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

    我又见到了和翊大人,在我们分别后的第二个时辰。

    她精神好了许多,立起来吃了些东西。

    她想开了,我想道。

    她将自己的大徒弟指挥地团团转,一会儿擦拭桌子,一会儿更换瓶中的鲜花,说是颜色过艳了,扰了她的眼睛。

    她是在泄愤,我们所有人都知道。

    最终这场无理的指挥落下了帷幕。

    她对这个世界屈服了,她终究放不下他们。

    :“过来,给师叔把把脉。”在一通胡搅蛮缠后,她的体力到达了极限,奄奄地躺在了床上。

    师弟乖顺地走上前,轻轻地将手搭在和翊大人的手腕上。

    他沉默不语,也没人敢开口。

    :“还有多久?”她艰难地翻了个身。

    李主官下意识凑上来,帮助她行动。

    玉赐被挤到了一旁,也不生气,淡淡开口道:“还有三月。”

    :“师叔确实还有三月,玉赐看得很准。”

    :“嗯。”他挪到一边的桌子旁,开始写药方。

    :“师父……”

    :“想说些什么?”

    李主官摇了摇头:“我是该说些什么的,但是……”

    :“你说不出来是吗?嘴巴利索点,要是把我哄好了,我给你多留点遗产。”

    :“师父,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多大的人了,还哭。”

    她伸出手,却在空中摸了个空。

    英雄迟暮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感,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无论李咏思处于什么目的,想要留下她,可是这一刻,那个慈祥的女人选择原谅了他。

    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充盈了眼眶,原来,我曾经也感同身受过吗?

    :“对不起,对不起……”是谁在撕心裂肺地哭喊呢?

    左胸传来一阵绞痛,原来是我啊!那个遗留在过去的我啊!

    :“师弟,”走在小道上,我有些不安地拽着衣角,“我看到了一些画面……”

    :“是什么。”

    :“我们围着一个人在哭。”

    :“是师父。”

    :“他……”

    :“那是七十年前的事了……”

    :“七十年前,我们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是师父自己的意愿,师姐不必强加在自己身上。”

    :“他还活着吗?”感觉问了句废话。

    :“也许吧,师父是个要强的人。”

    :“世事难料,我怎么能随风而去。怎奈我重病缠身,与天斗法,落得如此下场。惜我全家一众老小,苟活于世,只求那一线生机。”我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师姐学过唱戏。”

    :“跟我奶奶学了几嘴,略懂皮毛。”

    :“世事难料,很贴切。”

    :“这是《斗天机》,凡人与天斗,搏一线生机的故事。”

    :“与天斗,难。”

    :“再难也不过是难上加难,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见过。”

    :“嗯,是我那个世界的一个富豪。之前被爆出来,他在黑市贩卖人体器官,谋用私权,将一部分受害者的器官放于自己身上。”

    :“有违天伦。”

    :“在一个维护秩序,只能靠法律法规的地方,生存,利益,其他任何目的都可以改变人的本心。”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补充道:“如果我的世界也有天道,它应该会放弃我们吧!”

    :“何谓公平,何谓公正,人的标准不能与天道齐平,它与我们不一样。师姐,切记,天道比人心可怕多了。”

    :“能具体讲讲吗?”

    :“我们修炼的是什么?”

    :“玄力,一种从灵魂中激发的力量。”

    :“世人皆知修道者强势,可谁人能知修道者无法入轮回道。”

    :“是因为我们修炼了有关灵魂的功法。”

    :“是的。”

    :“这种功法是天道给予的,为了抵御妖魔,我们不得不修炼。”

    :“嗯。”

    :“那死去的修道者会如何?”

    :“成为天地间的养分。”

    身死道消,不复现于世。

    :“如果我是天道,我觉得这会很公平,有得必有失。”

    :“嗯,我们是人。”

    :“人有七情六欲,避免不了忧古今,思生死,没人想死。”

    :“嗯。”

    :“我的诞生是必然的,对吗?”

    :“我不清楚。”

    :“谁知道呢?”我淡淡地自嘲道。

    隔天,我跟着商行的人赶往了下一个目的地。

    为了唤醒和师叔体内的生机,玉赐每日要为她调整药方,偶尔还要针灸上手,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在那个早晨,他还是立在了门口,和昔日的几位好友,目送着我远去。

    我见到了黄晗昱,另一位主官。他很沉默,静得像夜晚的竹林,伴随着月亮,低低吟唱。

    他是李咏思的手足,也是对方的另一面。他们关系亲密无间,就像是长在两具身体的同一个人,一个举动,一个眼神,便能心意相通,代着对方表达。

    这是我第一次在胞胎兄弟之外,看到如此默契的存在。

    他的沉默相比起嘴巧的李主官来,格外得好懂。他是正直的,沉稳的,亘古不变的性格,造就了他身上那股子大侠的气质,让人一见到他,便觉得格外得安心。

    他很忙,格外得忙,匆匆打过了招呼,就拖着李咏思回到了岗位上。

    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一个岗位上,却有两位继承者。一柄锋利的剑,需要的不只是磨刀石,还要有它的剑鞘,古朴且厚重的剑鞘。

    我挥了挥手,向着过去的时光道别,从容地坐上了马车。

    我翻着手里的三个锦囊,里面存放着这几天来我得到的所有东西。

    一件大衣,一个老旧的汤婆子,两本秘籍,几株药草,一只沉睡的须毛龟,黄从官塞给我的一些首饰,吃剩的零食,一些出行用的银钱,以及今早师弟给的装满药丸的小瓷瓶和一件飞行法器。

    不多,但满满都是心意。就好像我通过了这些,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逐步地加深……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临安镇?”

