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几番挣扎之后,夏莘莘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如果她今日能在楼下遇见尹逸宸,那自己就向他告白,若是未能遇见,就只好作罢。做出了决定后,她便在大楼外定定地站着,仔细注意着每一个从大楼里出来的人,心里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天色逐渐从擦黑变成了漆黑,道路两旁的路灯全都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行人越来越少,可她仍然没有瞧见那熟悉的身影,一切至此似乎已成定局,她心内五味杂陈,说不上是何滋味。寒风中,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衣,告诉自己,她再傻站着也没什么用了,是时候回家了。她看了看马路两端,想招手打个车,可她还没伸出手,一辆车就打着闪光灯开到了她面前,她看着车里的人,有些不敢相信地呆在了原地。

    “你怎么站在这了?”尹逸宸摇下车窗,探头问她,她还在这突如其来的相遇中没回过神来,所以没有开口搭话,只听见他继续对她说着:“你先上车再说。”

    夏莘莘有些发懵地依照他的意思上了车。

    “天这么冷,你一个人站在这干什么?”尹逸宸一边问她,一边调了调车内的暖气,她此时在一个不知所措地状态下,因此耳朵里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见她不语,就伸过手来拍了拍她的头,“怎么不说话?”她被拍了一下,脑子这才清醒了不少,她问道:“什么?”尹逸宸看了她一眼,“算了,没事。”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夏莘莘摇了摇头,“你吃了吗?”他自然地回道:“没,今日公司里开了个会,一直忙到现在才走,不过你怎么这时候了也没吃饭?”夏莘莘听到这里,心内不禁觉得,今日要向尹逸宸告白已是上天注定的了,她再找不到任何理由让自己退缩了。

    “那不然你来家里和我一起吃饭吧。”夏莘莘咬了咬嘴唇,小声说道,尹逸宸轻笑一声,“你是想让我去家里给你做饭吧。”

    她微微一愣,才想到她若邀请尹逸宸回家吃饭,的确是只能他做饭了,她尴尬地笑了笑,想开口告诉他,那还是去餐厅吃吧,却见他发动了车子,对她说道:“算了,看在你这么晚还没吃饭的份上,我就可怜你一下,发发善心做顿饭吧。”

    回她家前,她让尹逸宸先开车去了趟她父母家,因为她下午出门的时候,忘记带钥匙了,本来我打算在餐厅和妈妈吃饭的时候,问她拿备用钥匙的,结果却没遇见她,所以此刻要回家,只能先去拿钥匙。

    车开到父母家所在的小区门口时,夏莘莘隐约听见尹逸嘀咕了一句,“这的保安换人了。”

    夏莘莘暗自奇怪,虽说以前她常跟尹逸宸一块回家,有跟他提起过爸爸家住哪,可自己却从未带他来过,他怎么知道这里的保安有没有换人?

    “你来过这吗?”她好奇地问尹逸宸,他没有接话,只是在将车停稳后,对她说道:“你快去取钥匙吧,要饿死人了。”

    夏莘莘一听他说饿,自己也觉得饿到不行了,便没再追问他保安的事,而是快速地下了车,奔向了父母家。

    在家中,夏莘莘同妈妈解释了我和江琛的事,并告诉她,以后都不要再做此类的事情了,妈妈捏了捏她的脸,对她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事,但你一个人在外面,身边又没有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我不说别的,就说你吃饭的问题,你要是一个人的话,总是很随意地就解决了,可你若是两个人,就总归会有人去试着做饭的,这样才像是正常的生活。”

    妈妈的话让她联想到了上次在尹逸宸家,和他一起坐在桌前共进晚餐时的场景,心里莫名就觉得一软。

    夏莘莘与妈妈闲话家常了几句,取了钥匙就离开了。出了家门,她一路小跑,因为她不想让尹逸宸等太久,到了楼下后,夏莘莘看见他正坐在车里安静地等她,忍不住就更加快了脚步,心内在不经意间又增添了几分要向他告白的勇气。

    因为心里存了事,所以在和尹逸宸吃饭的时候,她就有些心猿意马的了,好几次她都想开口向他告白,但心里却始终各种犹豫。

    饭后,夏莘莘刚打算收拾碗筷,宋莓仁就来了电话,她接完她的电话后,就发现尹逸宸已经将碗筷收拾好,在厨房里洗碗了,她凝视着他颀长的背影,心里默默下了决心,就是此刻了,不然一会他就该走了,都说勇气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若她今日不能与他把话说清楚,想来日后就更难开口了。

    夏莘莘慢慢地走到尹逸宸身边,他微微抬眼看向她,问道:“这么快就接完电话了?”

    夏莘莘点了点头,“宋莓仁就是想告诉我,她明日要和徐州长去泰国玩,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她带的东西,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尹逸宸“哦”了一声,就低下头继续洗碗,没再说话了。她胸腔内心跳如鼓捶,双手不自觉就紧紧握在了一起,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稳了稳心神后,便轻声唤了句,“尹逸宸。”他应声重新抬眼看她,她咽了几口唾沫,有些支支吾吾地对他说道:“那个,其实,我想跟你说……”

    夏莘莘的话在嘴边,却一直吐不出来,尹逸宸也不急,只看着她,平静地等她把话说完,她略低头闭了闭眼,心内一直在不停地鼓励自己,默了几秒后,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我……”剩下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尹逸宸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的手是湿的,你去帮我拿一下手机吧。”尹逸宸指了指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她长吁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只能等他接完电话,再继续跟他说话了。她将手机拿到尹逸宸身边,他看了眼屏幕,而后对她说道:“是我妈的电话,你帮我打开免提,我就这样跟她说几句就好。”

    夏莘莘依尹逸宸所言,打开了免提,帮他把手机递到了嘴边。父母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打来对子女嘘寒问暖的,尹逸宸一直含笑听着,偶尔会应上两句。“对了,今天岑霓来家里看我了,还陪我吃了午饭。你说说,你这个亲儿子都一天到晚忙得不着家,别人家的女儿倒还惦记着你老妈,你是不是该感到些许惭愧啊?”

