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城的人都对贺府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偷偷观察着贺府里的一举一动。

    那就是消失了两日的张承轩。

    他衣衫不整，面容颓唐，眼神疲惫又因被仇恨占据变得猩红而阴鹜，蹲在一面墙后手指扣着墙皮，指尖扣出血了也没有停止。

    朱玉被陈子砚救回来之后一直细心照顾着张承轩，又加上她日夜陪伴诉说，张承轩很快就醒来了。

    张承轩以为两人可以像以前一样恩爱，为了朱玉能好好的，他可以不要那间宅子，他可以和朱玉再回老家过普通的日子。

    朱玉不在的日子里，他才明白自己离不开的只有娘子。他没有问朱玉在贺府的日子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也不想让朱玉回忆，对她来说那一定也是一段痛苦的回忆。

    可惜事与愿违，他刻意不提，不代表朱玉就能忘记那段日子。两人相聚的日子里，张承轩发还是现了她异常。

    两人感情如旧，互诉衷肠，可张承轩能感受到朱玉有时候对自己的抗拒，那种抗拒来自于她的本能。

    他好像猜到什么，对此没有嫌弃朱玉，反而更心疼她，都是他才让阿玉遭此一劫，他只想加倍对她好。

    为了不让朱玉胡思乱想，也让两人能够和好如初，张承轩提议两人抛下这里的一切可以回涿州重新生活。但朱玉不这么想，他劝张承轩不要离开漳州忘记家仇，却丝毫没有提起自己。

    张承轩何尝不想夺回他们张家的宅院，但现在他连自己和自己的娘子都保护不了。考取功名夺回家宅就是痴人说梦。就算他一朝考取功名，凭自己乡野出身，又如何动得了根深蒂固的贺鸿光。

    他告诉自己是为了阿玉才离家漳州的，但又何尝不是想要逃避，不想承认自己就是个废物。

    朱玉也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了自己不会离家漳州的决心。她知道自己的夫君胆怯懦弱，需要自己在他身边支持。公公曾嘱咐她要好好陪着相公，但她已是残破之身，无颜与他回去面对父老乡亲，更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

    自己注定无法陪伴相公走到生命的尽头，与其相公会因她被千夫所指，倒不如让她刺激相公用功读书，也算没有辜负公公的信任，有辱张家的门楣。

    她干脆把话和张承轩挑明了，说自己在贺府的十几日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这暗无天日的十几日里她想过直接去死，又因心中挂念着张承轩才才忍下来。

    又指责他不应该想着一走了之，而是如何为她和父亲报仇。

    张承轩大抵猜到这些，先前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如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们不可能再装作无事发生。

    朱玉言语激烈，眼睛泛着腥红与挣扎，一腔爆发再也收不住。一番话后竟然直接向旁边墙冲过去。张承轩措手不及，等朱玉头上磕出血倒在地上他还怔怔的愣在原地。

    还好有大娘帮忙，张承轩及时找到村里的大夫救下了朱玉的命。他在朱玉的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细心照顾。

    这一天一夜他想了很多，朱玉的话无疑将他的懦弱无能打出原型，他再想逃避也没有用，也不想再逃避了。

    既然在仕途上不能将贺鸿光绳之以法，那他就要让他偿命，付出应有的代价，就算和贺鸿光同归于尽他也再所不惜。

    将朱玉交托于大娘，并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银子都给她后他决然的离开这里找到自己的原本属于他张家的宅子。

    看着贺鸿光风光无限，张承轩想到自己父亲垂死时的病容，恨意更甚，更加坚定了与贺鸿光玉石俱焚的决心。

    只可惜贺鸿光出入身边都有两三个随从跟着，他难以下手，就这样苦等两日还没等到机会。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就算今日贺鸿光依旧有随从伴身，他也要一试。

    突然他眼前一亮，贺鸿光出现在大门口，身边竟意外的只跟着一人。张承轩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也没有想过为什么往常带两人个随从出行的贺鸿光今日只带了一人。

    他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与贺鸿光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的双手藏在袖中，右手中紧紧捏着一把匕首。

    自己被扔出城后一直没出现在贺鸿光面前，他一定想不到自己还苟延残喘着来找他报仇吧。

    他只要一个机会！一个机会就好！

    走在前面的贺鸿光本不想出门，从家中有了闹鬼的传闻后自己俨然成了城里的过街老鼠，不说人人喊打，那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回家。

