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程桓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揶揄反问道：“那你怎么还不赶紧叫爸爸呢？”
“认贼作父吗？不太好吧。”蒲茗荔晃荡了两下悬在半空的小腿，“停车场还蛮远的，程总撑得住吗？”
她很不老实，没走出多远已经把自己折腾的往下滑了一大截，程桓将人往上颠了颠，“放心，父亲的肩膀是宽阔的，背一个你绰绰有余。”
蒲茗荔的笑意淡了些。
虽然程桓也经历过很多不幸的事情，但他的父母生前是出了名的幸福。
夫妻二人婚姻和睦、事业有成，儿子也聪明伶俐，他们一家三口无论单看谁，都足以让别人羡慕一辈子。
只是可惜世事无常。
蒲茗荔又戳了戳他的脸颊，语气有些沮丧，“你明知道我跟家里关系不好，怎么可能知道父亲的肩膀是什么样的。”
说完，蒲茗荔自己都愣了一下。
无论是开玩笑还是坦诚沟通，她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家庭。
她最近在程桓面前好像过于放松了。
她轻轻吞咽了下，将下巴磕在他肩膀上，不肯再说话。
程桓自然明白她是因为什么而懊恼，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最能让她接受的做法。
安静的氛围包裹着两人，蒲茗荔眯着眼睛，暖洋洋的太阳照耀在身上，渐渐困顿起来。
耳畔呼吸声缓缓沉下去，程桓放慢了脚步，稳稳将她背回了车上。
本来两人还有其他安排，但蒲茗荔睡了过去，程桓也就没叫她，任由她缩在座椅上睡得香甜，而他则从后座拿过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尽管他已经极力控制敲击键盘的声响，但清脆的“嗒嗒”声还是把蒲茗荔吵了起来。
她躺在已经放倒的座椅上，鼻尖萦绕着程桓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垂眸看了一眼，程桓的西装外套正盖在她身上，而程桓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子向上松散挽着，露出一截小臂。
平时也没怎么见他健身，但他身上的肌肉却十分懂事，就连小臂都蓬勃着力量。
蒲茗荔安静的看了一会，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程桓应声看过来，“醒了。”
“嗯，”蒲茗荔揉了揉被泪水浸湿的眼睛，“难怪人家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程总在工作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在发光呢！”
程桓合上电脑重新放回后座，淡然道:“可能你看到的是阳光折射的光。”
“……”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蒲茗荔知道他直的要死的性格，不想跟他死磕这个话题，主动转移了一下话题。
“如果你觉得累的话我们可以去吃个饭，然后回去休息。”程桓看了一眼时间，其实不算很晚，“如果你觉得还可以，我们就去下一个地方玩。”
蒲茗荔揉着自己的后脖颈，“算了，确实有点累了，回去吧。”
她其实对每件事情的热情永远只有三分钟，热情散去，她会对这件事的持续进行而感到疲惫。
能支撑着她把一样东西学精学透的，大概只有内心坚定要实现的目标。
程桓也看出她不似刚刚出发时那么开心，所以才问了一句。
听到她的回答，他也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安全带的方向，“系好安全带。”
回去的路上，蒲茗荔用手机提前在酒店订了餐，让他们直接送到房间门口。
两人回到酒店时，餐品正好送上来。
程桓推着餐车，“到我这吃吧，早上让人送了点甜品放在冰箱里。”
“好啊。”蒲茗荔收起刚刚拿出来的房卡，朝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忽然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缩，大跨步走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臂仔细查看。
“怎么了？”蒲茗荔拧着他的手臂，角度刁钻，他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蒲茗荔抬头看向他，神情严肃，“什么时候受的伤？你自己一点没有察觉吗？”
程桓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其实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伤口，只渗出一点点血珠且已经凝固结痂。
这种小伤口平时应该没有人会在意，只可惜他的病……
“不过，你这凝血功能不是挺好的吗。”蒲茗荔皱着眉，低声喃喃着。
程桓也听到了，轻拍拍她的头，“别想了，回去我立刻就会复检，先来吃饭吧。”
两人饭吃了一半，蒲茗荔的手机再次跳跃起陌生号码的来电显示。
直接挂断后，她看了一眼时间，按照时差算的话，国内现在应该是凌晨三四点。
仇玉妍真的是疯了。
她想不通蒲军胜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才能让仇玉妍发疯到这个程度，连她最嫌弃最避讳的女儿都能一次次放低姿态去求。
见她举着刀叉呆坐在那里，好半晌都没有反应，程桓无奈摇了摇头，拿过她的牛排帮她切好后才还回去，屈指敲了敲桌面，“吃饭就好好吃。”
