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对污染区的划分标准就是该区域是否被迷雾覆盖，无论迷雾的浓度是浓郁还是稀薄，一律划分为污染区。
在污染降临的六百年后，人类依旧未能夺回污染区，甚至对污染区的研究进展十分缓慢，人们只能确定污染区中必有一个主要的污染源，它在感染周围的一切……
而对此，张念栀可以自信地说：没有人比她更懂污染区。
她一眼就可以认出妹妹画上的迷雾浓度已经达到“畸变”的禁区标准，在这种程度的污染区内，充斥了无数的污染物与数个畸变污染源。
可惜星网上的防护工作做得太好，审核筛掉了所有带有污染的内容，不然她就可以直奔污染源而去了。
张念栀发出了来自地狱的叹息。
她快速翻过妹妹的日记，迷雾仿佛有呼吸一般起伏，这是一种不祥的生命力征兆。
————它在靠近。
是的，在这张2D的平面上，由数张互不重叠但是高度相似的画纸所组成的手拍书，一张一张又一张，它的影子层层重叠在视网膜上，随着页数的递进让人产生了一种迷幻而不可捉摸的错觉。
黑雾中蕴涵了刺眼的艳光，起初只是一个点，就像是妹妹画漏了的角落，随后那个点开始扩大，扩大……
未被染指的区域散发着炫彩夺目的光，它形成了一圈光晕。
一圈，一圈，又一圈。
而在它的中心———
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你看见了吗？”稚嫩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微不可闻的振动滑入耳蜗，透明而轻盈的泡泡钻进她的身体里，就像是一颗种子被埋进土里，种子很快发芽，结出的果实噼里啪啦地落地————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吗？”
“见了吗？”
“了吗？”
“吗？”
“啪！”
泡泡碎了。
……
妹妹站在门口，总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她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切就跟她离开时一样———包括还没有画完的画。
她跑到玩偶屋前，揭开了围墙，甜蜜之家的一切尽收眼底。
哥哥在洗碗，“姐姐”在拆她的包裹，她的房间内只有她和M宝。
一如既往。
冒牌入侵者除外。
“难道是我想多了？”妹妹摸着鼻子自言自语道，“广播里说过‘污染带来的入侵者会造成非常严重的负面后果’，唔，所以是什么后果呢？”
妹妹惶惶不安地猜测着：“她会撕掉我的暑假作业吗？还是会和哥哥吵架？！”
“难道说她会抢走家里所有的信用点？！夺走爸爸妈妈的工作？！让我们一家人因为没钱而露宿街头？！天呐！太可怕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妹妹惊恐得连小尖嗓都破音了，她小小脑袋瓜里能够想到的负面后果也就只有这么严重了……
“不可以！冒牌货不可以破坏我们家人的感情！”似乎已经代入到了之后的遭遇，妹妹颇有些崩溃地失声尖叫，抓起一旁的M宝就开始锤地。
“我才不要睡在大街上！可恶啊啊啊啊！！”
M宝：“未识别…识别出情感波动来源，M宝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
M宝的诉求被妹妹无视，几番与地板贴贴，识别用的摄像头高度波动，始终锁定不到妹妹脸上。
“不！不对！家人的感情是最牢固的！她才破坏不了！”
小朋友的情绪就如股民，随着股票的大起大落而波动，一路绿之中但凡出现一点红就当作创世神降临，锣鼓喧天。
妹妹将M宝一丢，又高高兴兴地画画去了。
被抛之身后的M宝默默工作，发出幼萌的AI小奶音：“已识别，情绪：开心，正同步至本日情绪谱中……上传失败！错误代码：408、409、599……”
……
另一边张念栀回到了“姐姐”的房间，她重新梳理了一下现状，推翻了原本的想法。
本以为“姐姐”才是这个家庭的重点，毕竟未知信仰+制作魔药+家庭矛盾中心这些buff叠在一起，恐怖片导演都要鼓掌叫好，谁看了不得说句“就是你小子把Boss引进村里的？”
但妹妹的画让她改变了想法———
注视，也是一种污染。
张念栀看了眼自己的版面，再三确认她的个人状态后面没有出现“污染进度”“被污染度”这类的图标字样。
“看来妹妹的画不是污染源，只是某种投射？”她内心已经默认了“污染源”的存在。
星网热门游戏“污染区秘闻”中，一旦接触污染源就会被污染，污染度会随着接触的加深而提高，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这项数据被玩家用来扫雷。
