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生日那天，一大早，女贞路四号的早餐桌上就开始热闹了。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弗农姨夫的大嗓门就传到了哈利的耳朵里。他正兴致勃勃地给家人们安排晚餐的任务。

    哈利知道弗农姨父是在讲那个愚蠢的晚宴。他两星期来张口闭口说的都是这件事。一个有钱的建筑商和他妻子要来吃晚饭，弗农姨父希望那人能订他一大笔货(弗农姨父的公司是做钻机的)。

    “今天我可能会做成平生最大的一笔交易。”弗农姨父说。“要是走运的话，在十点钟的新闻之前我就可以把签字盖章的协议拿到手。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选购在马乔卡的别墅了。”*

    哈利到达早餐桌的时候，德思礼家其乐融融的状态停滞了一下，三个人戒备地打量着他。事实上，自从今年暑假开始后，他们对待他一直就是这种奇怪压抑着愤怒（或者说恐惧）的态度。

    他假装对此一无所知，仍然友好地向姨妈一家打了个招呼。

    哈利没有坐到餐桌前——他没有找到位子，迟到者是不允许进餐的，这是多年来立下的规矩——旁边空着的椅子上放着咖啡机；达力一个人占了两个位子，正用餐刀往面包片上涂黄油。

    下楼前，哈利原本并不打算吃东西，但是他现在改主意了。他迅速扫了一眼餐桌，然后在达力恶狠狠的目光里拿走了吐司机里最后的一块面包。

    达力想要发怒，但他畏缩了，然后用那遗传自他父亲的粗短的手指狠狠地把面包对折了起来，塞进了嘴里。

    “妈妈——”他含混地喊了一声。

    佩妮姨妈答应了一声，立刻起身回到厨房，“厨房里还有，我再去拿。”

    达力挑衅地看了一眼哈利。

    短暂的寂静后，弗农姨夫凶巴巴地看向他。

    “晚上八点钟大家就会各就各位。哈利 ，你呢？”

    “我晚上七点就去对面屋子待着，直到十一点半才回来。绝对不会突然临时返回，不会来敲门，假装这里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哈利快活地说。

    “很好。”弗农姨夫咬牙切齿地说，“现在我要去城里取达力和我的衣服。你——”

    没等他说完，哈利就立刻向他鞠了一躬，像是演员舞台谢幕。

    “我绝不会在姨妈打扫的时候去碍手碍手。我现在就离开去外面。不到中午绝不回家。”

    哈利奔过走廊，从后门走出来。

    外面天气晴朗，阳光灿烂，隐约能听到弗农姨夫大声抱怨咖啡难喝得像泥浆。哈利忍住笑，一路小跑到斜对面的房子前。

    自从小天狼星恢复名誉后，哈利非常希望能够搬出德思礼家和小天狼星一起生活。他相信教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和邓布利多谈过后，小天狼星劝说哈利继续留在他姨妈家里，自己则在女贞街买了一套新房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就在德思礼家对面。

    房子前的白色栅栏没有锁上，他轻易地推开，越过草坪直接走到了一楼的门前。

    “西里斯！”哈利敲了敲门。没有人来开门。

    哈利退出门廊，看见小天狼星那辆巨大的摩托车就停在墙边的窝棚里。于是他又回到门前呼唤西里斯的名字。这一次他提高了音量。

    从一楼西侧的法式窗口探出了一个脑袋。哈利看了一眼，但他发现那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在这里见到陌生面孔并不奇怪，自从西里斯搬到这里后，就陆续有很多人来找他。他有很多朋友。

    但哈利总觉得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没等他想清楚，小天狼星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门里传来。

    门开了。

    小天狼星穿着宽松的白色短袖和花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出现在门口。他的笑容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烂。

    “你来的可真早——我们还没布置完呢。”小天狼星把他迎进门。

    房内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一个男人正站在窗户旁的小沙发旁冲他微笑。

    “抱歉，抱歉——”小天狼星尴尬地笑了笑，在空中挥了挥手，好像这样就能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味道，“老朋友见面，总要来点伏特加和□□。”

