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更深,月半圆,灿星漫散。
弯月幼儿园三楼,一处阳台透着明亮,空旷的教室中央,地上放着十几张大报纸,报纸上立着两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轮胎,旁边摊着各类画笔、小桶水和调色盘等工具。
姜汤缩坐在小方凳上,双手插兜笼着毛衣外套,一脸幽怨地看着刚接了两小桶水,又马不停蹄去美术柜找颜料的宋铭。
什么嘛,谁家追求者会大半夜拉着心上人加班……
烦人。
无视柜子里的一次性乳胶手套,宋铭只拎出了个大号透明塑料盒。打开箱子,把一瓶瓶丙烯颜料摆到报纸上,他歪着头朝姜汤笑了笑。
“下周一的美术课要上轮胎彩绘,需要两个示范样本,原本我打算自己明天来上色,刚看到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恐怕颜料来不及干透,只好请小姜老师帮个忙啦。”
在清湛眼波的诱惑下,那点不情愿很快就消失了。
姜汤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支尼龙板刷,浸满红色颜料,再重重捻上轮胎。接着又拎起罐黛紫颜料淋到轮胎上,左手板刷右手狼嚎,开始胡乱大力推开,主打一个大红大紫。
头顶的中央空调呼呼吹着暖气,宋铭随手扯过报纸,席地而坐,眼神落在那双握笔涂绘的白皙双手。
纤长灵活,美玉无瑕。
时间静悄悄走着,进度完成一半时,宋铭看眼墙上的闹钟,关心道:“糖糖,马上就十二点了,困吗?今天辛苦你了。”
“不困,我一般两点才睡觉。”姜汤随口附和。
此时,她正专心地低头,手握勾线画笔,小心翼翼地描绘着蝴蝶翅膀的纹理。本来对画轮胎没什么兴趣,可绘着绘着,兴致冲冲就来了。
宋铭打趣:“这就是你踩点上班的原因吗?”
“昂,”姜汤歪头看他,为自己辩解道:“踩点已经是我尽最大努力了,别问我为什么不早点睡,问就是我睡不着。”
被一副无赖模样逗笑,宋铭挑挑眉梢,配合表演:“好,我不问,那你要记得给我加分。”
“加什么分?”姜汤疑惑。
“当然是,求爱者的表现分。”说完,宋铭右眼一眨,一个顺滑无比的wink。
姜汤哼笑一声,羞赧地摸摸鼻子,装做不在意继续描色。
“我去冲两杯咖啡。”宋铭笑着起身,出门前不忘拿起空调遥控器,调高温度。
姜汤轻声嘟囔:“好。”
十分钟后,宋铭端着两杯醇香拿铁推开门,暖风迎面涌来,明眸闪现红丝。
宽阔的教室中间,有个双膝跪趴在地上的高挑性感女孩,她一手撑着膝盖,挺着腰,正专心致志地给轮胎里侧勾线。
奶白针织衫被塞进宽松休闲西装裤,靠一条银质皮带捆住腰肢,小腰晃啊晃,勾的人想扒开看看,春.光究竟有多撩人。
盯看背影,宋铭呼吸不免重了几分。
毕竟只有他知道,小细腰有多软,小红嘴有多甜……
好不容易绘好蝴蝶翅膀,姜汤舒口气放下笔,抬手想揉揉僵硬的肩膀,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上沾染上些许颜料。
倏地,肩头一热,肩膀被人一下一下的按着,力道适度。
“谢谢,”一句道两谢,姜汤心安理得地捧起手边温热的咖啡,抿入一口,暖流入胃,人也舒服多了。
宋铭边按摩,边问:“太晚了,先送你回家吧,剩下的明天我自己来吧?”
“画完吧,明天你就不用再来了。”姜汤拒绝道。
哪有画到一半让人停笔的,那多难受啊。虽然来的时候不太情愿,但过程是令人上头的。
宋铭敛下眼睑:“好,听你的。”
接下来的时间,教室继续沉浸安静融洽的氛围,四十五分钟后,两人默契地同时放下画笔。
宋铭笑:“你先去洗手,我把两个轮胎搬到阳台去。”
洗手间内,自来水哗哗放着,白嫩长手已经是第二次冲洗着泡沫了。
姜汤关上水龙头,又挤了一泵洗手液,仔细地扣刮着手心手背残留的颜料。
宋铭进门,挤了两泵洗手液,双手随意揉搓几下,便放到水龙头下冲洗泡沫。
他一脸淡定道:“别担心,这是环保丙烯,过几天就掉了,只是沾手上不好看,糖糖不介意吧?”
