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程桓出来的很快。

    蒲名荔仰靠在墙边，单手转着一个很小巧的东西。

    直到程桓走近，才发现被她捏在手里的，竟然是一个闪着银白色光的打火机。

    她手速很快，冷色的光在纤细修长的五指间飞速翻飞。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望了一眼，“解决了？”

    程桓走到她面前站定，“解决了，多亏有你之前的铺垫，解决得很顺利。”

    蒲名荔缓缓点了点头，收起手上的打火机，顺手搓了两下打出细长一道火苗，然后又无情按灭。

    动作非常熟练。

    “好像，没有见过你抽烟。”程桓看着被她收起来的打火机，淡淡陈述。

    “因为我确实不会啊。”蒲名荔非常坦诚，“这是我十八岁成人礼送给自己的礼物。”

    意在告诉自己，她已经到了彻底拥有独立决策权的年纪，那些陈旧束缚着她的规矩她都可以一一打破，摒弃于身后。

    幸好，那之后她走的每一步都从未后悔过。

    “不说这些没用的，放走的那些人你派人跟着了吗？”

    休息间里的男人已经搞定，那现在只需要等着外面的人把事情闹大，闹到人尽皆知，然后再让那个男人以伤者丈夫的身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其他亲属为了钱财，不惜牺牲他妻子的性命。

    人们常说人言可畏，无数人死于看不见摸不着的流言蜚语之中，而舆论恰恰又是最容易掌控的东西。

    大家不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追捧的是绝对的舆论导向，谁能掌控舆论导向，谁才是这场无形战争的最终赢家。

    “不用跟，监控舆论走向，确保我们能及时出手就好。”

    蒲名荔想了想，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你怕有人跟着会打草惊蛇？”

    “可是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算背后的人知道其中有诈，也已经收不了手了，毕竟人疯起来会做些什么可没人知道，他们背后的人如果反水被刺了他们，同样会被反噬的很惨。”

    “我只是并不关心背后的人是谁。”程桓做事一向如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就算知道是谁要对他不利，只要不能一击使其毙命，他就不会轻易出手。

    蛰伏是他学会的最基本的技能。

    蒲名荔一耸肩。

    她是无所谓，她从来不怕有人在暗处阴她，就怕恨她的人不敢动手，只会躲在暗处阴森森膈应人。

    看着她脸上很淡漠的神色，同刚刚在休息间拎着棍子要往那个男人头上砸的时候一模一样，程桓心里有了点猜想，却又不敢确认。

    “你在休息间闹那么大阵仗，怎么确定我会理解你的意思去跟你□□白脸？”

    “啊？”蒲名荔一脸莫名，“我不确定啊，最开始我也没有这个想法。”

    果然。

    程桓眉心一压，“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大庭广众之下杀了那个男人？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做的。”

    蒲名荔满不在乎，“放心吧，死不了。”

    “什么？”

    “我说，死不了。可能会傻可能会疯，但我那个力道，他死不了。”

    程桓拧眉看着她，像是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一样。

    蒲名荔忍不住嗤笑一声，“程总，不用这么看着我，你难道就没经历过一些流血事件吗？”

    “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放心，不闹出人命是很好掌控的范畴，我从未失手。”

    说完，她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懒散摆了摆手，“剩下的事就麻烦程总自己解决吧，我累了，要回酒店休息了。”

    凝着她离开的背影，程桓保持着一个姿势呆站了很久，直到文潇然来了消息说已经接手调查子公司那边的事情，他才回过神来。

    她其实误会了。

    他并不是觉得她凶残或是怎样，毕竟他能走到今天，也是淌着血河走过来的，只是他没有想过，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能让她跟大家口中的传闻差距如此之大。

    他知道她肯定不是真正的温柔贤淑，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跟他这个踏着血路走过来的人有着一样狠辣的手段。

    蒲家。

    他眼底情绪复杂。

    蒲家到底对她都做了什么。

    -

    蒲名荔没用人送，打了个车自己回到酒店倒头就睡。

    醒过来的时候，天上的明月已经慷慨将皎洁月光铺了满地。

    她撑着床坐起身，肚子刚好咕噜噜叫了一声。

    她这一整天基本没怎么吃过东西，现在正是饿的难受的时候。

    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她也懒得再叫餐，起床打开了柜子里的小冰箱，可惜里面除了水就是饮料。