    哈利看了一眼沙发下那东倒西歪的几个酒瓶。看起来可不止一点。

    “我一滴酒都没有喝。”那个男人笑着说。

    “来见见月亮脸。”小天狼星搂住他的肩膀，“莱姆斯·卢平。你会喜欢他的。他也是你爸爸的好朋友。格兰芬多的级长，忠诚正直的好朋友——除了有点毛茸茸的小毛病。”他露出了顽皮而会心的微笑，“不过你得自己去发现。”

    哈利看向沙发前站着的的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他看起来和小天狼星差不了几岁，沉稳温和，但是面带病容——从外表看他完全和小天狼星不是一路人。但是只要对上他那明亮友善的眼神，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对他朋友的真挚情感。

    “莱姆斯。”哈利向卢平走进了一步，好奇地看着他。

    卢平的眼神变得更加明亮温和了。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哈利。”卢平握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摇了一下。哈利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寻找什么。

    “和詹姆斯一模一样……还有莉莉的眼睛。”卢平轻轻地说。他转过头看向小天狼星，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下，哈利看不出其中的意思。

    但是看着卢平的侧脸，哈利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我以前见过你！”哈利兴奋地说，“你是之前在女贞街路口推冰淇淋小车的那个人！”

    “我还送给你了一支冰淇淋。”卢平温和地笑了一下，“你那时候才四点五英尺高，现在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

    “我记得你只待了一个月就走了。”哈利有点遗憾，“大概在三年前？”

    “我以为他会来找你。”卢平说：“我想如果他第一个不是来找我，就一定去冲着你去。是不是，小天狼星？”

    “那时候你以为我是奸细。”小天狼星笑了笑，“不要放在心上，我会原谅你的。”

    卢平摇了摇头，“大脚板，老朋友，我们顶多扯平了——我想你那时候你也认为我是奸细。不过我也原谅你了。”

    “我一直很小心。”小天狼星叹息地说，“哈利也很聪明。他一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们相视而笑。

    “我们正在说小矮星的事情。”小天狼星拍拍哈利的肩膀，“你把你知道的讲给莱姆斯听吧。”

    他摇摇晃晃地绕过沙发，走进厨房。

    哈利简短地向卢平描述了之前的事情。

    “我在活点地图上发现我们宿舍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但是并没有看到他——我猜那可能是罗恩的老鼠，和小天狼星差不多的阿尼马格斯——我知道这很奇怪。我本来打算找校长或者其他教授，但是我没办法解释我的地图是怎么来的。”哈利紧张地笑了一下。

    活点地图是之前自己在违反校纪被扣分后，弗雷德和乔治借给他的。他俩曾经在一年级在走廊里放了一个大粪蛋，被费尔奇拉到管理员办公室关禁闭，从一个标着“没收物品，高度危险”档案柜抽屉里发现并得到了活点地图。

    那段时间他他心情很低落。弗雷德和乔治就慷慨地把地图借给了他。那是他俩能躲过夜间巡查的秘密武器。

    “然后我又看到小天狼星出现在活点地图上，所以我去找他——他一看到那个名字就什么都明白了。”哈利抽了抽鼻子，“他很愤怒，他想立刻杀了那只老鼠——但是他最后还是决定先处理完奇洛教授的事。我也不大放心让罗恩和彼得·佩鲁姆待在一起，只好先把他锁了起来。”

    “为了让奇洛教授不察觉到异常，那天晚上的禁闭还是在禁林里。但是邓布利多和小天狼星都守在那里，斯内普也在。”哈利说，“邓布利多说奇洛为了独角兽的血一定会去那里…于是我们抓了个正着。彼得想要逃跑，但是他变成了人形。所以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卢平露出了一个笑容，“活点地图——”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怀念和欣慰。“曾经你爸爸和我们一起制作了这张地图。这么多年后，他的儿子用地图帮助他最好的朋友洗清了嫌疑。”

    小天狼星抱着一个牛皮纸袋从厨房走出来。

    “去年六月的时候我在女贞街撞上了金斯利。我猜他报告给了邓布利多——邓布利多找到了我。和我谈过后，他相信了我。”小天狼星平静地说，“他让我去阿尔巴尼亚看看。因为他认为奇洛或许有点问题。奇洛从那个森林回来后，就裹上了奇怪的头巾，而且讲话结结巴巴。邓布利多怀疑他可能中了夺魂咒。”

