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军营里灯火通明。除了放哨的营卫，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逯雯华和众将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吹了不少牛。

    什么“姐姐当年我在丧尸系统……”，什么“想我当年练武时候……”云云，也不知道是喝得太多还是吹得太猛，众将听得两眼泪汪汪，只差跪在地上再磕三个响头求她抓紧放自己去吐一会儿。

    约莫二更时分，逯雯华讲得嗓子有些发干了，才依依不舍地放这群人回去休息。

    满屋子酒气浓重，自己呆着也有点想吐。逯雯华打开营帐的门帘，翻身躺倒在榻上。回手一摸，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哦，是猫。”逯雯华的大脑艰难地运算了一下。

    “这小猫还挺乖啊。”逯雯华一把把窝在营帐角的猫捞在自己怀里，使劲搓了搓猫头，“这么吵也没跑也没叫，嗯？你是不是我的小猫咪？”

    猫把脸别了过去。

    生平第一次，逯雯华在猫的脸上看到了“嫌弃”两个字。

    “无所谓，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哈哈哈哈哈哈！”逯雯华像不纯的氢气一样，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猫似乎更烦了，用脚用力蹬踹着逯雯华的袖口，却被逯雯华一个猴子捞月裹在双臂之中。

    逯雯华侧躺着，口齿不清地闻着系统：“哎，系统，系统，我这算不算任务成功了？”

    “主线任务完成。您可选择升级系统算力：1.提升投放精度；2.提高粮食等级；3.增加食物种类。您可选择数字查询具体业务。”

    “没劲！没劲！“逯雯华大着舌头问：“能不能……提高一下……我携带的东西。猫……我要把猫！带走！”

    系统没有应付醉鬼的经验，有些无奈地回答道：“不建议您动用算力，可能造成定位偏离。”

    这一句话就点了炸药桶，逯雯华激愤不已地开始在榻上打滚，语气一会儿愤怒，一会又可怜巴巴的。

    “小猫咪！你怎么能不让我带！小猫咪！这可是……小猫咪……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可怜啊，小猫咪，啊啊啊，很可怜哎……你知道的，它从小就离开了妈妈……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带它！我要！带它！”

    醉鬼的力量是很恐怖的，连自我管理良好情绪特别稳定的猫也忍不了，开始发出和醉鬼类似的尖锐爆鸣声。营帐里比屠宰场好不到哪里去。

    系统可能是有求生欲的。

    很快，一个对话窗口弹出：“感谢您对系统服务的支持！本次升级内容为：携带物体。已将‘猫’录入宿主图鉴。”

    “猫？你叫它什么！猫？算怎么回事儿？我给它起个……名字！嗯……毛这么蓬松，就叫，蓬蓬！嘿嘿！蓬蓬！”逯雯华嬉皮笑脸地把脸贴向小猫，满脸酒气的她毫不意外被结结实实甩了一个猫巴掌。

    系统也懒得计较。弹窗很快更新了。

    “穿越物已锁定为：逯雯华，蓬蓬。请问是否继续支线任务？”

    逯雯华打了个哈欠，又把猫“锁喉”了。

    “继续！继续……明天继续，做完支线给蓬蓬换猫粮……让我！睡会儿。”

    世界终于静谧了下来。

    自宇宙诞生以来，咸鱼系统第一次完成了自己的主线任务，第一次经历如此嘈杂的宿主，第一次感觉到赛博系统也会疲惫。不过还好，已经可以歇会儿了。

    雨夜停了，树林和营帐都静悄悄的，灯影摇晃，婆娑而温柔地照亮着营门口。逯雯华已经睡着了，巡更的哨兵松了一口气。

    他心情复杂地向无所不能地醉鬼楚王投去信赖的眼神。却发现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趴在楚王榻上，窸窸窣窣挣脱出楚王的怀抱。

    士兵感觉天塌了。

    一个刚正不阿的、法力无边的大王的形象及其合法性几乎在瞬间就消失了。消失于依靠身体获得某种“仙君”的援助或者是在兵营中搞什么龙阳之好上。

    白衣男子甩了甩自己的脑袋，顺滑而柔软的长发从肩膀滑坠到他的腰上，再被旁边的烛火映照出润泽的光，和不远处睡得不省人事的“大王”形成某种滑稽而鲜明的对比。

    兵士实在是移不开眼。

    那白衣男子身形纤细，一转身便从榻边滑到一旁，动作顺滑似行云流水。坐罢，他抻了抻袖子，神色淡然地从盘中捏过几枚肉片，不紧不慢地嚼了起来。

    门口的黑影终于引起了白衣男子的注意。

    士兵感到那双似远似近的眸子向自己投来某种窥探的微绿色光芒，连忙俯身离开。下一秒，营帐的门帘被放了下来。

    *

    穿越来的第二天早上，天气晴朗可爱。逯雯华伸伸懒腰，精神抖擞地走到营帐外。不远处，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在被军士们包围着攀谈。

