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自从春猎以来,只要是李福忠当值守帐的侍卫们都能喝酒暖身,今夜他又带着几坛好酒坐在篝火前,招呼着当值的侍卫们来喝。

    他们都知道今夜姜侍史留夜的消息,这几日又都没什么事,这样的寒夜自是不愿受冻,很快都围坐在一块聊起来天。

    李福忠年纪不大,和他们闲聊时也不端着和这些侍卫天南地北的倒也都能顺上几句。

    时辰差不多时,姜时序走到桌案前吹灭一盏油灯,将床前的帷幔落了下来。

    萧乘渊笑了笑,看着她做的这些,挑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帐内幽暗,几盏若有似无的灯在明灭间迸发出不可言喻的微妙。

    姜时序托着这么双行动不便的手,吭哧半天做好一切,太子居然还问她要做什么?

    她斜睨了太子一眼,解释道:“奴婢在为裴大人来做准备,这样帐子外面就瞧不出什么影儿来。”

    萧乘渊沉默片刻,最后好心的提醒道:“李福忠在外面,不会有事的,不过你这.......”

    他指了指放下的帷幔,“裴铭进来看到这样,大抵会想很多。”

    她脑补了下裴铭的想法,急忙说道:”奴婢现在就把熄灭的灯都燃起来,把帷帐也挂起来。”

    萧乘渊走到帷幔前,漫不经心的用手指勾了勾上面的流苏,“不用,待会裴铭来了你就待在里面吧。”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脚步声,姜时序赶紧上前掀了帘子将人请进来。

    裴铭和姜时序从未这般近距离接触过,知道她是太子身边的人,慌忙垂下眼皮,收回视线。

    姜时序没有瞧见裴铭一闪而过的慌乱,将人引到太子近前,“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萧乘渊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坐在案前凝了他一眼,唇角微扬,“怎么来的这样晚?”

    还没等裴铭回答,姜时序端着茶水过来奉茶,萧乘渊盯着对面的人瞧了一眼,见他垂着眼皮连抬都未敢抬一下,不禁失笑,“裴卿怎的如此拘紧。”

    裴铭向来对姜时序无甚感觉,知道她容貌昳丽,可京中容貌佼佼者不在少数,只是方才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底又是在太子面前......

    “微臣深夜打扰实属无礼。”

    萧乘渊淡笑一声,将桌上一碟糕点递给姜时序,“拿到里面去吃吧。”

    姜时序接过糕点,转身进了帷幔内,默默的叹了口气,晚膳时才吃了那么多,实在是再吃不下去,将糕点搁在一旁,就听到帷幔外太子和裴铭的交谈声。

    两人声音清浅,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姜时序不敢坐在太子的床榻上,寻了个蒲团坐在地上静静的听起来。

    京中独留荣王,萧乘渊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想趁此时机将巡防营的辖制权归在自己手里,所以这几日京中接二连三出的事他都心知肚明。

    荣王喜功,做事不喜深思,京中初有异动时他便只想处理好此事,好让崇阳帝对他刮目相看,原以为不过是寻常盗贼行事,不想竟牵扯出别的命案来。

    巡防营办事不利,皆因荣王监管不严所致。

    荣王再如何胆大也不敢再遮掩,只得快报送到围场来让请崇阳帝示下。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东古,如果现在圣驾回京,围场诸事就只能交给太子,若不回,那京中之事就得委任太子督办。

    崇阳帝即便不想,也无可奈何,毕竟萧乘渊的身份摆在这,总归是不能越了他去,最多是留几个人盯着他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是太子和裴铭都没有预料到的。

    姜时序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议完事的,只知道自己眼皮越来越重,等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太子已经不在帐中。

    她才起身就有人传消息过来说太子一早就被陛下叫去议事,让她好生休息。

    回到自己的帐中她将手上的绢帛拆开,手上的颜色已经浅淡很多,估计再捂上一日也就好利索了。

    梳洗过后,重新抹了药薄薄的包扎起来,这样也不耽误做事,最后用绢帛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看上去顺眼多了。

    得了休息姜时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围场不比皇宫,除了御营外就是猎区,她对这些事没有兴趣倒不如睡上一天,好好的补眠。

    躺在榻上,她哼哼唧唧的翻了个身,也不知道昨夜是怎么睡的,她只觉得脖子和后背都泛疼,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似的。