    没得选，蒲名荔随便挑了瓶水灌了两大口，又起身四处巡逻，看有没有什么即食食品，然而看了一圈，只找到几包泡面。

    高档酒店里也放泡面的吗？

    蒲名荔捏着泡面袋子的一角，拧眉嫌弃的注视了一会后，果断把泡面扔开，打开行李箱挑了件衣服换上。

    反正折腾这一会她已经彻底清醒，下午说了那么长时间，短时间内也睡不着了，干脆出去找个便利店买点吃的，顺便逛一逛附近。

    她来Y国的次数很少，逛的都是非常著名的地方，其实有时候，不知名的小城市往往隐藏着着一个国家真正的历史痕迹。

    Y国夜生活非常丰富，十一点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点，路灯通明如白昼，马路上人来人往，蒲名荔混迹其中，也不觉得突兀。

    夜晚有些凉风徐徐，蒲名荔索性散开了头发，感受微风拂过长发、发梢轻扫手臂的舒适感觉。

    便利店随处可见，可蒲名荔反而觉得没了食欲，比起去买些吃的填饱肚子，她更享受在街头悠闲漫步。

    路过一个礼品店，店主将音响放在门口处，优美的音乐能散开很远，蒲名荔驻足听了一会，不知是被音乐吸引还是觉得店铺里随着音乐不停扭动胖胖身躯的店主可爱，迈步朝着店里走了进去。

    店主并未发现有人走进来，依旧随着音乐陶醉舞蹈。

    蒲名荔也没打扰她，自己看着店里摆放的小物件。

    平时蒲名荔不太看这种东西，如果有需要送礼物的场合，只需要派人根据对方的爱好挑一件价值配得上对方身价的礼物就好，中规中矩不会出错。

    而她收到的礼物也大多如此，他们交换的是人情世故，是价值利益，所以并不值得用心珍藏。

    而这家店里摆放的物品虽然标价都不贵，但每一个都精致可爱，或许只有这种礼物，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不掺杂任何世俗的情感馈赠。

    蒲名荔垂了垂眼睫。

    可她已经丧失拥有和付出这种纯粹情感的能力了。

    她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想要悄无声息离开，却发现店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边。

    “你喜欢这个吗？”店主跟她交流时用的是英文，蒲名荔留学时很少用到英文，用进废退导致她现在的英语水平不是特别好。

    她想了想，尽量简洁的回答：“不，只是看看。”

    “你是中国人吧？”店主真的很热情，虽然她已经明确拒绝，却还是上手将那个脑袋上顶了两个团子的小陶瓷娃娃拿了起来，“来这里的中国人很多，这些都是他们提供给我的灵感，中国的年画娃娃真的非常可爱。”

    店主一个劲儿把陶瓷娃娃往她手里塞，蒲名荔无奈接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但我真的只是看看。”

    “这是我自己做的，不要钱，送给你，你长得也很可爱，我喜欢好看的人。”

    蒲名荔抿着唇，低头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娃娃。

    可能是以年画娃娃为灵感源头，陶瓷娃娃的脸颊泛着两团红晕，大眼睛圆溜溜的，瞳孔微微泛着黑。

    这娃娃可爱，跟她却并不像，如果真要说，倒有些像栾晨曦。

    一样可爱的杏眼，红红的嘴唇永远挂着笑，热忱又开朗。

    “那我买下她吧，她有些像我一个朋友。”蒲名荔像是真的将她当成了一个人，连用词都是“her”而不是“it”。

    店主非常开心自己的作品被人珍视，一个劲儿地说：“送你了，不要钱！”

    “不行，钱是一定要付的。”她视线转了转，又看到了一个绘制成男生的娃娃，心思一动，“那个，也帮我包起来吧，一共多少钱？”

    大概是看她态度坚决，店主报了个价格，用两个很漂亮的礼品盒给她包好。

    蒲名荔拎着两个礼物，去便利店买了点面包，回酒店的路上遇到了程桓。

    “刚好，我买了个礼物，送给你的。”蒲名荔将其中一个礼品盒递给他。

    程桓没想到上午她还很生气的样子，到了晚上自己还能从她那里收到礼物。

    他抬手接过，“是什么？”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在路上看到的娃娃，觉得挺像你的。”

    “我能拆开吗？”程桓礼貌问道。

    “可以啊，”蒲名荔撕开一袋面包咬了一口，“送给你就是你的了，随便处置。”

    程桓徒手将礼盒拆开，外包装的彩纸竟然没有半点破损。

    他将盒子缓缓打开，一个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陶瓷小人儿呈现在眼前。

    他不觉得这跟自己哪里像，但见她神色中带着难得的开心，他只是点点头附和道：“是有点像。”

    话落，他看到了她手上拎着的另一个盒子。

    虽然是不同的包装纸，但从包装手法和风格能看得出来，应该是在同一家店买的。

    所以她是买了两个娃娃？其中一个在他这里，那另一个……

    程桓抿了抿唇，将那些奇怪的念头摒弃于思绪之外。

    别胡思乱想。

    他这样警告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