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派的弟子之前还只是傀儡，瞬息之间就成魔了，看那周山缠绕的浓郁魔气，这分明是由人成魔的。
萧碧涛被那魔追的四处逃窜，还不忘朝谢行止的方向大声询问道：“谢魔头！青溪派的弟子你确定只是走火入魔吗？这他妈分明就是成魔了啊？”
因为萧碧涛拿了那颗镇魔珠，那五官错位的魔就一直追着他，萧碧涛一路狂奔哀嚎道：“这错脸魔怎么只追着我一个人啊？救命啊！”
那镇魔珠是谢行止拿来镇住青溪派弟子的，可消减魔气，本来镇一百多年就没事了，结果这人手贱，非得往人家身上摸，现在被追还敢来问他？
谢行止沉着脸道：“你别跑了！把你手上的珠子放回去就没事了。”
萧碧涛没停下，但听得出十分着急：“我倒是想放！可是我打不过他啊！我怕珠子还没放进去，我人就没了！”
两道符咒落在了那错脸魔的身上，暂时定住了他，沈清语道：“我这个符咒只能定住一时，快点把镇魔珠放进去。”
萧碧涛一转身，见那错脸魔真的没动后，赶忙把珠子放了回去，他松了一口气，朝沈清语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关键时候，还是沈少主靠谱。”
制服错脸魔后，萧碧涛在青溪派的弟子面前绕了一圈，发现他们身上都有天乾式的镇魔珠。
他身形一晃，来到谢行止身边，指着那些青溪派的弟子道：“谢魔……谢掌门，这些青溪派的弟子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走火入魔了吗？怎么才过去几年就成魔了？”
死后成魔是不可能的，就算成魔那也是灵魂，哪有死后肉身成魔的，这一看就是生前就成魔了。
而那镇魂珠，仙门百家都不陌生，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谢行止身上，等着他讲其中的原委。
一个仙门弟子成魔就已经够可怕的了，想起百年前的百花宫，不就是被一只魔屠了满门吗？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门派呢？
简直是骇人听闻。
谢行止微微皱眉，显然不想说，扫了一眼众人，本意是让他们闭嘴。
可是通过今晚的事，大家似乎不是很惧怕他了，反而往前凑了凑。
谢行止：“…………”
这人都能手下留情饶了蓬莱一门，想来也不会因为他们问个问题就杀了他们。
见他为难，沈清语凑近悄声道：“青溪派当年之事，是不是另有隐情？你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说了，随意找个借口打发他们。”
谢行止正想这么做的时候，萧碧涛再次手贱，把青溪派弟子的腰牌扯了下来，扔进了玄微鉴中。
这下好了，确实不用他说了。
谢行止一个眼刀扫过去，萧碧涛浑然不觉，自信道：“干嘛那么麻烦，这里有个现成的神器，自己看不就好了。”
谢行止简直想把这小子的手剁下来！
萧行云连忙把自己的儿子拉了回来，挡在他身前赔笑脸道：“谢掌门勿要动怒，小儿顽劣，我回去定当好好管教！”
谢行止自然知道这句管教是空话，可萧行云前些日子刚帮过他，他现在也不能恩将仇报，逮着人家儿子教训一通，气的将头转了过去。
萧行云将萧碧涛扯回了自己身边，害怕他再次手贱，惹出什么祸事来。
腰牌直直穿过镜面，没有半点声响，还没收起来的镜面再次发出耀眼白光。
谢行止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让这帮人自己去看，沈清语跟着坐在了他身边。
“疼吗？”谢行止问的是反噬。
沈清语摇了摇头，将带着戒指的手给他看，那红色的灵流像一根细细的红线缠绕在沈清语的手腕，源源不断地往体内输送灵力。
“有你在，自然不疼。”
谢行止微微勾了勾唇，扯出一抹很淡的笑，他很少这么笑，从前他对沈清语都是笑的极为灿烂的，可今夜，他似乎很疲惫了，连笑都浅淡了很多。
沈清语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浅淡的雪松味，像是冬日里的青松，有点冰凉，但很沁人心脾，她没问他青溪派的人为什么成魔，只是静静地靠着他，看着玄微鉴呈现的过往。
谢行止揽着她，下颌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蹭了蹭，他有些不满足，又偏头亲了亲沈清语的额头才继续抱着她。
沈清语眼睛盯着远处，手却没有闲着，指尖一直有淡淡的灵流，不知道在画什么。
青溪派位于春山城，世代守护在此，护一方安宁，这么多年下来这里早就成了安居乐业，欣欣向荣之地，一直都相安无事。
可有一天突然出了问题，问题就出在最后一代掌门身上。
青溪派最后一代掌门在还没有成为掌门之前，年少时曾在深山中遇险，跌入深渊，众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他居然好毫发无伤的回来了。
门中弟子问他是怎么回来的，他说不记得了。
萧碧涛很会挑东西，拿的腰牌刚好是青溪派老掌门的，为此仙门百家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老掌门是怎么回来的。
老掌门跌入深渊后，遇到了封印在渊底的千年魑魅，魑魅迫于封印无法逃离，便蛊惑了一心想要活命的少年，与他做了交易。
少年被迷迷糊糊地送出了深渊，遗忘了渊底发生的一切。
后来，少年成了掌门，一心为民，带领门中弟子勤加修行。
但不知从何时起，老掌门发现自己魔气缠身，隐隐有了入魔之相，他不知原由，也找不到原因，只能竭力压制，拼命守着这个秘密。