    帐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奶里奶气的犬吠声,姜时序寻声望去,就见一只黝黑锃亮的小狗咬着帐子的一角费劲的往后拽。

    哪里来的小狗?这么小该不会是哪个贵人养的偷跑出来了吧。

    姜时序走到帐帘前抱起小狗,掀开帘子走出来,四周不见生人,也没瞧见有人来寻。

    两三个月大的小狗正是磨牙的时候,被抱在怀里也不老实,费劲的咬着姜时序身前的垂带,张着前爪站立时露出脖子下面栓着的纸条。

    她笑着在小狗的鼻尖上点了点,解开拴着的纸条,笑问道:“你到底是谁家的啊?”

    看到字纸后姜时序脸色垮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有闲心搞这样的把戏,她心中烦躁却又不能视而不见。

    她抱着小狗,不疾不徐的慢慢的往御营边的清溪走去,只是到了约定的地点,却不见兰褚的身影。

    难不成不是他?

    兰褚不知何时从她身后出现,和煦的目光落在姜时序的脸上,“喜欢吗?”

    他这人就是个疯子,姜时序不想和他接触过多,悄悄拉开两之间的距离,将狗递到他怀里,“奴婢已经把它还给小王爷了,奴婢今日不当值就先告退了。”

    兰褚冷冷的看了眼怀里的狗,啧声道:“没用的东西。”

    说罢,他掠过姜时序大步流星的朝着溪边走去,似要将狗扔到清溪里。

    说是清溪,但其实与河无异,河水冰冷这么小的狗要是被扔下去必死无疑。

    姜时序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见他把狗举起来,吓的她大惊失色,“小王爷!你要做什么?”

    兰褚微微偏头,目光里的冷意未退,“姜侍史不是要去休息么,怎么还没走?”

    姜时序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生怕自己转身离开他就真的把狗扔下去,她闭了闭眼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听到噗通一声,惴惴不安地跺了跺脚,又折返回来。

    “ 还好.......”她心口直跳,松了口气。

    想来也是,他的狗,他怎么也不会真的就这么丢下去吧。

    姜时序暗暗磨牙,怪自己一时情急没看清状况就折返回来。

    兰褚看透她的想法,并不在意,只要她回来就好,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截了当道:“你若再往后退一步,本王就让你亲眼看着它是怎么被我丢下去的。”

    姜时序深吸几口气,蹙眉道:“狗是小王爷自己的,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奴婢就算再可怜它也无济于事。”

    兰褚凝着她那张满是怒意的脸,轻声笑道:“姜侍史怎么会没有办法,本王并不想杀它,本王只想用它留住姜侍史而已,可它自己不中用又能怪的了谁,它的命在姜侍史手上。”

    姜时序被他的蛮不讲理气的牙根痒痒,“今日奴婢不当值是小王爷亲口允准的,难不成小王爷想反悔不成?”

    兰褚掀起眼皮,目光打量起来,从她蹙起的眉眼直至她水润润的唇瓣上,忽地轻笑出声。

    眼前一黑,就见那只小狗就这么隔空被扔进自己怀里,她抬眼想问他要做什么,突然就被他一把拉到身前。

    姜时序面色如潮,讨厌他的触碰,举起小狗抵在两人之间,“你......”

    “本王心疼你让你休息,可不是让你夜里有闲功夫伺候别人的。”

    她本就生的美貌,被他这句放荡的话一气,脸上的羞愤犹遇云雨后的春潮,涤荡心神。

    兰褚静静凝着她,眼底风云渐涌,抬手扣住姜时序的后颈,迫使她扬起脸来看向自己。

    姜时序脸色骤变,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脚上用劲踢在对方的小腿上,顺势推开对方,“小王爷僭越了,我是太子殿下的奴婢,并非是小王爷的。”

    腿上袭来钻心的疼,没想到她这脚踢得中气十足,兰褚一顿,垂下眼皮,不正经的哂笑道:“不过逗逗你怎么就急了,你这样子只怕你那位好太子的戏都白做了。”

    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姜时序不想再和他缠纠在一起,赶紧往御营方向走。

    今日放她离开,只怕以后都再见不到人了。

    兰褚笑笑,赶紧将人拦下,见对方反应激烈,急忙收回双手退了两步,回到最初那副模样,“不逗你了,让你休息的话不是诓骗你,只是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哪里也不去!”

