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过于激动，周越的声音有点大，仍在沉睡的蒲茗荔不自觉紧了紧眉心。
程桓横他一眼，“你小声点。”
“这件事我已经做好决断，我心里有数，你先去忙吧。”
这么多年，他总是在做一些周越不能理解的决定，周越看来，那些最傻损失最大的决定，往往会在最后逆风翻盘，正如程桓心里估量的那样，给他带来足够的好处。
所以周越知道，一旦程桓坚定做了某项决定的时候，他就不该再继续质疑，或者说，他的阻拦在程桓这里永远不会生效。
“好好好，”周越无奈摊手，“我不说了，你老婆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
“周医生这是吃醋了？”一道沙哑的嗓音忽然插入两人的谈话。
两人齐齐朝病床的方向看过去。
蒲茗荔已经醒来，眼睛微微眯着，眉心微折，带着点烦躁。
说完话，她自己都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喉咙。
“醒了，”程桓拿过早就准备好的温水，将她扶起来，用枕头在她背后垫好，“喝点水润润嗓子。”
周越皱着五官，一脸的“没眼看”的表情，“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腻歪吧。”
蒲茗荔就着程桓的手抿了一口温水，看着周越离开的背影，“以旁观者的身份提醒你，他很奇怪。”
程桓又给她喂了一口水，没有说话。
蒲茗荔又掀起眼皮看他，“我可不是挑拨你们兄弟情义，他刚刚提到的那个沛沛也很奇怪，我不信你没感觉到。”
程桓没回应这个话题，只是帮她掖紧被角，“你喉咙发炎挺厉害的，现在得吃清淡的东西，我去给你买点白粥。”
蒲茗荔歪了歪头，“我觉得你也很奇怪，你在赌他不会背叛你吗？”
她在步步紧逼着，仿佛听不到他的正面回答就不会善罢甘休。
程桓有些无奈。
“我不是在赌，而是真的相信他。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我，那就是我识人不清，我可以承担一切后果。”
“好，你们情谊深厚，你愿意相信他，我可以理解，那你对我的信任又来源于什么呢？”
她定定望着程桓，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被病痛打击的带着些倦意，却强撑着眼尾微扬，不肯卸下半点气势。
刚刚她一直迷迷糊糊的并没有睡沉，程桓跟周越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
在他口中，程氏就像一个单纯用来保她的工具一样，他对程氏无所谓的态度让她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知道她并没有睡沉，合起伙来给她演了一场戏。
她永远理解不了程桓对程氏松懈的态度，如果有人敢贪图她一手打下的江山，她就算是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要拼命挥着刀往对方身上扎。
甚至能让她拼死相搏的，远不止公司这么简单，只要是属于她的东西，都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程桓的态度让她格外心慌。
超出她把控的人和事物，都会让她感到焦虑，而今天的一场病痛无限放大了她不安的情绪。
她只想赶紧探清事情的真相，探清程桓的真实想法。
程桓看着她，仿佛能透过她漂亮的眼睛看透她内心的恐慌。
蒲茗荔别开眼，双手无声攥紧了床单。
“并不是我无条件信任你，”程桓大概能明白她内心的想法，选择主动示弱，“程家的人我太了解了，我现在只有你可以选择，所以我必须相信你，也只能信任你。”
骗人。
蒲茗荔在心里骂了句。
他可以选择的太多了，就只看她认识的文潇然和周越，他那么信任他们，完全可以将他们培养起来接管程氏。
“而且你是我的妻子，是我身边跟程氏关系最紧密的人，把程氏就给你合情合理，程家人要闹也是师出无名。”
蒲茗荔抿着唇不发一语。
程桓叹了口气，“这些事都可以等你身体好起来以后再谈，你如果现在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找你的朋友来照顾你。”
蒲茗荔的眼睛终于转了转，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不用，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程桓直接拒绝，“不行，周越说你晚上有可能重复高热，身边得有人陪护。”
“那你给我找个护工。”
程桓不听她的，撤了她身后的枕头直接把人按倒在床上，拉好被子边边角角全都掖紧，“我去买粥，你乖一点，不要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蒲茗荔拧紧眉心，刚要回怼两句，程桓却已经转身离开病房。
蒲茗荔烦躁的翻了个白眼，拉高被子盖住头顶，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程桓回来的时候她就是以这样的姿势睡着。
放下手里拎着的粥，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糊在她脸上的细碎发丝全部拨开。
她打的点滴里本来就带了些退热的药物，她又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出的汗几乎要将床单和被子浸湿。