老掌门守的很好，多年过去都没人察觉，直到有一天，门中出事了。
很多弟子都开始陆陆续续地成了魔，没有征兆，来的猝不及防。
老掌门担心事情败露，影响了青溪派多年的名誉，于是将这些人都关押了起来，寻找解决之法。
可是成魔的弟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老掌门束手无策，只能将这些成魔的弟子都关入地牢。
直到有一天，有成魔的弟子逃了出来，杀害了春山城的百姓。
老掌门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告诉春山城的百姓，有邪魔作乱，让城中的百姓都搬离这里，并设置了阵法防止成魔的弟子出去为祸四方。
就在百姓彻底搬离完的那一天，老掌门也入魔了，额上出现了魔纹，他放出了所有成魔的弟子。
一夕之间，群魔乱舞，春山城彻底乱了套。
谢行止听到消息赶到时，春山城已经变成了荒芜之地，成魔的弟子成群结队地往外涌，老掌门事先设置的阵法已经被撞击的残破不堪，眼看就要失效。
成魔的弟子嗜血成性，谢行止只能先将阵法修复加固，防止成魔的众人逃出作乱。
他在群魔乱舞中找到了青溪派掌门，短暂地唤醒了他的神志，询问道：“清远掌门，青溪派出了何事？你们怎么都……”
老掌门将死之际，终于想起了年少时发生的那件事。
“今日，我送你出深渊，作为交换，你满门弟子需以身成魔，这是你生还的代价。”
与魔交易，岂有反悔之说？
当日浑噩间做的交易，成了青溪派今日的惨祸。
老掌门在神志清醒际恳求道：“谢掌门，青溪派今日之事都是因我而起，成魔之人，已无救治之机，我请求你杀了我们，不要放过一人，使之为祸他人。”
“青溪派满门，都会感谢你的除魔之恩。”
谢行止熟悉道法，自然明白这些人已无药可救，便答应了下来。
见他答应，清远掌门彻底放下心。
他道：“谢掌门，青溪派弟子都是无辜受累，我不想青溪派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落得个满门成魔的污秽之名，还请谢掌门能保全青溪派最后的名声。”
说着，就要朝谢行止跪下，谢行止及时制止了他，须臾，他沉声道：“春山城遭邪魔入侵，青溪派满门为护城中百姓遭邪魔所伤，不慎走火入魔，故以身殉道。”
闻言，清远掌门如释重负，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欣慰的笑，而后双手交叠朝谢行止行了郑重一礼：“多谢。”
他在清醒之际写了一封信交给谢行止：“谢掌门今日保全了青溪派的名声，难免要落人口实，连累自身名誉，来日若有人以此事咄咄相逼，谢掌门便将这封信公之于众，到时自可分明。”
言罢，清远掌门便彻底入了魔。
这夜，仙门最年轻的掌门一夜之间屠尽了青溪派满门，得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称谓。
而那封信，至今无人见过。
众人看完，鸦雀无声，许久，人群中才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和私语声。
沈清语蹙起眉头，薄唇微微抿起，她从前就知道这事不是谢行止的错，但也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段。
仰头看着那人，谢行止神情冷淡，目视远方，也不知在看什么，人群中的叹息和私语似乎与他毫无干系，他就那么静静坐着，置身事外。
她轻声喊道：“行止？”
谢行止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眼帘低垂，随即转头，对沈清语露出一抹笑，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淡淡道：“想问什么？”
沈清语默默注视着他，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问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吗？
那封信，沈清语不用问也猜得到写了什么，清远掌门估计是将罪责归咎在了自己身上，至于满门入魔的事十有八九没写，留下这封信的目的，也只是不想谢行止声誉被其连累。
许久，沈清语找了个话：“那封信呢？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谢行止摊了摊手：“早就烧了。”
他对上那双淡然清澈的桃花眼，能从中看到心疼，抬手轻轻抚了上去：“当初既然答应了清远掌门，我便没打算要什么人人称赞的好名声，再说了，我也不在乎这些。”
这些年，他从未主动提起过青溪派，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言片语都未曾说过。
连与他一起长大的傅言凉，他也未曾透露半分。
人人都道谢行止心狠手辣，一夜之间就屠了青溪派满门，即便知道事出有因，众人也开始忌惮畏惧他。
谁也没料到，是青溪派的掌门主动请求，让谢行止屠了青溪派满门，不留一个活口。
这人替青溪派保全了最后的名声，多年守口如瓶，连挽回声誉的信件也烧毁干净，没为自己留半点余地。
月光打落在谢行止修长的身上，衣服上的红莲泛着一层柔和白光，这一刻，沈清语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宛若枝头明月一般。
不闻风竹声，亦知君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