    “我在那边待了很久——太久了，直到我意识到奇洛的危险性并不只在于是一颗棋子。我赶回来向邓布利多报告。但是刚进校园，哈利就发现了我。他还向我说了彼得的事情。所以一切就非常清楚了。”

    小天狼星把纸袋放在靠墙的橱柜上，从里面又取出一瓶酒。

    “十年了。也没留神时光是怎么过去的。”他倒了满满一杯，站着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把嘴唇，“就像做了一场梦。”

    哈利看到他轻轻地打了个寒战。

    卢平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

    很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呢——彼得。”

    “来喝一杯吧，拉弗格威士忌。”小天狼星拿着空杯子冲他们笑了笑。

    卢平拿起酒瓶和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小天狼星倒满。

    小天狼星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把酒杯塞给哈利，把瓶子里剩余的液体兑入另外一瓶开封的伏特加里面，抱着酒瓶笑起来。

    “他还没有成年。”卢平用手挡了一下。

    “来吧，这种时候詹姆是不会反对再来一杯的。”小天狼星没有理会。

    哈利紧张地接过杯子，小心地喝了一口。然后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两人都因他的笨拙大笑起来。

    “咽下去，”小天狼星鼓励他，“只有拉弗格酒厂出产的威士忌里有海藻气息的烟熏风味。你再喝两口，里面还混了不易察觉的橙皮和柠檬味道。”

    哈利一口气喝完，然后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小天狼星和卢平又一次哈哈大笑。

    ***

    酒精很快让哈利开始感到眩晕。他感觉一切都在融化，他有点喘不上气来。很快他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朦胧中，他好像听到高分贝的女声态度激烈地说着什么。

    “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敢让他喝威士忌！还是一大杯……”

    然后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起来，轻轻地放在了一个更柔软的地方。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哈利感觉有人在使劲拉扯他的头发和耳朵。

    他睁开眼睛，一张姜黄色的毛茸茸的扁脸在他头顶八英寸的上方旋转。

    “走来，走开。”他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罗恩咯咯的笑声从另一边传来。那张姜黄色的脸离他远去。

    哈利勉强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罗恩坐在一边，费劲地抱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黄色胖猫。

    “你什么时候来的？”哈利问，他强忍着头疼，“克鲁克山不喜欢别人抱着它。”

    这猫是小天狼星在对角巷宠物店给罗恩买猫头鹰小猪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但他懒得取名，一直“小猫小猫”的喊叫，后来还是赫敏决定给猫取名叫克鲁克山。

    罗恩撒开手，克鲁克山一溜烟儿窜到了橱柜上，专注地看着他们。

    “我来了有一会了。赫敏也来了。”罗恩羡慕地看着他，“小天狼星说你喝了一大杯威士忌。我妈妈连黄油啤酒都不让我喝。”

    “我认为韦斯莱夫人的做法没有错。未成年人禁止饮酒。”赫敏从门口走进来，脸色不善地看着他们。“如果你不想要以后手抖得连魔杖都握不住，最好不要碰酒精。”

    她把手里混杂着黄色和红色浑浊液体的玻璃杯递给哈利，“喝掉它。”

    哈利看了一眼罗恩，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哈利恶心地大叫起来。

    “我姑姑的前夫是一个美国酒鬼。喝完一瓶伏特加后总会做这个来解酒。生鸡蛋混合上辣椒油和洋葱，他说这是西部牛仔常用的解酒剂。”赫敏危险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足够男子气概？”

    哈利勉强笑了一下，强迫自己把那东西一饮而尽。

    “我再也不喝酒了，向梅林发誓。”他痛苦地说。

    罗恩敬畏地点点头。

    赫敏满意地笑了，从哈利手里接过空杯子，和颜悦色地说，“下来准备生日宴会吧——”