蒲茗荔回过神，看着面前已经切好的牛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下意识拿起盘子就要递给程桓。
“这是我给你切的，你快吃饭，我自己来就好。”
蒲茗荔的手顿在半空，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很快，脸色冷了下去。
“我……”她的嗓子有些哑，整个人的状态也很仓皇，“我有点累，不想吃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程桓没有动，目送着她逃亡一般逃出了房间。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这种状态他曾见过一次。
那时候她也是下意识的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跪坐在地毯上。
虽然她今天的行为算不上放低姿态服务他，但她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的那种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却跟那个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
程桓垂下眼，看着手里反着银光的刀叉，食欲全无。
-
蒲茗荔几乎是落荒而逃，关上房间门的一瞬间，她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毯上。
抱着手臂缩成一团，她的脑海不断回放着自己刚刚下意识将切好的牛排递给程桓和很久之前自己主动跪坐想给他换鞋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冷静下来，从臂弯中抬起头，凝着身前的虚空。
即便她再不愿意承认，也无法避免，她已经在成长过程中耳濡目染，沾染上了仇玉妍那些恶心人的习惯。
那些习惯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跑出来，狠狠朝她心脏上刺一把刀。
她已经很努力想要摆脱，摆脱那个畸形到令人窒息的家庭，摆脱心理不健康的父母，摆脱他们扭曲爱情给她带来的影响。
可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成功。
仇玉妍对她的影响已经不知不觉融入习惯，马上就要到手的程氏也在自己不该有的心软下几乎拱手送还给程桓。
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板上，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呆呆望着天花板。
要么就干脆联合暗处的人，搞死程桓……
蒲茗荔猛摇了摇头，甩掉自己脑海里疯狂的想法。
仇玉妍盼着哄着男人将血肉铸成宝座高高捧她坐上，而她跟仇玉妍不一样，也永远都不会一样。
她想要的都会靠自己、靠正规手段得到，践踏着别人的心血得来的成功，她永远不屑。
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还没等她坐起来，身后就传来了很轻的敲门声。
蒲茗荔撑着腿站起身，打开了门。
程桓站在门口，手里托着一份千层蛋糕。
“你刚刚没吃多少东西，晚上会饿的，这份千层蛋糕放你这里，如果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
他猜测今天出去玩了一趟，刚刚心情又经历过剧烈波动，半夜就算饿，她也不会愿意再跑出去买食物了。
蒲茗荔接过，“谢谢。”
“明天还有点工作要收尾，你在酒店好好休息，文潇然订好了后天的机票，后天我们回国。”
“好。”这个时候的蒲茗荔格外老实，他说什么都可以接受。
她的脚踝还是没有特别舒服，如果姿势不当的话，还会有一点刺痛。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确实觉得很累，经历过情绪大幅度波动后，身体也累，心也累。
晚上的时候，栾晨曦给她打了个电话。
蒲茗荔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到旁边，起身去冰箱里拿水。
“你这段时间怎么没动静了，老老实实去程氏上班了？”
蒲茗荔灌了一口冰水，“跟着程桓出来出差。”
“出差啊？”栾晨曦来了精神，“你们两个人，单独吗？”
冷水灌进胃里，蒲茗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没有，还有好多员工。”
“哦，”栾晨曦顿时兴致全无，“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吧。”
“你又无聊了？最近晨玺不忙？”
“忙，但是都挺规矩的，不用我一直守着。”
一大口凉水刺激的她胃有点疼，蒲名荔揉着胃部重新打开冰箱，“后天回去，在Y国，自己算时差吧。”
冰箱正中央放着程桓给她的甜品，蒲茗荔犹豫了下，还是拿了出来。
本来是打算明天一起吃，不过程桓也未必时间，还不如趁现在吃掉。
“我去不会打扰你跟程总吧。”
“呵，会。”蒲茗荔冷笑一声，“那你别来当电灯泡。”
栾晨曦连忙改口，“哎哎哎！姐姐我错了，我就开个玩笑。”
“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去接你！”
蒲茗荔看了一眼摆在柜子上的礼品盒，轻轻勾了勾唇，“知道了，出门看不到你人我可不等。”
“得令，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