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

    洛葵和徐克剑一起乘电梯上去时,落葵又偷偷看了一眼徐克剑,那个刚才在车里红了耳朵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

    店装修还不错。

    落座点完餐后洛葵没想到第一件事竟然是……

    “我给你把下脉。”

    洛葵:?

    看着徐克剑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洛葵伸手。

    徐克剑抚脉,过了会说:“昨天睡得还挺好的。”

    洛葵点头:“还可以,就是睡前的时候一直在想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有点焦虑。”

    洛葵凑近:“所以,徐医生,今晚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徐克剑低头笑:“卖萌犯规啊。”

    洛葵鼓了鼓腮帮子:“哪有。”

    又坐得端正起来。

    “你关于拍摄有什么问题和顾虑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菜上来之后洛葵才发现,这家店意外符合她的口味,简直是相见恨晚,每道菜都能精准地踩在她的味蕾上跳舞。

    洛葵星星眼:“这家店好吃哎!”

    徐克剑:“好吃以后可以常来。”

    两人边吃边聊。洛葵也把她和雯雯讨论的后续剧情简单和徐克剑讲。

    “因为高中时候你向我告白,但是我拒绝了你,所以重逢之后我想追你,你因为还记得表白被拒的事,所以对我的倒追非常冷淡。”

    “而我,鬼迷心窍,看到你们医馆要招助理,所以厚着脸皮去报名了,通过面试后我就和你一起工作,正大光明开始黏着你去追你。”

    “但因为我在中医方面是个小白,所以就闹出不少笑话和麻烦,虽然在你心里我有些笨手笨脚的,你也因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但还是会下意识去照顾我。”

    “中间我们就一起经历了各种事情,到后来你渐渐开始又重新关注和在意我,直到我出事生病,你特别着急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这是我们俩之间感情的一个转折点,接着我们开始暧昧,但是很快又碰到了危机——”

    徐克剑微微挑眉,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大学的前女友突然回国后悔分手找你复合,正巧被我撞见,产生了一些误会,我决定远离你”

    “……”

    (此处省略)

    “但是最后啊,我们最后又解开了误会,然后你向我表白,我接受了,然后我们最后才在一起。”

    “怎么样?”见徐克剑眉头越皱越深,洛葵问,“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徐克剑沉思:“感觉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奥。”

    徐克剑慢慢消化之后:“要经历这么多才能在一起吗?不能直接在一起?”

    洛葵:“不行,很快在一起是大忌,在一起就没人看了,暧昧期才是最吸引人的,我们注定要经历很多波折误会,这样才能凸显出最后在一起的宝贵。”

    “是不是有点俗啊,但是女生都很吃这一套。”

    徐克剑思考片刻:“其实我对这些不懂,你们比较专业,你刚才讲得也很有道理,我没什么问题了。”

    后半程借口去卫生间,洛葵拐去前台要买单,被告知已经买过了。

    洛葵铩羽而归:“你什么时候买的?都说了这顿饭我请你的。”

    “下次吧,下次你请回来可以吧。”

    有了被抢单的先例,洛葵叮嘱:“也行,那下次你不准和我抢单。”

    徐克剑一本正经地朝她点头:“遵命。”

    吃完饭到停车场取车,刚出电梯,停车场里回荡着嘈杂的声音灌入耳内。

    两人对视一眼朝车的方向走去,声音越来越近,几个人在争执不停。

    “大哥,你能不能把车挪一下让我们先走啊?”

    “你给他说,他同意的话我就挪车。”

    “不行!等保险公司过来。”

    “不是,你俩的车堵在这儿,我车开不出去啊?”

    ……

    扯皮的,等保险的,要挪车的,还有好心人劝解,路人八卦看戏的,叽叽喳喳纠缠,混杂在一起,回荡在灯光晦暗逼仄的地下停车场里。

    洛葵听了头大,然后在发现徐克剑的车也是被堵的那个之后,头更大了。“怎么办?”

    徐克剑上车看了一眼情况,确认不挪车开不出去。

    洛葵隔着车窗和徐克剑对视一眼,上前加入混战,已经深入敌圈,站在同样要求先挪车的那对夫妻身边,等待时机开口。

    突然肩膀被人很轻的拍了两下,洛葵诧然扭头,是徐克剑。

    徐克剑朝她招手示意跟他出去。

    两人走远几步,洛葵:“怎么了?”