    偏偏这个时候门房的人发现有人经常鬼鬼祟祟张望着贺府，仔细瞧了两天竟发现是张承轩。门房的人立刻向上禀告。

    贺鸿光万万没想到张承轩不光没死还居然跑到他眼前来，不知想搞些什么把戏。正巧连日来府中祸患不断，归根结底就是这张家人捣的祸,留着张承轩始终是个祸害，应该尽早将他除掉。

    他故意装作没有发现张承轩，命人暗中观察着他，发现目标居然是他后心中有了计划。既然张承轩想要杀他那他就将计就计，到时候反除掉他的时候也能以自卫的理由不落人口舌。

    看张承轩病歪歪身无二两肉的样子，贺鸿光害怕他跟不上自己还故意放慢了脚步。待到时机成熟贺鸿光和张承轩一前一后进入一条巷子。

    一切都如张承轩所想，只要能杀了贺鸿光，只要能杀了他自己和娘子就能解脱就能重新开始。掌心里湿滑的汗渍让他有些握不住刀柄，又不敢松懈，致使整个人如一根紧绷的弦，只要稍稍一扯就会断掉。

    贺鸿光察觉到人已经跟着进来，朝随从使了个眼色，只能巷子再进深一点就动手。

    又走了一段路，巷子隐约快要看见头，贺鸿光心道这张承轩怎么还不动手杀他，这小子还真是个窝囊废。

    走出巷子，街上的人似乎比之前那条街人还要多一些，张承轩淹没在人群中，觉得此时正是他动手的时机。

    眼中的恨意加深，也是给自己下定决心一般，他拳头一紧脚步加快，眼中只有贺鸿光，撞到人也直接径直而去。连撞了两三个人，张承轩已经接近贺鸿光，他有些庆幸贺鸿光好像没有发现他。

    准备冲过去之际，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按住动不了了。

    张承轩看了对方一眼，见他有些眼熟。

    对方说了一句“跟我走”后张承轩不得不跟着对方走了，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张承轩被重新带回乡下的农屋，见到农屋里坐的人之后才想起带他回来的人是谁。

    “刘大人，我......”手里的刀早已经被陈子轩夺走，他双手无力的垂着，脸上委屈且惭愧，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发胀发热，整个人凸显着一个“丧”字。

    同为读书人刘大人已经坐到四品知府为民请命，而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保护家人的能力都没有，他实在惭愧，无颜面对。

    柳令芙沉着一张脸，没想着去安慰张承轩，“今日你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知不知道？”

    张承轩说：“我不怕死，只要能替爹和阿玉报仇，就算我死也值了。”

    柳令芙被张承轩的没脑子气道了，站起身无情的嘲讽：“你是想和贺鸿光同归于尽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你知道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随从是谁你就敢单枪匹马杀过去？杀他，恐怕你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就会被反杀，倒时候还会被说是你自己找死！”

    “况且你家中还有娘子，你就这样扔下她和让她去死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不救下她，让她死了算了。”

    张承轩被她劈头盖脸一番责问，一点情面也没有留。他臊的脸通红，打算为自己辩解的几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去，换成了“大人教训的是，我不该扔下娘子的。”

    冲动之后他还是自我反省过，就算他杀了贺鸿光自己也会被抓，剩下娘子一个人要如何生活？他应该先攒些钱，看着娘子重新过上生活再去报仇的。

    柳令芙冷着一张脸，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张承轩如何想如何做自己也不能强迫他。但她就是气啊，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就差最后一步就能让贺鸿光把吃了的给吐出来，结果张承轩这时候骨头硬了来这一出。

    陈子轩见气氛僵硬，双方都下不来台，充当和事佬，拍了怕张承轩的肩说解释道：“刘大人也是为帮你才生气的，你可知道贺鸿光带再身边的可不是普通的随从，你要是动起手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对方杀掉。”

    张承轩恍然大悟，明白的不是自己有没有能力杀掉贺鸿光，而是贺鸿光已经知道自己要杀他，从而设下了圈套等他。

    他惊恐于自己知道的，嘴角泛着自嘲摆摆头，自己连死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他这样的人又有何用呢？

    柳令芙只觉得张承轩这样的书呆子要是在官场混只不定被别人怎么玩。骂也骂了，她道：“你也别自怨自艾了，在官场上你不适合，可你还有一个娘子。对于你娘子来说你可是她的天，你的能力总不可能连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吧？”

    她的话对于张承轩算是一种侮辱也算是一种激励吧，张承轩和朱玉本就是相互扶持相互依赖才走到今天的，朱玉在张承轩心里的分量旁的是比不了的。

    “我们还有事，剩下的你自己想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