    尹母在电话那边兴冲冲地说道,“要我说啊,你干脆把岑霓娶回家得了,有她在,我也就无所谓你这个儿子来不来尽孝了,你们互相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尹母的话还未说完,她的心就像是被谁给用力掐了一下似的,生生痛得她身形一晃,差不多连手机都要拿不住了。尹逸宸看了看她,立即伸出手接过电话,关了免提,她不敢再在厨房待下去,几乎是在他拿过手机的瞬间,就逃似的离开了厨房,因为她害怕自己再多留一秒,就又听见什么更让她伤心欲绝的话了。

    出了厨房,她只觉得浑身无力,脑袋昏昏沉沉的,但心内还是忍不住嘲笑自己,她还在这纠结要不要向尹逸宸告白,可林岑霓却已经登堂入室,已经得到未来婆婆的认可了,她到底是比不得她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搞定了尹母,那么离挽回尹逸宸的心还能有多远呢?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岂非是她这个长时间没联系的高中同学所能企及的?想到这,不知怎么的,江琛的话就忽然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你如何能肯定,尹逸宸不是在跟你打‘感情牌’?若他只是想利用你对他的感情,来达成合作呢?”这个念头一出,就惊得她连站都要站不住了。夏莘莘背靠着墙壁,想让自己有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她抬手搓了搓脸,强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不去无端猜测尹逸宸和林岑霓的关系,也不去无端怀疑尹逸宸与她合作的事情,她喜欢尹逸宸,她就要给他机会,若是他一会来向自己解释林岑霓的事情,告诉自己,他会让他妈妈别再撮合他跟林岑霓,那她就选择相信他和林岑霓没关系,他也没有在工作上利用自己,他的心里多少是有些在意自己的。

    “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尹逸宸接完电话,走到她身边问道,她摇头,心里不停期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那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下,我洗完碗就来陪你。”尹逸宸说完,放下手机就要往厨房里走,她眼见事情没有按照她所预见的那样发展,却仍有些不甘心地开口问道:“尹逸宸,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什么都好?”

    尹逸宸听完她的话,略想了想,而后一切如常地回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夏莘莘立即接话,“你真的,就没有任何话想对我说吗?”他又想了想,随后笑着对我说:“哦,要说公事的话,我倒想跟你说,今天公司开会,大家都说很期待你的新作品,所以你啊,就不要再在这么冷的天出门,在寒风里瞎逛了,好好在家想想新稿吧。”

    事已至此,夏莘莘心内一片黯然,期望到最后,终究还是落了空,她或许能说服自己去相信尹逸宸不是那种会骗她,会利用她的人,但她没办法再劝自己用平常心去和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他却对自己没有半分男女之意的人相处了,似乎就连刚刚她想向他告白的事情,在此刻看来,都像是在自取其辱,夏莘莘看着他,只觉得尽管他们这样相对站着,但他们之间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她在一瞬间就体会到了泰戈尔的那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一股心如死灰般的绝望没顶而来,夏莘莘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要在顷刻间夺眶而出了,她攥紧了拳头,企图将指甲嵌进肉里,以疼痛感逼迫自己不在尹逸宸面前哭出来。

    “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她故作淡然地对尹逸宸下逐客令,他看看夏莘莘,轻快地回道:“不着急,我碗还没洗完呢。”

    夏莘莘强忍着心内的百感交集,快步走到正门口,将大门打开,用手指了指外面,“不用洗了,你走吧。”

    尹逸宸见状,微微一愣,而后笑问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被谁给踩了尾巴似的?”

    若换做是平日里,听见他说这种话,夏莘莘必定知道他是在跟她逗乐,自己非但不会往心里去,反而还会陪他一块贫嘴,但在现下看来,她只觉得自己的歇斯底里,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滑稽可笑的小丑表演,这让她心里不禁涌上了些许怒意。

    夏莘莘冷冷地朝尹逸宸说了句,“同样的话,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了。”他许是看出她没有想要与他玩笑的意思,顿时敛了笑意,沉默了一会后,还是顺从地离开了夏莘莘家。

    尹逸宸一出正门,夏莘莘就迫不及待地将大门关了起来,门刚一闭,她所有的伪装就在刹那间化为了乌有,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身上的力气到此时也已全部耗尽,身子忍不住就轻轻颤抖了起来,她扶住门把手,慢慢地蹲了下去,将头埋进了自己的怀里。与尹逸宸从初相识,到常常一起写功课,骑自行车回家,再到闹矛盾分离,再到现下的重逢,一桩桩一件件,即使她再如何克制自己,也不能抹杀掉这一切深深烙在她心中的印记,可偏偏残酷的是,这本该与对方一起刻骨铭心的美好,却始终只她一人沉浸其中。黄粱一梦,三生浮屠,但只要是梦,就总会有醒来的那天,她没办法一直饮鸩止渴,自欺欺人。想到这里,她心下已有了答案,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踉跄着走到桌前拿起手机,迅速地调出了尹逸宸所有的联系方式,而后闭上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便坚定地设下了黑名单,最后按下了删除键。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地瘫软在了地上,咬牙告诉自己,“夏莘莘,你从来也不是谁的公主,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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