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黄昏扶上天空的蓝,世界浸润于火红悠远的晚霞,出现从喧嚣提炼之后,余留静谧的前兆。

    闷热的空气悠悠传来远处小贩的喇叭的售卖吆喝声,绿叶下不厌其烦的蝉鸣透过棱形的窗纱传来,充斥耳畔,密密把宋研包围,宋研只觉今年夏天更加燥热,有些按耐不住地在客厅踱来踱去,时不时探头去听厨房的声响。

    没错,楚希诃说外卖吃了对身体不好,在昨天被迫跟着宋研吃了一天的外卖之后,今天就不顾宋研的阻拦,坚持下厨做饭,宋研想进去帮忙也被他挥挥手赶了出来。

    宋研咬着手指,不安地坐在沙发上陷入自己的小世界。厨房貌似有几天没打扫了,上次老妈催着做家务,我记得我好像是扫地来着,扫完以后垃圾放哪儿了?我怎么记不起扔垃圾了…

    宋研皱着眉,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当时的情况好像是,垃圾被我连着扫把一块丢到… 欧买嘎!当时急着上厕所又怕张女士说我懒驴上磨屎尿多,就想着先拿扫把把垃圾挡起来,堆在厨房墙角,一会儿再处理,没想到后来发生太多事就给忘记的一干二净。

    张女士出差两天,这么一算,垃圾都在那儿放三天了,而且垃圾桶也一直没有倒过,大夏天的,不会腐烂变臭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楚希诃发现表面高冷矜持其实脏乱差的本质后向我投来鄙视的目光,丢死人了啊啊啊!

    宋研突然想时间停止,时针转地慢一点再慢一点,起码先给她点时间,做好心理建设去面对楚希诃接下来可能的反应。

    “研研,可以吃饭了” 楚希诃从厨房门口侧出一半身子,微笑了下。

    宋研感觉心跳像敲鼓似的猛得一震,仔细瞅了瞅,确定楚希诃神色没有异常,心里盘算起他到底看没看到。

    “哈哈没想到啊,几年不见,楚大美人都会做饭啦” 宋研勉强压下心里的尴尬,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嘿嘿的笑着,脸上带着些不可思议和期待,蹦跳着冲进厨房。

    楚大美人,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楚希诃一瞬间有些恍惚。看着宋研的背影,隐约间,眼前的人跟十三年前,那个走起路来,马尾辫总是左右一摇一晃的小女孩重叠起来。

    2008年夏。楚希诃和妈妈因为爸爸的岗位调动,一起从江市搬到了枔秾。

    表面上爸爸工作是升职了,但因为枔秾经济水平,地域位置,发展侧重方向与江市的对比,爸爸的升职空间和薪资待遇大不如以前,这是一场以升职调动为借口的打压。

    妈妈家里在当时是江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能因为家庭背景良好,提前见过不一样的世界,形成了追求个性独立,婚姻自由,思想较那个年代来说偏开放一些。当年义无反顾选择和家境不太好,几乎身无分文的爸爸在一起,不顾长辈的反对,差点跟家里闹到决裂。结婚多年,她一直想让丈夫做的更好一点,让当年阻挠自己爱情的家人知道,她没有选错人。可惜,丈夫的降职打破了努力多年的幻想。

    临走,妈妈家里面没有一个人来送别,离家多年也从没有人询问她生活过的好坏。在楚希诃幼小的心灵里,好像从来没有对家人和亲情这两个词产生什么好的概念,只记得离开家那天,妈妈牵着自己的手掌冰冷刺骨。

    来到枔秾,降职的失意,新岗位工作不见起色,毫无成果,上司和同事的阳讽暗嘲,爱人沉重的期盼,让爸爸的性格变得暴躁无常。妈妈,这位原本家里的掌上明珠,心理和生活的落差,丈夫性格的转变,让她变得脆弱敏感,父母的纷争几乎每天都发生在这个家中。

    年幼的楚希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突然有一天,爸爸妈妈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当中,妈妈每一句“如果离婚,你想跟我还是跟你爸”一次次的刺入他年幼而稚嫩的心里,让他迷茫无助,却无能为力。

    又一次,饭桌上的争吵,楚希诃不想再听歇斯底里的怒吼咒骂和杯瓶碗盘摔落在地的声音,偷偷跑了出来,在小区漫无目的地散步,远离永久的纷争和以爱为名的互相伤害,远离那些令自己恐惧的事情,他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渐渐平复下来,压在幼小的心上的那颗大石头才能暂时消失。

    “唉,你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对啊,他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问你话呐!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几个小男孩围着八岁的楚希诃好奇地看来看去,楚希诃从小身体不太好,长的也比别人慢,在同龄人里就显得比较瘦小,更不用说在比自己大几岁的人跟前,被笼罩了个严严实实,在外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原来被围在中间的还有一个人。

