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隽

    昨晚因着陈姐说的那些话,沈冉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过去的人和事,熬到凌晨都无法入睡。

    天刚擦白时身体实在撑不住,闭眼浅眯了一会,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想起自己今天还要去医院,沈冉连忙爬起来洗漱,草草遮了黑眼圈,掩盖自己有些颓靡的神色。

    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平时去医院都是帽子墨镜口罩一个不落,今天也不例外。不过这两天网上的热度实在是高,为了躲避人群不被认出,沈冉这次选择走楼梯慢慢上去。

    楚沛的病房在六楼,是医院的特护病房,一间只住一个病人,有着独立卫浴和专门的护工。

    三年前,沈冉赚到了第一笔钱就将母亲安置在这里。

    整个走廊静悄悄的,沈冉放缓了脚步,仔细着没发出声音。走到楚沛的病房门前,她将墨镜摘下,特意用手机的自拍模式看了自己的模样——乌发红唇,皮肤白皙透亮,精气神十足,没有半点郁色。

    这才放心地推门进去。

    宽大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身形有些瘦弱。长期的病痛折磨让她的面容瘦削苍白,乍一看上去有些可怖,但细看眉眼,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温婉动人。

    五官与沈冉极为相像。

    听见轻微的开门动静,她侧头望来,对上沈冉的双眼时,眼里盛上满满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楚沛将病床靠背调高,挑了个舒服的坐姿,“最近忙不忙啊?”

    走到床前拖了把椅子坐下,沈冉视线看向病床前正对着的小屏电视,轻松应着:“不忙,最近陈姐给我放了假,我多来陪陪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楚沛不赞同地摇着头,“放假了就好好休息,你成天那么忙,别把身体累坏了。”

    每次过来,楚沛总要劝她不要太拼命工作,好好休息……诸如此类种种。绕不开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沈冉每回都安静听着,听完了,该忙工作还是忙工作。

    没办法,她不努力工作,就没法凑出足够的钱为楚沛治疗。

    楚沛许是也想到了这一茬,顿了顿,没有再多说什么。见沈冉注意到正在播放的电视,楚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屏中,一身白色连衣裙的沈冉模样清纯,正是《一生情定》中的桥段:沈冉扮演的是男主少年时期的白月光,此时的剧情是她出国留学之前和男主告别。

    画面里,她眼眶微红,眼中噙着将落未落的泪珠,看上去柔弱至极,楚楚可怜,但说出的话却极其冷淡绝情——活脱地演出了一心只有前程,抛弃年少爱人的自私模样。

    “这几天护士给我换药的时候,还夸你来着,”楚沛笑着,又将目光转到沈冉身上,温声道,“说你演技好,长得还好看,她们很喜欢你。”

    说着,伸手理了理沈冉颊边碎发:“我们冉冉什么都没做错。”

    沈冉知道,楚沛这是看见了网络上那些黑她的言论。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沈冉收回视线,从床头果篮中挑了一个卖相极好的苹果,取来水果刀细细削着。

    “最近睡得好吗?”手上的刀轻轻旋转,削下果皮细长匀称,“听刘嫂说,这几天你睡眠太浅。”沈冉主动聊起日常琐事。

    楚沛接着她的话转了注意力,一茬一茬地同沈冉说着这些日子的细碎日常:今天的饭好不好吃、听护工刘嫂说家里的小儿子又调皮、最近几天天气不错……

    沈冉垂眸仔细削着手中的苹果,静静听着。每当这个时候,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空气静静流动,微开的窗户透进来新鲜的空气,和着楚沛温和的嗓音,岁月静好。

    说着说着,楚沛叹了口气,话题绕到沈冉身上:“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心仪的人啊?”

