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周西夏起了个大早，到家时楚月笙正站在厨房煮饺子。
“妈，我回来了。”
“回来一会就别出去了。”楚月笙转过身来，说，“昨天陈烁说今天上午过来接你出去走走，你吃过饭就在家里等着啊。”
等着？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古代女子等着侍寝的感觉，而且不侍还不行？
周西夏有点无语，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气神地抬头看过去。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楚月笙回头往锅里加水，波澜不惊道，“妈都替你计划好了，你呢，先和陈烁这孩子处上两个月，五一订婚，十一结婚，等到了明年，再要个孩子……”
周西夏站在原地，还没从上一个台阶下来，这个台阶高的她脸都抽抽僵了。
结婚？要孩子？
跟陈烁？
有没有搞错，他们根本不熟好吧。
“诶，我根本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周西夏回过头，扯着嗓子不耐烦道，“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吃过饭后，周西夏就坐在沙发上等陈烁微信。
十点钟刚到，楚月笙手机响了，是陈烁打过来的，说他已经到楼下的，让周西夏下去。
周西夏听楚月笙转述完，当场就无语了，本来对他这人也没什么多余的负面评价，但就因为这一个电话，突然对他这个人感到不舒服。
干嘛打电话给她妈呀，他们两个是没有微信吗？
直接联系她不行。
本来就心情不佳，这下周西夏完全没有了打扮的欲望。
穿好鞋子，周西夏甚至口红都没补，随便拿了只帆布包就下了楼。
陈烁一身褐色大衣，在车旁站的笔挺，他今天摘了眼镜，眼窝塌陷的厉害，看上去有几分呆呆憨憨的感觉。
“夏夏。”陈烁冲她招了招手，笑着说，“新年好。”
夏夏？
他们昨天在家里到底都聊什么了？
不行，一会一定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给说清楚。
周西夏抬起脸，看着他笑了笑，礼貌道：“好，好呀。”
坐上车后，周西夏系好安全带，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说：“能听个歌吗？”
“可以。”陈烁帮她调出来蓝牙界面，说，“你连吧。”
一路上，周西夏都闭着眼睛听歌。
初一出行人多，俩人在路上堵了好久，最终，周西夏忍不了了，指了指对面路边的公园：“这样吧，我们就去附近公园走走好了。”
陈烁看了看路况，点头：“行。”
在公园停好车，周西夏就开始在心里打草稿。
毕竟在陈宿面前拿着他的名号做了好多次挡箭牌，周西夏就是再怎么样也不好把话说的太过于直接。
而且他这人确实除了木讷点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也没有什么招人讨厌的理由。
这边陈宿下来扔垃圾，扔完垃圾后看着对面小公园梅花开的不错，突然就来了兴致。
本也就是想来拍两张照片到时候烧给老太太看看，没想到这世界就是这么小。
刚一抬眼，看见周西夏和他那个没什么用的“男朋友”并排往公园入口走。
陈宿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操，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紧接着第二个反应就是赶紧追上去。
陈宿知道他这样不对，而且还很有可能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困扰，但是他就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关注她。
他尽量跟他们保持十米的距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只好把关注点放在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上。
但凡谁靠的谁近了点，陈宿就忍不住把手指捏的嘎嘎响。
走到湖边，风景开阔起来，陈宿怕被她发现，便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长凳上坐下。
旁边有几个男孩在踢足球，陈宿被吵的心烦，忍不住吼了一声：“消停会，等会踢到人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啊。”为首的那个男生踩着足球，一脸桀骜不驯，挑衅他，“我就踢，就踢，你管得着吗？”
说着，一脚把球踢了出去。
陈宿简直气的想把人抓过来打一通，刚一抬眼。
“周西夏，躲开！”
他声音太过于熟悉，熟悉到就是隔着这么远传过来，周西夏还是能反应过来叫她的是谁。
下意识转身去看，只是还没来得及抬眼，就觉膝盖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俩人走的靠湖边，虽说不至于落到湖里，但是怎么也架不住二次袭击。
