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荆灵缓缓行转过来，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下，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应该是她自己的血，想是掉下来时撞倒了额头。

    荆灵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浓重的黑色。

    “岳未沉？”荆灵听见自己有些失真的声音，带着回声传了回来，没有人应答。

    “墨翻？”

    依旧是没有人应答。

    完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这又走散了。

    荆灵摸索着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光源。这里不是一进来时的极冷雪地，也不是极热火山，荆灵也不需要如何转动那不常使用的脑子，也猜得到，这会是什么地方。

    这运气，也是绝了，一定是另外两个人给拉低了整体的运气平均值……

    荆灵有些烦躁地用力拍了一下石壁，藏在袖子里的乾坤袋哐当作响。

    荆灵“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乾坤袋摸了出来，整只右手没入袋子里，在里面东翻西找，只搅得里面的物件东倒西歪，哗啦啦地响。

    “在哪儿来着……我记得阿陨给我后，我就塞里面来着。”

    片刻之后，荆灵终于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夜明珠，发着月色的光，将整个大堂都照得通亮。

    这一下，荆灵的双眼终于感受到了些亮光，只是透着血红的颜色，一切像是罩上了红色的纱布，红艳一片。

    没瞎……那就是给自己的血给糊了眼。

    荆灵松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条丝绢，小心翼翼地擦着双眼。

    荆灵的心里没来由地开始紧张起来，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极恶世界”，也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墨翻，这“极恶世界”是怎么个极恶法……

    如果说“极乐世界”里是试图演绎一个人内心的喜好和欲望，那相反来看，这“极恶世界”难道就是要将一个人内心最害怕和讨厌的东西展现出来？

    想到这里，荆灵打了个寒战，用空着的那只手，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准想，什么也不准想！”不能让这里的幻妖看到我的害怕……

    可是，人这生物啊，如果能这么容易控制自己的脑子，就不是人了。荆灵嘴里心里都在念叨着不要想不要想，脑子里就偏生像放电影一样，自动地就开始滚动播放起来。

    先是血淋淋的断肢残体、冷得可以当刀子使的灰白色眼神、半透明的披发阿飘、密密麻麻的蟑螂和老鼠……一帧帧给荆灵带来极强烈的心灵冲击，她果断将眼睛都闭上，仿佛这样可以将脑子给强制关机一般。

    偌大的石室里一片寂静，静得一阵头发丝儿掉地上都能听得见。

    “大河向东流啊！”一个发着颤的歌声突然打破石室内无形的安静透明罩。

    唱出声儿的不是旁人，正是荆灵。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荆灵的声音稳了些，继续唱道：“嘿嘿嘿嘿！参北斗哇！”

    唱歌可以壮胆，红歌可以驱邪……嘿，还别说，这吼上两嗓子，在荆灵那本就容量不太大的脑子里，还真留不下什么地儿去想害怕的事情了。

    荆灵将紧闭的双眼，眯开一条缝，就着夜明珠的光亮，大致看清了整个空荡荡的石室，目前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简单打量几下，荆灵发现石室的角落里，有一块夜光灯照不亮的阴影，想来，应该就是离开这石室的出口。

    荆灵继续中气十足地唱着歌，摸着墙壁，就往看起来像出口的方向走。

    还没走出多少步，荆灵蓦地里感觉自己一只脚被什么绊住了，软绵绵的没有实体触感。

    荆灵下意识地就低头看去，这一看，不得了，也顾不上眯眼了，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儿似的。

    “这是……”荆灵的声音是满是不可思议。

    荆灵看到的，好像就是一张白纸黑字的纸张……

    荆灵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是正儿八经的修真世界，文字都是记录在玉简上的，哪里还会有这么返璞归真的惨白色纸张……

    只见那写满黑字的纸张，颤颤巍巍地以两个直角立在地上，另外两个直角对折，弯出一个角度，将荆灵的小腿紧紧抱住。

    这……卖萌可耻啊！！！不是说好的“极恶世界”吗，难不成是被我开出了个盲盒款的“极萌”世界么？

    荆灵试着将自己的小腿抽出，却没想到，这薄薄一张纸，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无果。犹豫片刻，荆灵最后轻叹一口气，还是蹲下了身。

    “你到底是……”荆灵对着那张纸问道，眼睛也终于看清上面的文字后，瞳孔猛然一缩。

    淦……这竟然是一张试卷！？纸张上密密麻麻印着的小字，争先恐后地闯进荆灵的眼里。

    “96号文规定，要求在飞机起飞后（ ）分钟和落地前（ ）分钟客舱乘务员不得从事与客舱安全无关的工作，只能履行安全职责。”