程桓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别这样睡，我买了两件睡衣，你去把衣服换下来。”
蒲茗荔骤然被叫醒，人还有点懵，抬手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脖子，愣愣的看着他。
她好像本来在很认真的分析思考问题，但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起来把衣服换了再睡，这样会不舒服。”见她眼神都发呆，程桓又拍了拍她提醒道。
蒲茗荔终于缓过神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服装袋子，软着手脚去卫生间简单擦洗了下，换上了他买来的衣服。
从卫生间出来，程桓已经架好病床上的小桌板，将买回来的粥盛好放在桌板上。
蒲茗荔极力忽视心里的不安，保持着镇定的姿态回到床上，这才发现床具一整套都被换了新的。
“吃点吧。”程桓没有多话，只将粥推到了她面前。
她确实有点饿了，人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蒲茗荔拿起勺子，“谢谢。”
程桓走到一边坐下，顺手抄起放在一旁的电脑，开始专心处理公务。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去，只听得到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她手上没太有力气，小小一碗粥吃了很久，等到一碗粥见底明明始终没有往这边看过的程桓却突然起身走到旁边，将剩下的东西全部收拾好。
在扶着她躺下后，他看着她，忽然开口道：“如果你对周越、或者公司里的某些人并不信任，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查验，我不会干扰你的决定。”
“那如果我查到最后仍然认为他是个叛徒，也可以清理掉吗？”
“可以。”程桓毫不犹豫的同意。
既然她不放心他的动机，那他就全权放手，全部让她自己把控。
而且他也相信她的能力，她查出来有问题的人，那一定是有问题的。
“老公，”蒲茗荔忽然惊讶地捂住嘴巴，说话声音都做作了起来，“你不会是从很早就开始暗恋我吧！跟我结婚是为了更好的守护我，结果自己身体不好，只能拼尽全力把我培养出来独当一面！”
“……”
程桓的表情里第一次掺了点无语的意味。
虽然看她夸张的表现就知道，她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被她奇怪的脑洞惊到了。
蒲茗荔收敛了表情，“怎么了？小说不都这么写的吗。”
程桓依旧是没说话，一双眸子黑沉沉地凝着她。
“okok，我不说胡话了，我闭嘴。”蒲茗荔耸耸肩。
她就只是单纯心血来潮，还以为他会被吓到。
她也经历过对小说疯狂痴迷的阶段，那个时候还是被栾晨曦带动着，每天看小说看到凌晨。
栾晨曦看着小说憧憬美好爱情，而她则看着小说怒骂男女主。
那个时代的小说男女主类型几乎千篇一律，这也导致她直到现在，都对绿茶小白花和特别能装的男人一视同仁的讨厌。
而从始至终，她就没憧憬过不切实际的爱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桓是极少数了解她真正性格的人。
甚至可能比栾晨曦还要了解她。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不需要有人了解她，她喜欢自己走的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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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茗荔身体素质不错，要不是最近自己折腾狠了，根本不会生病。
第二天量完体温打完点滴，程桓就办出院手续。
这一天半程桓全程陪护着，没回家也没去公司，工作文件都让文潇然传了电子版。
针头取下后，蒲茗荔换好衣服，在病房里等了一会，实在太无聊，决定去外面找程桓。
刚一出去，就看到周越急急忙忙从病房门口跑过去。
“周越，出什么事了？”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程桓受伤了，一会再跟你说我得赶紧去看看！”
周越的声音越飘越远，蒲茗荔心头一跳，迈步也跟着追了上去。
跑到缴费窗口附近，就看到程桓正坐在椅子上，一个扎着低马尾、身着白大褂的女生正用纱布按着程桓的腿，周越则从旁边的医疗推车上取下一条压脉带，“给他扎上，等一会看看能不能止住血。”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和周越肃穆的神情，蒲茗荔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生病的程桓是如此脆弱，小小的一个伤口就有可能夺走他的性命。
她曾不断预设他死后，自己该怎样运作才能稳稳将程氏握在手里，但此刻她心底里竟然有一个轻微的念头动摇着她。
如果他没有生病，如果他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