伴随着“啊”的一声划破天际，周西夏跌进了湖里。
湖水刺骨，湖面上还有尚未融化的冰凌，身体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钟，周西夏直觉得骨头都要被冻碎了。
她这人不会游泳，求生的本能让她只能挥手拍打着水面求救，但是纵然陈烁趴在了岸边，还是没办法够到她的手。
身上热量几乎散尽，周西夏手脚僵硬的抬起都困难，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就交代在这里了。
身体开始一点点下沉，刺骨的湖水漫过肩膀，脖子……
逐渐，耳边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
好可惜，她才二十五岁。
周西夏浑身脱力，胳膊垂在水面不做挣扎，僵硬地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到。
感觉丧失，周西夏已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湖水。
忽然，耳边“扑通”一声。
周西夏不确定她有没有听错。
“周西夏，周西夏，睁开眼看我……”陈宿咬着牙齿，伸手去拽她。
周西夏看不清楚，眼前黑乎乎的一片。
从看见她落水到现在不过一分钟，可陈宿总觉得时间漫长的他怎么都游不过去。
到她身边时，周西夏完全没了意识。
陈宿揽住她的腰将人托起，一点一点地往湖边走。
这时湖边已经聚集了好多人，陈宿每一步都像是在经历钉子打孔。
把人弄到岸上，陈宿扑通跪倒在她身边，长时间泡水的原因让他腿上关节都是响的。
陈宿一边叫她，一边按压她的胸腔。
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杂念，只希望她能没事。
陈烁在一旁急的不知所措，看着面前的男人就要俯身吻她，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滚开！”
陈宿牙齿打颤，冷着一张脸将人推开后，俯身便压了下去。
好几次后仍旧没有反应，陈宿慌了，急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周西夏，你不能有事啊。”
“周西夏，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周西夏，求求你，你看看我。”
“我是陈宿。”陈宿按压着她的胸腔，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颗颗落下，“我是宿宿啊。”
终于，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周西夏猛地咳了两声。
她眼睛半睁，好像也不怎么聚焦，单纯凭借着意识，喊他：“宿宿？”
“是我。”陈宿又喜又后怕，眼睛里血丝密布，把人抱起，“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好冷。”周西夏迟钝的厉害，想要去抬抬胳膊摸摸他，却发现怎么都使不上劲，只好盯着陈宿惨白的脸，有气无力道，“你有没有事？我没有感觉了，陈宿，我好像，不会笑了。”
说完，她眼泪淌了下来。
陈宿鼻尖发酸，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一抔黏土，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
刚巧这会有人拿了他刚才扔掉的衣服过来，陈宿道了声谢，在一个女人的帮助下把人裹了起来。
“小伙子，需要阿姨帮你打120吗？”
“不用了，谢谢。”
陈宿双手抱在周西夏腰间，慢慢支起一条腿。
下一秒，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砰”地一声，听的人心惊。
“诶呦，小伙子没事吧。”卷头发阿姨一脸心疼，慌张的都不知道把手往哪里放，招呼旁边几个男人过来，“你们几个，快过来帮帮忙啊！”
一群人蜂拥而上，好几个人说要不替他抱着，陈宿摇头，说：“我自己来。”
站起身后，陈宿逐渐找到了支点，抱着周西夏快步往家里走。
陈烁提着周西夏的帆布包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你来干嘛！”陈宿把门打开，睨他一眼。
男人声音冰凉，带着很大的怒意，如果不是他抱着周西夏，陈烁甚至觉得他会把自己打死。
“我是他男朋友。”陈烁看着周西夏，磕磕绊绊道，“你不能把她带回家。”
“男朋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陈宿笑了一声，而后眉毛一拧，腾出一只手夺走他手里的帆布包，“你他妈也配？”
进来房间后，陈宿抱着周西夏直奔洗手间，打开花洒调到热水从她头上往下浇。
周西夏不知道水温具体有多少，但她似乎感觉不太到，只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身上有东西滑过。