    “冲泡绿茶时，水温应该控制在（ ）到（ ）之间。”

    “已知航班计划在11：00起飞，您至少在（ ）点之前完成酒测和签到，在（ ）点之前完成航前协作。”

    “甲乙两架飞机同时从AB两个城市相对开出，几小时后再距中点678千米处相遇？已知，飞机甲飞完全程要2小时，飞机乙飞完全程要4小时，求AB两个城市相距多少千米？”

    这些蚂蚁小的黑字，像是首尾相连，原地组成了个紧箍咒，牢牢拷在荆灵的脑袋上，下不来了。每多看一个字，荆灵的脑袋就多痛一分。

    荆灵突然想起，在她短暂的前半生里，经历的无数次考试，周有小测，月有小考，季有季评，半年了还得有模拟考，就连好不容易从大学毕业了，还有没完没了的安全、服务、运行各种刷题考试……

    这，的确是隐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了，可能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些日复一日、习以为常的厌恶，似乎经过日积月累的沉淀，从可有可无的一种感觉，进化成为了一种摧心裂肺的恐惧。

    荆灵被那惨白的纸张，晃得眼都花了，冷汗涔涔地从她脑门上流下，掺着还没干涸的血迹，黏腻一片……她的手掌握得老紧，不长的指甲在手心里都掐出深深的印记，她怂了，在她完全没想到的领域里，被吓得彻底怂了……

    就在荆灵被一张试卷，勾起绝望情绪，吓得倒地不起的时候，石室阴影处传来一声金石相击的琅琅声，像是千年混沌里的一声鸟鸣，给荆灵带来一丝清明……

    慢着，荆灵想道。不对啊，我的前半生已经完蛋了，我已经不再是刷题千千万的小镇做题家了啊，而是神神叨叨修真界里，“干就完事儿”仅此一家“三界救急马车”的女司机啊！

    想到这里，荆灵趁热打铁，将无力的右腿猛地一拉，竟一时摆脱了方才还纠缠不休的试卷小魔鬼……

    那张试卷像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荆灵还有反抗之力，被方才那一股不知从何来的力量，推倒在地，两个直角撑在后背，恍惚间竟有一种可怜巴巴的神态。

    但现在可轮不到荆灵怜香惜玉，只见她转头就跑，朝着刚才发出声音的石室阴影处加速跑去。

    不出所料，那阴影处果然是个通道，被一扇紧闭着的木门隔开。

    可荆灵还没来得及窃喜，心头那点松口气的心情，就像一个气球一样，就被身后“簌簌”作响的声音给戳破了。

    荆灵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像是为了帮荆灵印证这个念头，身后沙沙作响的声音越发密集，也越发响了起来。

    荆灵实在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面蓦然出现了几百，不，应该有上千架的纸飞机，一架架的周身泛着黑色的条纹波光，上面密密麻麻镌刻的是试题……

    只这一眼，荆灵的头就大了一圈。要命，卷子害人不浅啊，有毒！有毒！

    荆灵锚定近在咫尺的石室通道，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就算把自己的肩膀撞残，也要将这些个试卷恶魔给甩掉……

    “嘭”的一声响，荆灵结结实实地将门给撞开了，却没有想象中困难，惯性让荆灵在通道的地上滚了几圈，手臂被蹭得火辣辣的疼。

    可荆灵没有时间去矫情这点儿疼痛，一个鲤鱼打挺，还不等完全站稳，就往木门扑了上去。

    “哐当”一声响，木门就这样，被荆灵以平生最大的力气给合上了，门缝处还有几张惨白惨白的纸张在扑腾挣扎着，活像是离了水儿的鱼。

    荆灵脱力地背靠在木门上，一顿操作下来，她已经精疲力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在这时，荆灵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回过头看去，门板很结实，没问题……

    不对……太安静了，刚才那些闹心的试卷们，还扑棱扑棱那“机翼”，闹得人心慌，现在却完全没声音了，连刚才被夹在门缝上的几张白纸，也耷拉了下来，自顾自地往门外拔……

    这是要干啥？

    荆灵调整了个坐姿，准备正面迎接这疯狂的试卷。可还不等荆灵调整完，原来看起来结实得能承千斤重的门板上，突然传来“啪啪啪啪”的撞击声。

    天……这群试卷是在自尽吗？

    自尽归自尽，别损坏公物啊，荆灵眼看着那猛烈的攻击，竟像啄木鸟一般在门板上留下一个个凸起的箭状痕迹，更可怕的是，门板上竟还零零散散地出现了火星……

    这……疯了吧。

    秉承“打不过就逃”的怂包心态，荆灵还没来得及思考，这通道究竟通往何处，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狂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