    徐克剑双手插兜看着洛葵,低声邀请:“要一起出去走走吗?散步送你回去。”

    洛葵:哎?

    扭头身后是混乱不堪的人群,回过头是徐克见云淡风轻的双眸正注视她。

    “那车呢?”

    “估计一时半会儿挪不动。所以别管了。”

    出商场前,两人先拐到超市。

    徐克剑家里牙膏和盐用完了,需要采购生活用品。

    洛葵看着徐克剑弯腰在货架上认真挑食盐的样子,想到爷爷下午说的话,好奇问:“你做饭好吃吗?”

    徐克剑取下两袋放在购物篮,站直身:“还不错,有机会你可以尝尝。”

    从商场出来,迎面晚风一吹,夏夜里气温降下来,多了惬意悠闲,扬起额前秀发,洛葵恍然有种高中逃了晚自习出来偷闲的错觉。舒服地眯起眼睛,再睁眼时,面前出现一袋糖果。

    熟悉的包装品牌,是高中她最喜欢吃的白桃乌龙。

    双旦晚会后洛葵那段时间经常买,后来她不用再买,因为糖果会像魔法一样不时从抽屉里冒出来,给她带来一整天的好心情。

    不过她分手之后就没再吃过这个糖了。

    徐克剑晃了一下,示意她接过:“喝完中药,如果很苦的话吃点糖。”

    成麒早就成了过去式,眼前是老同学的好意,洛葵收下:“谢谢。”

    洛葵打开倒出两颗在手心,递到徐克剑面前:“喏”

    徐克剑拿了一颗。

    撕开包装放到嘴里。

    熟悉的清甜在口腔里扩散,触及到每个味蕾连接大脑皮层,细胞瞬间活跃起来。

    迎面而来的晚风微醺醉人,都像是染上了白桃乌龙的气味,和老同学漫步街边,夏夜太美妙。

    她突然回忆起来,在几年前的一个晚上,他们其实也这样并肩走过。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是洛葵整个高中考的最差的一次,成绩出来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躲到卫生间偷偷哭。

    高二骤升的难度以及周围同学逐渐拉开的趋势,都让洛葵压力倍增。

    她在卫生间里哭完用清水洗了脸整理好情绪,走出卫生间站在走廊,看着仿佛望不到尽头的长廊,还是不想回班,于是她大着胆子一个人偷偷溜到了操场。

    整个校园仿佛冬眠般寂静,去往操场的那条路上没有灯,很暗,但洛葵莫名觉得心安,因为这样她的眼泪流在了夜里被风带走,也不会有人知道,来嘲笑她的懦弱和不坚强。

    一个人在偌大的操场里抬头望着天上碎星。无垠的黑夜下,洛葵觉得自己渺小而孤独,又觉得宇宙之大也没什么。

    不就是一次考试吗?等下次再考好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已经考得这么烂了,总不会更烂吧。

    她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跑。眼泪从眼角滑落,被她甩在身后。

    她放肆的用眼泪宣泄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

    很畅快,很痛快,但也很狼狈。

    涕泗横流却没有带纸巾,只能可怜巴巴地不停吸着鼻涕,甚至某个瞬间洛葵自暴自弃地产生了自六岁依赖就从未有过的想法:

    反正这里也没人,我用衣服擦下鼻涕,不过分吧。

    操场的卫生间在观众台的阶梯下面。

    洛葵想去洗手台处理一下,但又有些害怕。那里是一片漆黑。跑道处还能像隐约看到教学楼的亮光。

    洛葵收回目光,决定回去时突然发现操场出口的地方好像站着一个人。

    在那个不为人知,有些闷热的夏夜里,落葵后背发凉,下意识就想逃跑。

    她并不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因为翘掉晚自习的心虚,所以洛葵第一反应是教导主任来抓她了。

    但再看第二眼身形不太对,教导主任没那么高也没那么瘦。

    她突然想起来刚才跑步的时候好像是看到过一个人影。

    鼻涕还在流,她要回班。

    在步步靠近那个黑影时,洛葵心里升腾出某种期待,她希望那个人是成麒,她的心里有种唯美的幻想,可能成麒发现她的位置一直空着,所以不放心特意出来找她,但又不想打扰到她,所以就在不远处默默的守候。

    她这样想着,内心升腾起一种隐秘的欢乐和愉悦。

    但不是成麒,是他们班里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徐克剑。

    洛葵想问他,你怎么在这儿,但事实上她开口第一句说的是:“你有纸吗?”