    :“快的,两日就行!”

    :“好的,谢谢师傅!”

    临安镇,一处长于盆地的小镇,四周被山林包围,风景优美秀丽,算得上当地GDP发展前列的城镇。

    具情报所说,我要找的一味药材,单枯枝就在此处。

    单枯枝一种长于山间,依附于百年大树的寄生植物。它平日里伪装成枯枝败叶,很难被发现。

    话说这单枯枝能被记录在册,来源于一段奇妙的遭遇。

    某位掌门在历练时遭遇沙虎围堵,紧急情况上,抛出了一根充当拐杖的干枯树枝。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戈壁沙虎放弃追逐猎物,反倒是为了一根干枯的树枝大打出手,最终被掌门一举消灭。

    这是一个简短精炼的故事,看起来像是某种无聊的睡前故事。英勇无畏的主角凭借着好运气,无伤通关沙漠地图,如果再加个前因后果,它就是个寓言小短文,寓意着好人有好报。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两个问题:

    一、一个能当上掌门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用一根枯枝当拐杖?

    前面我已经说了,他是无伤通关,那么这个行为就很不合理。

    历练总是跟青少年挂上钩,这让我忍不住联想到我那个世界的青少年。好像,也不能不理解他的想法。男人总是自比于少年心气,做事也确实没什么差别,拿着根长棍做击剑模样,一点也不奇怪。所以,我应该能理解这位男掌门的行为。

    再加上,山地陡峭,拿根拐杖走路,岂不是方便许多。

    我努力忽略这是个可以修仙的世界,将现代的逻辑往上套。

    二、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会抛出一些物件,吸引那些沙虎的注意。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个遭遇围堵的是个普通人。一个修道者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该自乱阵脚,废了自己的退路。正常的剧情是他收起了树枝,掏出武器,与那些沙虎做斗争。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事先就知晓那单枯枝的用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偶然和意外,只有恰到好处的凑巧罢了。

    自那以后,那单枯枝便打出了名头,奇异的香甜,再加上一些微妙的引魂功效,引得多方追逐。

    此次寻药,就算有修为傍身,那也是困难重重。

    :“师傅,我睡一觉,到了饭点,麻烦叫一下我。”

    :“好咧,姑娘尽管往里面躺,我这车,不颠的!”

    :“谢谢,麻烦师傅了!”知道人家体谅我,我也不吝啬那一点口水。

    我靠着车壁,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翻起了修炼秘籍。

    玄力即为悬力,悬挂,倒吊,逼迫自己的灵魂集中心力在逆境中成长,激发出力量与外界抗衡。这就是宗门弟子外出历练的一种缘由,只有经历过灾祸,在生死交加中,得到突破,重生,从而变得更加强大。

    加强灵魂,并从灵魂中提出能量,武装自己的能力,相当于法攻。玄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存在,值得一提的是,玄力储存难,消耗快,所以,大多数的人,在修炼灵魂的同时,会加强身体上的锻炼,修炼武技,以确保自己有更多的求生手段。

    翻开第一篇章,是四个鎏金大字,“回我本真”。

    这页纸上没有注释,我只能往下翻。

    奇怪的是这页纸上偏离了主题,讲了一个曲折的故事。

    我不信邪,将整个第一篇章翻了一遍。总共五十页,全是个人的小传。

    无法,我只能掀开了最后一页。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无人能替你解惑。好在本宗历代出天才,我已派人记下了他们的生平事迹,列在各篇章下,以此可作参考。”

    所以说,所谓的修炼是意象流,全靠自由发挥。

    身下的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影影约约的交谈声响起。

    :“可以搭坐一程吗?”

    :“这,小哥,我们这是商行的队伍,车上放的都是商品……”

    :“我愿多支付些银两。”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家中有事告急,我一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拜托师傅了,就浅带我一程,我只要有个位子坐就行,尽量不会麻烦你的。”

    :“这,这,抱歉了,小哥,我们今日不收人了,你去找别人吧!”

    :“好吧,叨唠师傅了,谢谢你,愿意停下来听我叙述,这个给你!”

    :“这怎么行呢,小哥,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这个!”

    按照这个流程走下去,他们还要再打好几遍太极。

    :“师傅。”

    :“哎,吵到你了,姑娘,你放心,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了。”

    :“让他上我这车吧!”

    :“哎,这……”

    :“没事的。”

    :“好吧。”

    :“小哥,行了,你过去吧,别冒犯人家姑娘。”

    :“多谢师傅,多谢姑娘!”

    透过晃动的门帘,我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将行李放在一边,然后缩着身子坐在车架上,与车夫并排坐着。

    见他没其他的动作,我挪回了原位,继续读他人的小传。

    :“姑娘,谢谢你!”我听到挺小声的一句话飘了进来。

    :“无事。”我翻着秘籍,懒洋洋地回了一句。

    又是一声很轻的笑,犹如叮叮当当的风铃声,格外得悦耳。

    :“是我麻烦了姑娘才是。”

    我抬起头,落入一双弯弯眼眸。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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