    “真没意思,可能真是个哑巴,走吧走吧,我们找别的好玩的”一个男生摇摇手,示意小伙伴去别的地方玩。

    “等会儿,我听我妈说,最近有人妖表演”

    “人妖是什么?”周围孩子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很好奇地凑过去。

    “人妖…人妖就是,长的看不出男女,看着是男的其实是女的” 一开始说的孩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引得周围人这么好奇,他其实也说不清人妖到底是什么,只是某天听到妈妈提了一句,但是小孩子得到关注后不想丢面子,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瞎猜着编了。

    “你们看,他白成这个样,还瘦,我妈说了,小女孩才又白又瘦的,说不定他就是人妖,他不敢说话,因为他声音就是个女的”

    周围孩子露出恍然大悟的嘘声。

    楚希诃摇摇头“你说错了,我是男生,而且小女孩也不一定要又白又瘦”。

    “怎么可能!”那个孩子听到楚希诃反驳自己,周围人也随之露出一副‘你不懂还装’的表情,他瞬间涨红了脸,气鼓鼓地冲楚希诃喊到“你说我错了,那你有什么证据说你就是男的!?”

    楚希诃没觉得这是个值得自己证明的事情,也不愿争辩下去,就想从缝隙钻过去离开。

    那个男生见楚希诃不理自己,更加觉得掉了面子,抬手推了楚希诃肩膀一把,楚希诃本来就比较瘦弱,没防备地,被那孩子一推,便跌倒了地上。

    “谁让你走的?那么没有礼貌!”那个男生见楚希诃一推就倒,胆子又大了起来。“你非说自己是男的,就脱了裤子让我们看看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啊,如果你是男的,就脱了让我们看看,反正大家都是男的,看看也没事”另一个孩子也说到。

    “对啊对啊,脱了让我们看看”其余几个也正好闲的没事干,见那两个伙伴说了,也看热闹不觉事大的起哄。

    “让开”楚希诃从地上站起来,慢慢走到人群缝隙之间。

    不知道是谁又猛推了一把,楚希诃这次跌了个大跟头,对方用力大,他觉得磕到的胳膊,腿都疼起来。

    “脱他裤子”一个孩子喊了声。

    “对!你三个把他按住!”另一个孩子指挥到。

    说着,就有两个男孩一边一个制住楚希诃的左右胳膊,另一个人按住他的双腿。

    楚希诃感觉到四肢上束缚着的压制自己的力道,顿时紧张慌乱起来,他手足无措地大喊“干什么!你们快点放开我!”,说着,就拼命地用尽全力挣扎起来。

    眼看瘦弱甚至比他们年龄还小的人要挣脱开了,又有一个孩子过去帮忙按住楚希诃的腿,还有一个小孩过去一屁股坐到楚希诃的肚子上,坐了一会儿发现楚希诃挣扎的太猛,自己坐不稳,就用两手按住楚希诃的肩膀,屈起腿用膝盖死死地压在楚希诃的腹部,然后把整个身体的力量压下去。

    楚希诃只觉肚子和胸腔都被压的巨疼无比,四肢被用力的钳着,自己明明用了此生到目前为止发出的最大力气去挣扎起身,但小小的身躯难抵多人,产生的效果微乎其微。

    力气慢慢消耗殆尽,楚希诃感觉脑袋很晕很涨,呼吸逐渐困难,挣扎间泛起的灰尘黏在出汗的脸上还有发丝中,身下的石子沙粒硌的浑身疼,他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精疲力竭后随之而来的眩晕和因持续疼痛而时不时返还的清醒,神志在两者交战之时,楚希诃想起不断争吵的父母,他们好像很久很久都不肯多拿,哪怕一点点的余光去顾及自己的心情和感受。

    或许自己就这样离开,给他们也是一种放手解脱的勇气,自己也不会再看到他们无休止地互相伤害和破头大骂,不用夹在他们中间恐惧纠结,那么,自己是不是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迷迷糊糊出神之间,楚希诃觉得身下一凉,虽然压在肚子上的人的身躯挡住了所有视线,但是楚希诃却好像能透过这庞大的身躯看到自己的下身。

    外裤被扒/了下来,被他们拿在手上,像斗牛士拿着的布莱卡一样转圈。

    那几个孩子恶劣地哈哈大笑着,把裤子抛过来抛过去,仿佛是什么很有趣的游戏。

    “唉唉唉,看清楚了没?是不是人妖?”压在楚希诃肚子上的孩子背对着问。

    “不知道啊” 那几个孩子终于停下来。

    “接着扒啊!我们几个还累死累活地按着那!” 钳制住楚希诃右臂的孩子大喊到。

    “知道了知道了!催屁啊催!”

