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待能下地走动后，袁思枫拖着半残的身躯来到了马尼戈特的房间。同行的，还有一位黑发绿瞳的少女。

    几乎是推门进来的瞬间，一个照面的功夫，马尼戈特便认出了少女的身份——那条嘴臭的小绿龙。他不顾自己重伤未愈的身体，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她鼻子，问她那天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少女嘁了一声，不请自来地拉过椅子，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块点心碟放在桌上，又从袖子里掏了几下，拿出一个造型别致的茶壶。

    袁思枫走上前，捻起一块造型十分眼熟的红豆糕，冷声道：“这是我做给阿释密达的。”

    “再不吃要坏掉了，我问他能不能给我吃，他同意了。”少女一脸真诚。

    面对“呆萌”绿龙的请求，金发的僧人微微一笑，将本该是他日后餐食的红豆糕端给她。如此美食，绿龙自然是一脸窃笑地将它收进了芥子空间中。

    脑海中浮现出阿释密达笑意盈盈的模样，袁思枫额门青筋一跳：“我信你个仙人板板，敖宁，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我实话实说，你怎么还急眼了呢。”

    “滚啊，你这条愚蠢的龙，你为什么要抢阿释密达吃的！”

    “我要告你诽谤，我问过思密达了，是他自己主动给我的。”

    “‘思密达’？”袁思枫眉头一挑，双手紧握成拳，而敖宁浑不在意她的死亡视线，脸上依旧挂着哈哈来揍我呀的贱笑表情：“就是说，高丽棒子那边的语言非常喜欢在话尾后面加个思密达，而阿释密达在汉文语境下的谐音就是啊——思密达。”

    怎么说呢，这番场景给马尼戈特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得知袁思枫会说话的消息。就刚刚这番对话，听着二人近乎一样的语气语调，闭上眼他都怀疑是不是两个袁思枫在吵架。眼瞅二人又要进行新一轮的掐架，他堂而皇之地走到她俩中间打断道：“所以能给我解释一下来龙去脉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呢？”敖宁探出头，她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目光底下是毫无遮掩的审视：“思枫的身世？还是，天庭帮圣域的真相？”

    好吧，面对杨戬时的无力感再度出现。马尼戈特想，这又是一场艰难的谈话，因为除了避开他问题以外，十有八九还会扯点风牛马不及的玩意儿来吐槽他。

    于是三人坐在桌前准备秉烛夜谈一番。

    考虑到随着谈话的深入，话题会越来越严肃，马尼戈特准备先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入手。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俩说话时的语气很像，是双胞姐妹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其实算是她妈。”

    出乎意料的，这次袁思枫没有反驳她。她点点头，顺着敖宁的话，继续说道：“你可以理解为你之前见过我的所有举动，都是源自于敖宁，她是我的行为模板。”

    “哈？那你之前跟我吵架，会做鬼脸那些是因为什么？”

    袁思枫避开了马尼戈特讶异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敖宁。捕捉到她空洞眼眸下微乎可微的心虚，敖宁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抚：“思枫是开天辟地第一只商羊，这个世界存在了多久，她就活了多久。我们不知道她在漫长的生命接受到了什么样的教育，也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总之在三千多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副三无少女的形象。”

    “没有感情，缄默无言，没有情绪。除了听从玉帝，也就是她上级领导指示行事以外，只剩下按部就班行使自己雨师的责任。”

    “哦——对，雨师，她的神位是雨师，如果按照你们的类别分类的话，这个神位相当于是创世神。但是隶属于雨师的职责，已经被龙王替代了，所以她现在天庭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教了她整整三千多年的感情、为人处世等等，但她始终无法理解这些情绪背后的逻辑。唯一做到的就仅仅只是把我的行为模板刻在骨子里，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跟你吵架的原因。”

    说到这里，敖宁灿烂一笑，一脸自豪地表示当年最先让思枫学会的就是跟人吵架呢！

    这有什么好自豪的啊喂！马尼戈特内心发出了深深的疑惑。

    “我们想试试看，在除去那些冗杂记忆后，思枫再以人的身份去体验七情六欲，会不会让她改善一点。”

    “这也就是为什么堂堂神明会以灵魂转世，寄居人身的原因。”

    “那现在看来，你们失败了，是嘛？”马尼戈特复杂地看向袁思枫，她正双眼空洞地凝视着面前的红豆糕，浑身上下毫无情绪可言。也许，三千多年前的她，也是这个模样吧。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敖宁依旧保持着璀璨的笑意，喜笑颜开道：“不，她已经比我们想象中的好太多太多了，虽然她自己不那么觉得，但她已经能在自己没发现的情况下，暴露内心情绪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你站起来冲她傻笑的时候，她一瞬间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可在看到我拿出红豆糕的时候，瞬间切换成了板脸生气的模样。”

    “在你视角里，我想肯定是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实际上，这是这几千年里，我们第一次看到她做出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