    沈冉闻言,脑中就立马闪过刚刚祁隽在楼梯间内的身影。执刀的手轻顿,果皮在中间失去完整,断裂掉落。她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哑然失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当然是为你的以后着想,”楚沛叹了口气,“我也没几天日子了,我走以后,你孤零零地,也该找个人陪着……”

    “别说这种话,病总有一天会好的,”沈冉拾起断落的果皮丢进垃圾桶,继续削着手中的水果,“你肯定长命百岁。”

    看着懂事的女儿,楚沛不知不觉地就红了眼眶:“小陈今天上午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劝劝你,参加那个舞蹈综艺。”

    三年前她晕倒在家被邻居发现,送入医院后方得知,患上了急性白血病,光初步的治疗就要花费一百万,更别提还有庞大的后续费用,只多不少。

    沈冉知道后,从国外直接连夜飞了回来——彼时她正在准备国际黑池舞蹈节。匆忙赶回来,沈冉身上还穿着国家队统一发放的队服外套。

    靠比赛获得的奖金和平日里出去带舞蹈课,沈冉攒下了一些钱,全交了医药费后,一分不剩。就算这样,还是差了一个天文数字。

    犹记当时,沈冉狼狈不堪,还是温声宽慰楚沛,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服输的韧劲:“我们好好治疗,钱的事,我会有办法的。”

    回忆太过沉重,楚沛心中泛起苦涩:“我一直觉得亏欠你,没有给过你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不说,还生病拖累你。”

    沈冉退出国家队,离开了职业赛场进入娱乐圈,她的努力与取舍楚沛都看在眼里。眼下有个能让沈冉重新跳舞的机会,楚沛也想着让她试一试。

    顿了顿,楚沛接着说道:“我这个身体我也清楚,是治不好的……不用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不要为了我,放弃你喜欢的事业,和喜欢的人……”

    听见这话,沈冉心脏突然跳空了一拍,手忍不住轻颤,水果刀的刀尖轻快地划过食指内侧,割出一道小口。

    沈冉木着眼睛看着鲜血争先恐后地从这道细小裂口里涌出,霎时间染红了整个指腹,她眉心微跳。

    这两天只要一听见祁隽的消息就受伤,这算不算一种报应。

    楚沛显然也注意到了,连忙起身要按呼叫铃:“我叫护士拿个创可贴来。”

    沈冉先她一步按住她的手,语气平稳:“没事,一个小口子,过一会就愈合了。”

    说完,把手上染了血的苹果放在一边,又挑了一个准备重新削。

    楚沛盯着她的手,眸中满是心疼:“没事,我不吃水果,你放着吧,不用削了。”

    低低应了一声,沈冉乖巧地将苹果放下,自己拿起那个沾了点血的苹果一口一口咬着。

    知道沈冉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楚沛经过这个插曲,也便没有再提。

    看望完楚沛从病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走廊亮着暖黄色的灯,看起来依旧明亮。

    沈冉从背后小心地将门合上,没有惊动已经睡着了的楚沛。

    重新戴上墨镜,正要推开楼梯间的门,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转了朝向,向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

    医生将要下班,没有同沈冉聊很多,实际上,也没有过多的话可以聊。

    沈冉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扶着楼梯把手,一步一步,速度极慢。

    医生的语气委婉,但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你母亲的病情现在已经恶化,但是她身上的慢性病过多,风险太大的手术负担不起,保守治疗的话,我们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说一定能好,后续的治疗费用……”

    仿佛有着千万斤的重量压在身上,连迈步都成了困难。沈冉索性就地坐下,大理石台阶传递出冰凉的温度。沈冉长睫轻颤。

    忽的眼前变得有些模糊,不知被什么掩盖了视线,只觉整个世界都朦上了水汽,起了雾。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铃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在楼梯间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听着有些刺耳。

    沈冉缓过神来,收拾好情绪站起身继续下楼,动作间,从兜里翻出手机,在铃声将要停止前划了接听:“喂,陈姐。”

    算着时间,陈姐知道沈冉的探视也结束了,想着上午和楚沛通的那通电话,陈姐觉得这件事情,十拿九稳。

    “怎么样,综艺的事情,考虑好了吗?”