    见她气的不轻,兰褚捏了捏眉骨,露出个难办的表情,“本王最不喜欢哄人,这次若是去不成,只怕会成为本王的心病,等过两日大梁陛下回京后本王担心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听见他赤、裸、裸的威胁,姜时序眉眼微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王爷想带奴婢去哪?”

    “跟我走就知道了。”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狗,为难道:“要带着它一起去吗?”

    闻言,兰褚没有说话,提起小狗的后脖颈上的皮往地上一放,训声道:“回去吧。”

    那小狗竟能听懂他的话,摇着尾巴就往御营的方向跑了回去。

    ——

    姜时序不便骑马,兰褚本想骑马带她过去,只是她扭捏着不肯,最后无法只得套了马车。

    一路上姜时序都把兰褚当瘟疫般避之不及,好在对方没有恶劣的再缠上来。

    半炷香后,马车停在半山腰,剩下的路就只能步行。

    姜时序从马车上下来时,发现御营就在他们脚下,下面的人影看的不太真切,可见这座山有多高。

    一段路后,她实在走不动了,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歇脚,她身子虚,在走下去怕是离死不远,左右都是一死,她宁愿死的痛快些,也不想被累死。

    打定主意不肯再走,知道兰褚不好说话,喘着粗气表明决心,“奴婢实在是走不动了。”

    兰褚无甚反应,像是料到会如此,待她歇均了气后,竟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要么你自己爬上去,要么就这么上去,反正前面也不算太远。”

    姜时序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过去,顿时没了脾气,她是逃脱不过,他自愿背着不用白不用。

    平时还不觉得,此半趴在对方的背上,才觉得这小王子后背宽阔,宽肩窄腰,要不是这么个恶劣的性子还能让人更顺眼些。

    他们没有爬到峰顶,而是停在宽阔的断崖边,姜时序得了自由惶恐不安的往后缩了缩。

    山势嶙峋,直逼云宵,断崖陡峭如危峰兀立,远远的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

    这样的险境,兰褚却视作无物,在断崖边随意坐下,姿势懒散,气定神闲,“过来瞧瞧。”

    姜时序可不想生出意外,摆了摆手,“奴婢就在这等着小王爷。”

    兰褚用掌心撑起下巴,歪头看她,勾起嘴角笑的一脸天真,“四下无人真适合杀人越货,姜侍史真要辜负此等美景?”

    姜时序眉心微跳,长睫轻颤,他是怎么做到把杀人越货说的如此轻松。

    兰褚乐于瞧见她各种神色表情,慌张恐惧最为生动。

    不过此时却是真心想让她过来看一看,他声音放缓比平时更轻两分,蛊惑似的说道:“别怕,过来,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情不愿的挪到近处,顺着他所说的往下望,远处的风景错落有致,起伏连绵,透过缭绕的云雾,若隐若现。

    “那里,就是东古,”兰褚探身向前,指向远处,“其实大梁离东古并不远。”

    姜时序偏头看向他,没有回应,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梁和东古一直是打打停停,长公主和亲也不过就稳了两年而已,战火烽烟,受苦的只有黎民百姓。

    纳喇单于此次前来明面上为求和亲,其实就是想把长公主接回去,不过她旁观瞧着长公主对纳喇单于是有感情的,碍于身份罢了,只是不知这位单于对长公的喜欢能有几分。

    山高风冽,只站了片刻就已觉得冷意刺骨,她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脸颊,想早些回去,“小王爷看完了吗?”

    被煞了风景,兰褚也不恼,想起昨晚的事,他站起身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罩在姜时序身上,手指划过她的耳垂,她明显的避开。

    就这样讨厌自己?

    “奴婢不冷,时辰不早了小王爷还是随奴婢早些回去吧。”

    她越是如此,他越是要贴紧她。

    姜时序也感觉出来怎么回事,忍着心里的抗拒顺从的让他将披风系好,没再抗拒。

    兰褚顿觉无趣,嗤了一声,收回手,“走吧。”

    冽风猎猎,吹乱她耳边的碎发,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下山走,都赌气似的冷着脸。

    两人走到半山腰时,平静戛然而止。

    一道锐利的箭鸣声划破寂静,直奔姜时序而来。

    兰褚耳尖微动,听到动静时便将姜时序护在身上,“有刺客!”