    “这是谁啊？”逯雯华问。

    “系统资料显示，是在渑池守阵半个月的周文。”

    思索了片刻，逯雯华便拱手迎了上去。“周将军神勇！昨日大破章邯军，周将军功不可没。待二世伏诛，本王定要将这渑池之地封赏于你！”

    “大王言重。周文怎敢希图荣华。听副将说，昨日乃大王借九尾仙君神里召来粮草，才解前线粮草之急。末将以为，赏不当论。此行遇险乃是末将调兵不利，若无大王神威，末将与弟兄的性命恐怕今日也难以保全。”

    “大王威武！”一群神色疲惫、满身血污的战士们也跪下行礼。

    眼前众人如此恳切，逯雯华倒有些下不来台：自己本来只是图个做大王的威风，稀里糊涂说两句漂亮话显显胸怀，没想到平白得来这么多人情真意切的感激。一时间脑袋舌头齐齐打结，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逯雯华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休息，让他们休息。”咸鱼系统很及时地提出了建议。

    “周文将军此行一去半月有余，对峙章邯甚久，想来一路辛劳。本王原想今日设宴犒劳诸位，又不忍各位再度操劳，诸位今日请歇息，待明日整装，本王邀三□□飨庆功盛宴。”

    人群散去，逯雯华又回到营帐里，闷闷不乐地抱着蓬蓬顺个不停。

    “真的要打二世吗？”逯雯华忧心忡忡地问。

    “是怕打不过吗？二世不打也可以。支线任务嘛，你懂的，耗时长奖励少。咱们优势就是可跳过。”

    “是，也不是。”逯雯华捧着蓬蓬，蓬蓬两只前爪直挺挺地对着逯雯华的脸，眼睛却滴溜溜转开，不肯和逯雯华对视。“我是觉得，我脑子里没货。就像刚才一样，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打仗啊调兵啊我一窍不通。”

    “打仗交给他们就好，赌一把。快死的时候我们就传送走就好了。”系统慢悠悠地说：“我印象里，你前一个系统是丧尸系统来的，死啊活啊的场面应该也见很多了。”

    “和这没关系，事关职业操守，不是游戏抽卡，歪了摔键盘就能结束的。”

    系统宿主应该有什么职业操守？

    这个近乎哲学的问题让系统一下子宕机了。短暂的头脑风暴中，系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系统文不就是这样，拿钱办事，办事闯关，爽就得了。没人喜欢上价值，讲规训。观众不想看，作者不在意，有什么好纠结呢。

    系统觉得有点烦躁。明明昨天还好端端的，喝酒时候人五人六威风八面，怎么见个周文回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搞得整个段落死气沉沉，后面也难写得很。真烦。

    系统决定把逯雯华莫名其妙的言论归结为激素水平异常或者天气原因影响或者是为自己胆小找借口。

    在长久的静谧中，门帘被掀开了，那张疲惫的脸从帘子后面挤了进来。

    “大王，末将有要事与您商谈。”

    “周将军请讲。”逯雯华重重叹了口气，把蓬蓬放到榻上。蓬蓬便自顾自地爬到一旁去舔尾巴了。逯雯华回头瞥了一眼，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这破系统显示待机了。“真是小心眼。”逯雯华想。

    “末将是来和大王商议下一步的动向。眼下章邯虽已败退，形势依然堪忧。渑池一战，我军损兵折将，剩余兵力半数不足。眼下虽据关隘，粮草丰盈，然兵马寥寥，难以为继啊。”

    “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不足十万。”

    “还有再扩充的可能吗。”

    “……”

    “你大胆直言。本王有仙君相助，可遣粮草万万，周将军断然不必担忧。眼下当务之急是募集兵马，章邯军既已溃逃，我们明日便可北上敖仓，断了二世的粮草。我们既占函谷关，再持粮草自重。任他有再多兵马也是徒劳。”

    “粮草之事……还望大王慎重……末将今日自渑池归来，一路闻听二世的口舌在民间传谣，说大王有仙君相助乃是因为与仙君行苟且之事。这谣言在村中是妇孺皆知，连军中也有人被蒙了耳目，大王若再请仙君调粮，恐怕……恐怕……”

    “什么？”逯雯华“腾”地一下站起来，“这简直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