    昨晚通话的时候,陈姐把账算得明明白白:综艺一期的片酬是十万,总共录二十期,这样就是二百万了。如果能在节目中脱颖而出,打败其他选手拿到大奖,奖金就是一千万。

    合计一千两百万。

    这笔钱对沈冉来说非常重要,她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来保证楚沛的生命。

    “嗯,”她开口,“考虑好了,帮我接了吧。”

    说话间,下一层楼的防火门被打开,她听见:开门、进入、关门,有人停在下层楼梯平台上。

    楼梯间信号不好,听筒里有着微弱的电流声,沈冉索性停住脚步,倚在墙边,打算等这通电话通完再走。

    垂落的目光懒懒地落在自己的鞋尖,余光瞥见到栏杆遮挡着的楼梯下一层。

    方才进来那人背对着上方的台阶而站,没有要上来的意思。他大半个身影挡在沈冉的视线死角,只露出身体一侧。

    是个男人。穿简单卫衣休闲裤,宽松的衣料隐隐衬出宽肩窄腰,身姿卓越。从沈冉这个视角高处看去,能看见他微垂脖颈处,被乌发衬得瓷白的一片肌肤。

    无意间勾人,又极为……熟悉。

    手指压低了脸上墨镜,从镜片上方得以窥见未被染上暗色的世界。

    沈冉视线变得清晰,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侧身,男人侧颜在她眼前展现:从额头到下巴的面部线条流畅匀称,高挺的鼻梁骨在山根处拐出一道漂亮弧度。他也在打电话,手机在耳边稳稳放着。不知道那边的人说什么,他看着手中持着的一张单子,淡淡应了一声。

    耳边陈姐紧接说了什么,应是几句无关痛痒的嘱托,沈冉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这人身上。

    心跳渐渐加快,独奏出一篇纷乱激烈的乐章。

    三年未见,他似乎什么都未变,依旧是冷隽的眉目,面上像现在这样不含笑意时,浑身气息如高山雪松,不可攀折。

    沈冉屏着呼吸,向旁轻移两步,将自己完完全全挡在楼梯拐角,尽力不叫那人发现。陈姐不知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此时楼梯间空旷安静的环境中,只依稀回荡着他的说话声。

    声线清冷干净,离得远了,带着些模糊的距离感:“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修养几天就好。”他生病了?沈冉看着二楼骨科的标志牌,心脏因着这个想法跳空一拍。

    目光绕着他的身体打转,检查过去,从外表看不出受伤的迹象:他靠着楼梯扶手,长腿交叠。姿态闲适放松,袖口整整齐齐地折到手肘,露出半截青筋明显的小臂。

    正欲往深想,却见男人已经挂了电话,手机收在兜里,切断了这里唯一的声音来源。

    之后呢?他会上来吗?沈冉估算着距离,男人只需走上几步台阶,便可以穿过因楼梯高差营造出的视线死角,看见她。

    逼仄的楼梯间过于寂静,空气似乎都因她的慌乱从而凝涩几分。理智告诉沈冉,应趁着现着男人没有发现她,抓紧转身离去。可身体却不受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灌进双腿,她想迈步离开,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极力遏制紧张的呼吸,紊乱的气息带来缺氧般的耳鸣,和清晰可闻的如鼓心跳。在这些声音中,她听见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是男人准备离开的征兆。

    脚步声响起,沈冉终是没有做好相见的准备,她逃也似地快步上楼,直接推开上一层的防火走进去。步伐紊乱,彰显着她的匆忙。

    祁隽推门的动作顿住,他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一处。楼梯间用的是声控灯,有人离开,灯光因脚步声亮起,上层楼梯的区域被栏杆扶手割裂了块块光影,明暗交织间——那里空无一人。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