    几名黑衣人从山林里涌窜出来,看到兰褚时怔了下,很快几个人交换神色点了点头提刀而上。

    兰褚空手接刃,夺下对方的长刀,和他们缠斗起来。

    几个人的身影交错,兰褚握着长刀,手上的青筋暴起,他虽不善战,但保住性命从他们手上逃脱并非难事,可此处并非只有他一人。

    除非.......

    显然,姜时序也看明白这一点,战战兢兢的从袖口里抽出短匕护在身前。

    兰褚眯了眯眼,鼔了鼔腮,未狠下心让姜时序涉险,将自己的玉牌丢给她,“你先走,拿着我的玉牌去找人。”

    姜时序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也不想成为他的拖累,抓起他的玉牌就往山下跑。

    黑衣人见她逃跑也不与兰褚纠缠,立刻去追她,下山的路被刺客截住,她被逼的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山林里跑。

    狂风摧压,将新生嫩芽的枝桠折断,跌进泥泞。

    身后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她却不敢停住脚步。

    直到跑到绝境,姜时序脚下一软,生出一丝绝望。

    兰褚的状况并不好,身上多处受伤,他撑住刀喘息,看到姜时序满身狼狈,轻笑道:“看来天意如此让你我死在一起。”

    事到如今,她自然明白这些黑衣人是奔着自己来的,兰褚是无辜受累。

    她整日在宫中能得罪的人十个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陛下和太后这样的身份用不到大动干戈的暗杀,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已经强弩之末还能这般任性。

    姜时序走到兰褚身前将玉牌递还给他,看向黑衣人,直言道:“我身后的人东古的兰褚小王子,杀了他你们捞不到半分好处反而是给你们主子惹麻烦。”

    闻言,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须臾后,为首的人点了点头。

    姜时序松了口气,看了眼兰褚尽量不露痕迹的提醒道:“我们扯平了,无论生死,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怎料,下一瞬却被兰褚拦腰抱住,“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本王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摆脱的。”

    说罢,抱着她跳下山崖。

    几个黑衣人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追到山崖边往下看,下面是条河道,人掉下去就算不被淹死,这么冷的天也会被冻死。

    与此同时,御营内也骚乱起来。

    萧乘渊和崇阳帝议事时,孙泉突然走到陛下近前低声几句。

    崇阳帝听后脸色骤变,抬眼看向萧乘渊,见他眼中神色未动,缓下心神冷声说道:“吴广元竟然带着鄢城军反了!”

    朝臣们听到这话顿时慌乱起来,他们如今在围场,吴广元手中多少兵马他们不知,可鄢城军足有五万,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崇阳帝目光犀利,冷冷的扫过众人,“你们可知鄢城军为何要反?”

    别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望向太子。

    萧乘渊脸上不显,心里却是气极,鄢城军统帅潘和曾是他父皇身边的禁军统领,崇阳帝登基后才将人调去鄢城。

    此时在崇阳帝心里,只怕此事与太子脱不开干系。

    反军直逼围场,御营中的兵马仅有五千,加上东古,可此时东古也未必会出手相帮。

    盘算过后,崇阳帝写了道旨意让亲信带回京中求援,来回不到两日,只要能撑过两日就可以,为了防止有人里外勾结,崇阳帝未让太子参与布防,而是直接让他回去休息。

    “殿下,不好了!”

    李福忠慌里慌张的跑进来,“姜侍史被兰褚小王子带走,至今下落不明!”

    萧乘渊冷下眉眼,“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

    “奴才也是才得到消息正要回禀殿下,吴广元和潘和逼近围场不假,但与此同时他们还派出一队死士。”

    随着李福忠的话音落下,御营内果然有人大声喊着“有刺客,抓刺客。”

    帐外惨叫声响起,那些死士抵不过五千人,可他们见谁杀谁,一路直奔皇帐,目标明确。

    萧乘渊提起佩剑转身往帐外走去。

    “殿下,这个时候你可千万别出去啊,皇帐那危险着呢。”

    萧乘渊目光泛冷,面色肃沉,“本宫不去皇帐,陛下这会最怕见到的人恐怕非本宫莫属,更何况他是死是活又与本宫何干。”

    “那殿下要去哪啊?奴才陪你一道儿去。”

    萧乘渊拔刀对上迎上来的刺客,利落解决,“找人!”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