    楚希诃感觉到那双手马上要触碰到自己唯一还能遮/羞的底/裤,着急地挣扎想起身,却是又一次无力地被重重按回到地面上,肩胛骨刺痛地仿佛折断,脸庞有湿热的液体划过,他强忍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无能为力地在崩溃边缘流下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经受这些,我不想这样的,拜托了,如果真的有神明,有没有谁,谁能来救救我,救救我…

    可能是上天听懂了他的祷告,又或是可怜。“干什么那你们!” 一声娇滴滴但很尖锐的女声响起。

    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一双粉色的鞋子落在楚希诃脸边,半晌,“好啊你们,又欺负新来的是不是?!小心我告诉你们家长去!”。

    “别啊姐,你是我亲姐,我们跟这小子闹着玩的,真是闹着玩,不信你问问他” 那些钳制住自己的手松开,那些孩子退开了。

    楚希诃视线终于开阔,他看到女声的来源,是一个穿着黄色上衣,绿色裤子,留着短发的女生,她正盯着自己的那里…

    楚希诃慌忙拿起被扔到地上,沾满了尘土的外裤,把自己严严实实捂起来。

    “还不快滚!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谁欺负别人,小心我直接抽你们”。

    那些孩子边说着再也不敢了,边忙不迭地跑开。楚希诃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女孩,惊魂未定的心里泛起感激之情。

    蹲下来,10岁的宋研毫不避讳地盯着眼前的小男孩。看他沾满灰尘的脸,粘着土的头发和泪水一起糊在脸上,衣服上也都是土,像下雨天被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

    仔细看也能窥出眼前的小男孩有着细腻白皙的皮肤,偏在这抹白莲上蓦地多了几道被沙砾摩擦出的血痕,没有暴殄天物的突兀,却如洁白的羊脂玉上,流淌过绚丽的红,随着微微颤抖的嘴唇,到脸庞将落未落的泪珠,划过波光微动的眼眸,最后落在他泛红的眼角,反而在狼狈下多了份摇摇欲坠的破碎感。

    真是个大美人,宋研这么想着,也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一声即出,宋研和楚希诃都愣住了。

    楚希诃低下头,耳垂微红,抿着嘴唇没作声。

    宋研咳嗦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上上下下扫了楚希诃一遍,“你咋长的这么瘦小啊,容易被人欺负”。

    “他们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如果你一直不还手,他们就会不停地欺负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虽然站起来很难,但是你也要努力去反击压迫你的东西。

    哪怕最后还是无能为力,事与愿违,但起码你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他们不会在你这里得到任何扮作强者的快感”

    宋研见楚希诃不接话,便又歪着头,好奇地凑到他面前 “喂?小屁孩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楚希诃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宋研见他愣愣地只会上下点头,啧了声,叹了口气,这孩子怕不是真的有些问题。

    “那个…你家在哪儿?要不要送你回去?”

    楚希诃突然大梦初醒般地,猛地摇头“不,我不…不回去…不想回家”,他这个样子回家,爸妈说不定会很担心,问他原因,可能产生什么不必要麻烦,他不想爸爸妈妈再因为自己焦急躁动。

    “这样啊…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楚希诃迟疑了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一只手伸到楚希诃面前,他抬起头,看到宋研咧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正憨憨地冲自己笑着。

    明明是普通的一张脸,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顶着笑的不太聪明的模样。

    却不知意从何起,楚希诃只觉得那一刻,喧嚣落定,万物沉寂。

    眯着眼笑的小身躯,背后映着夕阳的余晖,黄昏洒落大地,昭告松弛的痕迹,她红扑扑的脸上闪着橘黄色的柔光,绽放在稚嫩的脸上的笑容如日宏东峦,金光万道,普照尘世,引日葵朝奉,引内心向往。

    此时,夜幕即临的警钟,逼的人心升慌乱,妄图追随紧握那世界余留给自己的唯一的暖阳。

    宋研等了会儿,见楚希诃一动不动,只默默地盯着自己,耐不住性子般一把把楚希诃拉了起来,顺便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小弟弟,我家就在那两栋楼的前面,很近的,以后他们再作弄你,找你茬,你就来我家找我,我告诉你,姐姐可是很厉害的”。

    楚希诃望着自己的手掌出神,那刚刚拉起自己的手,虽然刹那间便转瞬即逝,但自己心底油生起久违的很踏实的感觉。

    不由得,他向着前方,女孩背影的方向,慢慢举起手,无形中握了握,小小的手掌收拢起来。

    楚希诃第一次鼓起勇气,抛开对家庭伤害和亲情冷漠的恐惧,萌生起期待,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别人伸出寻求安慰温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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