张念栀也将自己的个人状态固定在了开放版面，扫雷嘛，总得以身犯险。
她随意收拾了下包裹，又从房间内找出了本就有的一些东西。
哥哥意识流的代购给了她灵感，她对照着配方上的原材料名，努力辨认后居然也可以理解其中的奥妙。
“羊胎素、柠檬拜耳曼草、曼*罗花油…...加上这些，爱情魔药的原材料基本都已经齐了，就差明天的快递了。”她将东西都放进了小冰箱，方便查漏补缺。
虽然不累，但是自认为干了很多活的张念栀决定要奖励一下自己，下楼吃个面包。
作为储备粮的面包是非常基础的黄油吐司，非常的朴素，甚至因为被反复拿出冰箱又冷藏而流失了不少水分，面包体不再柔软，黄油也不再散发奶香，变得僵硬油腻。
硬邦邦的面包跟隔壁精致又新鲜的奶油水果蛋糕放在一起，那冲击感之大———
一边是村里穿着油腻腻裤衩子、自信露着肚皮跟腋毛的嘛癞佬朝你邪魅一笑，露出了八百年没有刷过的黄牙朝你噘嘴飞吻：“丫头，叔年龄大，会疼人，叔保证把你宠到天上去。”
另一边是城里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丝缎衬衣还配上精致袖扣的总裁，富裕且精致，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勾人心魂，他不说话，只是垂眸，但是你看一眼就不断吞口水了。
就算是瞎子都知道怎么选了。
更何况张念栀是真的好馋总裁啊！这总裁不仅卖相好还香喷喷的，看久了耳边甚至还有bgm响起，轻音乐，高级！
“…..好像真的有人在弹琴啊！”
虽然别墅内的装潢是偏中式的风格，但是别墅本质上还是西式的地基，也就是最传统的木头建造的。
同时，别墅内除了个别装饰用品，是没有铺地毯的。
换言之，这别墅隔音不太好。
张念栀随着琴声一路来到了三楼的娱乐室，琴房的门没有关紧，漏出了一条不小的口子。
时肆意时停顿的音符从中飞舞，阳光洒落在黑白键上，男性修长的手指交错，留下一道纠缠不清的影子，轻盈的曲段被拉长，忧郁而黏稠地拖延着。
男生低垂着头，黑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眸，琴谱斜斜地靠在盖上，一副没有被摆正的姿态，或许他也不愿将它摆回正位。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人言说，但钢琴将他的情绪转化为了动人心魄的旋律。
这旋律似乎很远，又似乎触手可及。
是充满痛苦地享受，还是不情愿但是理智地远离？
这粘稠的情绪如同细密的蛛网散布在琴声里，不断拉长———“铛”地一声，蛛丝断了。
“抱歉，吵到你了吗？是我没关紧门。”哥哥看起来颇有些无措，正曲膝准备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没有起身，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紧攥着。
“没有，你弹得很好。”
张念栀摇了摇头，她没有走进琴房，只是靠在门边，透过那扇半关的房门与哥哥对视。
阳光将室内一分为二，哥哥微微侧过身来，将脚尖转到门的方向，他的眉眼在阴影下显得格外柔和。
哥哥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抿了抿嘴道：“是吗？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
那模样无故有些娇羞。
午间的风吹起窗户的薄纱，模糊的影子随之飘荡，但它总归是脱离不了本体的。
短短一句不走心的夸赞就能让哥哥高兴成这样，可见禁足期间“姐姐”与家人的关系如何了。
网骗害人不浅啊。
“等等，别走！”话刚说出口的一瞬间哥哥就后悔了，他磕磕巴巴地找补：“其实我刚刚只是在做正式弹琴前的练习，呃，如果你想听的话，可以留下来。”
他几乎是哀求般地看向张念栀，“就一首。”
“好吧。”
思索了两秒，张念栀还是停下了转身欲走的步伐，欣喜雀跃的琴声流入耳间，带着她的心情似乎都变好了。
她不知道此刻留下来是否是件好事，毕竟《无限循环》也没标是否可以与npc发展感情线啊！这感情还是骨科呢！
很明显的，哥哥想与“姐姐”发展一段超出亲情之外的情感，这想法强烈到连小笨蛋妹妹都看出来了。
要她说点不切实际的，这爱情魔药该不会是给哥哥喝的吧？你们家年夜饭一定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