    才问出时洛葵不抱什么希望。

    因为男生几乎很少会随身带纸,但她问总比不问强。

    但很幸运,徐克剑将手里的手帕纸递给洛葵。

    “谢谢。”

    落葵拆开抽出一张。

    在终于可以甩开鼻涕困扰前,她给自己最后一个留有面子的动作是转过身去,擤了擤鼻涕。

    痛快。

    舒坦了。

    洛葵将剩下的纸还给他,他没要。

    洛葵将纸攥在手心问:“你怎么在这儿?”

    夜里光线很暗,看不清五官表情。但徐克剑的眼眸很亮,望着她低声说:“没考好。”

    “所以你也是出来散心的吗?”

    洛葵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

    “你哪门没考好?”

    “英语,答题卡填错了。”

    洛葵笑了下:“你好倒霉,这次英语其实不难。难的是理综,我没及格,你理综考多少分?”

    徐克剑沉默,转而叹了口气。

    洛葵也跟着叹气。

    不远处的教学楼传来下课铃声。

    铃声落下后寂静的校园像在瞬间醒来,喧闹嘈杂。

    洛葵看着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教学楼。有种恍惚的错觉。

    那里没有风,没有头顶的星星,只有做不完的题和考不完的试。

    阴暗压抑,不想回去,可又不得不回去。

    她想永远留在这个自由的,无人知晓的夜里。但她内心深处的声音又告诉她——回去。

    拉扯两秒,洛葵抬脚迈向光的方向。

    “走吧,回去了。”

    刚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啊——”。

    洛葵吓了一跳,汗毛倒立,转头震惊地看着徐克剑,难以想象刚才的声音是徐克剑发出来的,这位平时非常安静,甚至有些沉闷的男孩子。

    洛葵错愕看着他:“你干嘛?”

    徐克剑看着她:“试试吗,这样很解压。”

    洛葵诧异拒绝:“我不要,会被人听到的。”

    “不会的,他们听不到,我们离得很远,那边很吵,放心。”他说完又扬声喊道,“这次题目为什么这么难——”

    “会不会出题——不会让我来——”

    洛葵原本正紧张地环顾四周,注意动向,听他喊的内容噗嗤一声笑出来。

    徐克剑朝她招手。

    洛葵咽下口水,张开嘴,深吸一口气:“我不想回去啊!!!!”

    她拉着长音直到肺部所有的氧气都耗尽,胃部紧缩地弯下腰去,双手撑着膝盖。

    洛葵看着地面,刚刚那一吼,像是直接打通她的天灵盖,烦恼全被震了出去。

    她有些兴奋地看着徐克剑,徐克剑缓缓朝她竖起拇指:“你肺活量不错。”

    像洛葵大笑:“你也不错。”

    像是突然之间打开了一个放纵的开关,两人在无人的操场上放飞自我。

    怪叫声此起彼伏,直到一束光打来,保安从操场另一角赶来:“什么东西?干嘛呢?”

    徐克剑:“快跑!”

    洛葵跟着他一前一后,既兴奋又刺激。

    她难得像今晚这般放纵,身后像是有追兵,他们俩是夏夜里逃亡的两个自由自在的孤魂野鬼,洛葵边跑边笑。

    这笑声在巡逻的保安听来分明是挑衅。

    举着手电筒朝他们狂奔:“别跑!给我站住!”

    从操场通往教学楼的是一条笔直的坦途,身后保安在追,直接冲回教学楼太明显。

    徐克剑看向旁边宿舍楼邻里,拉起洛葵拐进宿舍楼楼间:“这边。”

    茂密行道树和灌木将人影吞没。

    绕过宿舍楼,图书馆,兜了个大圈,从教学楼另一头,赶在上课铃响前30秒无声无息地混进了疯闹的人群中。

    放纵和宣泄留在了黑暗里。日光灯下洛葵摊开试卷答题卡开始认真订改。

    第二天,校园广播主任讲话:高考分秒必争,禁止早恋。

    洛葵觉得好笑。

    也是第二天洛葵发现,徐克剑虽然英语答题卡填错了,单科班级倒数第一,但他理综是年级  最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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