“没事,也还挺好看。”姜汤摇头笑,举起挂着水珠的右手手背,上面俨然一片紫红色彩云。
·
“晚安。”
随着一声关车门声,不过两步路,姜汤再次站在家门前,和宋铭挥手道别。
宋铭浅浅一笑,挥手回之。
等人进门,他掏出手机,点开三个小时前,便已细细揣摩了十几遍的电吉他弹奏视频。
开头便是一番快速点弦,左手点弦,左手击弦,弦声干净又清爽,一眼能看出弹奏者深厚的实力。
可这条视频,宋铭的关注点与往日大相径庭,他直盯盯地看着弹奏者的衣服。
一件心口绣着红色小兔的毛衣,和姜汤吃草莓那天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再放大视频,那双细匀白手,更觉熟悉了。
点开评论区,【hhhhj:时间来不及了,还有一条明天录,明天发。】
异样的紧张与兴奋,令宋铭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验证。
于是,他打了那通电话。
收起手机,宋铭扬唇一笑,往左转动方向盘。
是不是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
这边,姜汤哼着小曲上楼梯,盘算着等会儿找部什么电影来酝酿睡意。
倏地,楼梯拐角出现一个怒目圆睁的恶煞。
“鬼啊~”姜汤惊魂未定,斜了一眼,吐槽道:“哥,你吓死我了,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姜汤,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觉得我管不了你了?”
程铮发脾气时像只暴躁疯狗,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
清楚疯狗肯定会咬人,可不知他何时下手的恐惧感,令姜汤心里犯怵,只当听不懂他的内涵。
“哥,我真的就是和朋友吃顿饭,大学没毕业前我肯定不谈恋爱。”
“几点了!”程铮重啧一声,居高朗声,盛怒道:“把我当傻子看啊,你T……大爷的,谁教你夜不归宿,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啊。”
“哥别说了,我认错,以后不会了。”本着能忍就忍的原则,姜汤双手合十,压低嗓子求饶。
“宋铭是吧,你去实习的幼儿园副班,姜汤,男幼师你也要?不嫌磕碜啊。”
“程铮!”姜汤有些忍不住了,仰着脖子,蹙眉提醒道:“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我不想吵醒小姨小姨夫,要吵明天出去吵。”
“我过分?姜汤,你什么德行心里没点数啊,隔壁王宝田七岁智商的智障儿子都比你聪明啊。你十八岁,赵灵珊借外婆名义骗你读学前教育,你去了没。你二十二岁,赵灵珊又三言两语哄你去幼儿园,你去没?”
程铮无视姜汤越来越黑的脸,眉头挑衅,只管一股脑的将怒气发泄。
“一个垃圾货色的野男人框框你,你就上当了。姜汤,你真好骗,真没用。”
句句尖刃,不留情面地剜向心口,怒火将脑子烧得透透的。
“那你呢?程铮。”
姜汤不再压抑声音,目光如炬,瞪视面前人:“你总是让别人操心你的事,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计后果,高三闹着退学组乐队,大二醉酒把人打残废,明明要结婚的年纪,还沾花捻草有失男德。”
“你还自命清高,有点成绩就以为全宇宙你最牛,事实上呢,什么不是小姨给你擦屁股善后,还要慈安姐默默忍受委屈。程铮,你才是那个没长大的废物。”
兄妹俩刀子互相戳的越来越狠,吵得越来越激烈,直接吵醒了酣睡的赵灵珊夫妇。
赵灵珊和程书霄一人拉住一个,制止了这场异常激烈的争执。
身穿绸缎睡衣的赵灵珊护着姜汤,劈头盖脸骂向程铮,“大晚上的,发什么病,跟你妹妹吵什么。”
“妈!”扒拉着老爹的双臂,程铮想冲上去理论理论:“这傻子明天就要和野男人跑了,你管不管!”
“什么野男人?”赵灵珊仰头,疑惑地看向气红脸的姜汤,“那可不行。”
姜汤摇头,努力解释道:“我没有,我就是和副班老师吃个饭,感谢人家的指导帮助,我哥他诬陷我,还贬低别人。”
“姜汤,你……呵呵!”
拉下儿子竖起的大拇指,程书霄忙解围:“误会,都是误会,兄妹俩好好说,都不吵架。”
“他骂我智障!”
“她骂我废物!”
“行了,都回去睡觉。”赵灵珊留下一句,便带着姜汤转身回房间。
“是宋铭吗?是他的话,小姨没意见。”
一句暗暗惊喜的说话声,轻飘飘地落入刚恢复自由身的人耳里。
“气死我算了,你们一家人过吧。”无能狂躁声脱口而出,程铮气的径直走向大门,摔门离去。
留下的三人相视无语,疲惫摆摆手后,各回各房间。
殊不知,这个星辰漫天的夜晚,注定不平稳。
“嘣—”一辆亮红色的兰博基尼超跑刚驶出清晟庄园南门,便歪歪扭扭撞向马路的白色护栏。
姜汤房间,兴高采烈的赵灵珊正八卦地打听侄女情感消息,程书霄拿着手机,蹬蹬蹬地跑来敲门。
“什么事,说。”隔着房门,赵灵珊无语发问。
程书霄语气焦急:“物业打电话说阿铮在南门出车祸了,人没事,已经送去医院了,只是你上个月刚买的那辆车,撞得挺严重。”
沉默两秒,响起一道恨铁不成钢的斥骂。
“程铮这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