    ****

    这是他最棒的一次生日。

    哈利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心想。

    客厅里挤满了人。虽然闹哄哄的，但是很有秩序。当赫敏和罗恩拉着哈利从楼梯走到前屋中央的时候，所以人都在欢呼着祝他生日快乐。彩带、气球和亮闪闪的小彩片从天花板上落下来。海格、卢平、韦斯莱先生、乔治、纳威、安迪一个个走上来和他拥抱握手。

    在生日歌的旋律里，小天狼星和韦斯莱夫人推着一个巨大的蛋糕走出来。

    “生日快乐，哈利。”小天狼星神气活现地说。

    哈利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掩饰自己因为激动而流下的眼泪。

    “好孩子。”小天狼星拍了拍他的背。

    这种晕乎乎和亢奋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哈利的整个生日宴会。直到拆礼物的时候，他才终于镇静下来。

    哈利收到的礼物堆成了一座小山。赫敏和罗恩坐在一边帮他拆开。小天狼星和卢平靠在窗边，一边小声聊天一边看年轻人拆礼物。

    礼物大部分是各种各样的甜品、糖和零食，还有一些精巧的日用品。

    “马尔福也给你送了礼物。”罗恩惊奇地打开了一个银灰色的大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小卡片。

    罗恩取出卡片，开始读上面的文字：

    “哈利·波特，霍格沃茨学校一年级生（划掉，改为二年级生）。被公认为本世纪最伟大的疤头。哈利·波特广为人知的贡献包括：一九九一年为格兰芬多扣除五十分，为臭名昭著的小天狼星·布莱克做伪证，世界上最烂的找球手。”

    “真恶心！这上面还有你的照片。他不会用了什么诅咒吧？”罗恩停顿了一下，摇了摇盒子，“他寄来这么大一个盒子就只放了这一张羞辱人的卡片？”

    “哦，哈利，总有一天你会被画上真正的巧克力蛙画片的。”卢平安慰道。

    哈利接过卡片。看样子是马尔福仿照巧克力蛙画片自己画的，正面画着一个额头有疤、黑发戴眼镜的丑陋男孩。

    “还算友好。”哈利评价，“我也没有被羞辱到。”

    他把卡片放在一边，拿起了另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生日卡片，他停顿了一下。这是来自萨曼莎的礼物。

    卡片上写得很简短：“祝你生日快乐。哈利。连并送上去年答应你的礼物。”

    萨曼莎暑假没有回木兰花新月街。哈利一直没有见过她，也没和她写过信。他以为她又回了巴黎舅舅那里，但是礼物的寄件地址是英国伦敦附近的一个小镇。

    第一件礼物是用于夜间飞行的夜视眼镜和发光手环，哈利想象着萨曼莎在店里皱着眉头挑礼物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第二件礼物则是一个黑色金属制的镂空圆塔型物件，里面还有一层同色皮革，后面有一根皮带扣。

    罗恩眼尖地看到了那个怪东西。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嘟囔，看了眼一边的寄信人，“萨曼莎·莱斯特兰奇寄给你的？”

    赫敏感兴趣地凑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哈利的错觉，正在聊天的卢平和小天狼星也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

    哈利尴尬地举起手里的那个黑色东西，“一个装饰吧，我觉得。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罗恩接过来，思考了一下，翻转过来尝试往头上戴。

    “这是法国的新款帽子吗？莱斯特兰奇不是一直和她舅舅在法国生活。”他兴致勃勃地说，“这看起来好怪，真的不是麻瓜的东西吗？”

    哈利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肯定不是帽子。

    赫敏看了一眼罗恩脑袋上的东西，慢吞吞地说，“我想这是止咬器。”

    空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卢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赫敏耐心地继续解释，“止咬器。你可以理解成是给狗狗们带的防止它们咬人或者误食的口罩。这个尺寸应该比较适合大型犬，比方说德牧或者苏格兰牧羊犬。”

    她看着哈利，眼神有点奇怪，“萨曼莎为什么会送这个给你？”

    哈利假装没有听见赫敏的问题，他也根本不敢往小天狼星的方向看，只是飞快地从罗恩脑袋上把那东西摘下来塞进盒子里。

    罗恩愤怒地说：“还能为什么？这群斯莱特林送礼物根本没安好心，他们就是来羞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