴巴看着那狐斗篷的可怜人,动手就要脱自己的大氅给他。

    明幸舶手刚放在腰间丝绦上忽然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按住。

    “二哥,就算我们这里所有人衣服都给他们,也解决不了问题,别脱了。”明尔云刚说完,那个披着斗篷的老人便附和。

    “是啊是啊,大人,这衣服还是换给您吧,我们不是来要衣服的。”

    明尔云和明幸舶同时伸手去阻老人脱斗篷的举动。

    “老爷爷,您披着吧,这是我二哥的心意。”

    明幸舶的手顿了下,侧头看了明尔云一眼,眼里带着打量和些许惊喜。

    “尔云说得对,给衣服解决不了问题。”

    明黎走过来从小厮手里接过帷帽,一手撩纱一手将帷帽落在明尔云头上,“老伯,你们可有落脚地能借我们去那里细细了解你们口中详情?”

    “这……”老人脸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左右看了看他人,“家中寒舍极为贫寒,怕委屈了大人们。”

    “即是家中便无甚委屈,带路吧老伯。”

    明黎扶着老人往前走,带路的是刚刚老人身旁站着的儿子,他的衣服倒是有些许棉絮,但看起来用了很久了,棉絮压得薄薄的,衣衫一点都不蓬松,就这样那打了满补丁的衣服也几乎快要盖不住那点棉絮了。

    明尔云被明幸舶推回了车上,让她坐车跟去,他和父亲陪着那些百姓走,她走时扫了眼那群百姓,坐在车里回想起跟在父亲尾端的那几个人。

    他们虽然衣服鞋子和那些人一样,同样露着脚腕,可不同的是那些脚腕不像是常年经过风吹日晒,他人脚腕上多多少少都会有裂的皲口,看着极为吓人,而那四人虽不白皙但完全没有冻疮皲口的痕迹。

    老人房子里虽很少,只有几个自己打的凳子,但收拾的还较干净,只是明黎坐在屋子中间忽然觉得头顶刮风,抬头一看房子的瓦片不是缺一半就是少了好几个整块的瓦片。

    明黎疑惑地指着上方问老人,“这?”

    老人儿子有些惭愧,看着头顶眼睛泛红,“这都是那几个山匪砸的,他们喜欢晚上来我们镇上,就为了拿我们寻乐,分散站在周围人家的房顶,拿着石头扔着玩,要是自家房顶被站还好些,他们不往自己脚下扔,但是他们往往走的时候,都会在自己脚下的房子里拿些东西走,无论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乐趣罢了。”

    有人接上他的话。

    “是啊是啊,那些山匪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在这盘踞近一年了,刚来的时候他们只是那些粮食小吃类,后来越发猖狂竟开始强抢民女!”

    说到这人群中几个老婆婆本就红的双眼,双手捂脸呜呜哭出了声。

    明尔云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下车时问了一嘴,在这的人竟是整个小镇的所有人了,她扫了一眼也不过是二十来人。

    她娘在车里墨迹了好一会,一会穿这个厚一点,一会要拿那个暖和点,给她弄了厚厚一层握着暖炉才让她出来,导致她到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满了。

    听了那人的话,她才注意到这来的人里竟无小女子只有三个老婆婆,连孩子都只有三个男孩,可谓是凄惨。

    明尔云正哀思,忽然膝盖被人抱住,低头一看,是个小男孩。

    他睁着大眼睛,眼眶红红的,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来,可怜巴巴的模样,“漂亮姐姐,你能把我娘亲带回来吗?”

    “姐姐……”明尔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这样的承诺太难许了。

    她只能蹲下来抱着他,用自己的厚斗篷将他裹严实。

    “唉,他是个可怜孩子,爹死得早,唯一的娘亲也被抓走了,如今孤苦无依,也就偶尔去邻家蹭蹭吃的。”门口男子可惜的看向这边。

    明尔云怀里的孩子无声落泪小心翼翼地向后退,不让自己眼泪弄湿她的衣服,她心一软摸着他的头哄着。

    里面人流涌动,忽然向两侧靠拢留出一条路。

    “这样,我们先去县衙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多时我们定回来为各位镇民做主。”明黎在前踱步到门口边走边安抚百姓。

    “好!首辅大人您是百姓官,我们都听过您奋力抗争江南减徭役之事,如今江南都在称颂您,我们信您!”

    “是!我们信您!”镇民围着明黎和明幸舶不断举拳,他们像是看到了希望,如海上游荡看见浮木般神情。

    明幸舶一时愣在原地,眼神不断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他带兵打仗也算多年,但从未见过不流血的浓烈情景,他们将希望赋予初见之人,仅因听说便敢于相信。

    明黎倒是十分淡定,一副见过多次的从容,抬手示意无须如此。

    明尔云也有所被惊艳,心中热血翻涌,但她还是冷静抓住重点,站起身来看过去。“爹,去县衙?镇上没有衙门吗?”

    明黎示意先走,他们带着下人在前,镇民在后,明幸舶给她解释:“这镇上的衙门去年就荒了,听他们说县衙有上报但迟迟没有人来任职。”

    明尔云听这话结合与他们的相遇,脑子一转就有了思路,不动声色地向后看了一眼,帷帽的纱晃动,从缝隙大致扫了眼身后的镇民,没有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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