“睁眼看我。”陈宿看她几乎脱力，揽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把人贴在自己身上，叫她，“周西夏，看我！周西夏！”
周西夏仍旧没有反应，陈宿急得不行，但又想不到其他什么更有效的办法，只能期盼着浴缸里的水赶紧放满。
就这么大概冲了十来分钟，周西夏终于有了意识。
“这是哪？”
周西夏偏头，费力地看着周围。
浴室里早已经被水雾充满，模模糊糊的宛如仙境。
周西夏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傻傻道：“原来人死了真的会上天堂的啊。”
陈宿抱着他，就那么听着她在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死啊，上天堂啊什么的。
一时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还冷吗？”陈宿问她。
“天堂的墙怎么是凉的？”周西夏戳戳挨着自己胸膛的东西，又说，“怎么还有点软啊？”
“……”陈宿人都麻了，寻思着她该不会精神上出什么问题了吧，低下头去用额头顶住她，“周西夏，你看看我是谁？”
周西夏觉得耳边吵，同时又觉得寒意侵袭，艰难眯起眼睛看他。
男人脸上挂着水珠，眼睛雾蒙蒙的，额头与她相抵处又凉又硬。
“陈宿？”意识到这点，周西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浴室里地滑，周西夏险些没有站住。
陈宿吓得脸色一变，看她扶稳站好，这才松了口气。
“还冷吗？”
“嗯？”周西夏抬起头来，似是思维都缓慢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慢悠悠道：“冷。”
想来也是，本来她这人就不抗冻，经历刚才这一遭，怕是没个一两小时是缓不过来的。
陈宿抬了抬眼，看身后浴缸已经放满，开口道：“那你去泡着吧，别落下什么病根。”
“哦。”周西夏转身，刚准备抬脚，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似的，回头看着他，“那你怎么办？”
“我？”没想到她会问出来这话，陈宿愣了一下，想想确实不妥，垂手拽着自己的衣襟拧了拧，“我出去就行，你在这安心泡。”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西夏手指握了握，声音糯叽叽的，“我的意思是我泡了浴缸，那你怎么办？”
陈宿笑：“我说了，我出去就行。”
周西夏：“……”
他脸上含着笑意和无尽的宠溺，周西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陈宿刚才只顾着往她身上浇水，花洒关了之后这才感觉身上刺骨的疼。
俩人隔的不远，周西夏看陈宿眉头微皱，这才反应过来，跨进去浴缸里坐下，指着花洒，忙说：“你站着淋水吧。”
陈宿没想到她是这个意思，反应了好一会才伸手去开水龙头的开关。
周西夏这边泡在浴缸里，全身被热水包裹，瞬间好受了不少。
他这里的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所以浴室不算很大，这样的情况下共处一室，周西夏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怎么会刚巧也出现在公园？
她之前都那样跟他说话了，他干嘛还要跳下去救她？
周西夏身体往下滑，水刚刚漫到脖子，忽然觉得窒息。
半个小时前落水的无助感瞬间袭来，周西夏按住胸口大口呼吸，但不知怎么，总是觉得喘不上来气。
“周西夏。”陈宿叫她，跪在浴缸边晃动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周西夏，你别吓我。”
“周西夏，周西夏……”
“我没事。”周西夏慢慢睁开眼睛，伸手搭上陈宿的胳膊，有气无力道，“你别着急。”
“我这样我怎么不着急。”陈宿将人慢慢扶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问，“是不是水冷了。”
周西夏摇头。
陈宿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刚刚碰到。
“你手怎么这里么凉？”周西夏扯住他的手握在掌心，抬眼看了看旁边的花洒，“你一直没冲热水吗？”
陈宿没有说话。
“你这样会感冒的。”周西夏急了，伸手在他的衣服上摸了摸，发现一点温度都没有，吸了吸鼻子，推他，“你去冲水。”
陈宿跪在地上，好半天，才说：“我这个月忘记交水费了。”
“我让你去冲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周西夏视线逐渐模糊，推搡着他，“你快去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力气跟你多说了。”
“你先听我说。”
“我不听，你先去冲水……”
“周西夏，周西夏你听我说。”陈宿抓住她的手腕，神色尴尬，笑说，“我的意思是……”
后几个字，陈宿在喉间停顿好一会，这才说：“现在，停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