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祁正泡在一汪春水里，不知天地为何物，突然胸膛处挨了一击，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只见林靖鸢满脸羞臊地将他推开，与他骤然隔开一段距离，低下头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宋凝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好奇地瞧瞧这个，瞧瞧那个。

    恰巧这时，前头来人说要开席了，林靖鸢便赶紧拉起宋凝的小手，逃也似的走掉。

    陆元祁背着手，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心情愉悦地抿了抿唇，回味无穷。

    霞光在天幕晕染开，日暮时分的清风凉爽宜人，凉亭下，一家子人都围坐到一起用饭，其乐融融。

    林靖鸢魂不守舍的，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没有半分胃口，思绪更是不知道飘去何处了，在那一吻落下之时，她的脑袋便空空如也了。

    卷翘的长睫安静地垂着，正好能看见那一片靛青衣袍，却不敢抬眸看身边那人一眼。

    乍然间瞥见那人的腿动了下，她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缩了下脚。

    发现人家并无任何意图，反倒是自己心曲全乱，顿觉懊恼不已。

    一个吻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未免也太没出息。

    谢氏瞧出她的异样，出声道：“弟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一时间，桌上众人都向她投来目光。

    陆元祁侧眸看她，立刻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娘子，身子不舒服吗？”

    林靖鸢将他的手拽下来，只一眼便看透他关怀的外表下藏着的戏谑，简直可恨。

    “没，没有。”她硬挤出一个笑容。

    老太太瞧她面颊泛红，实在有些不对劲儿，问：“可是热着了？”

    “真的没事。”林靖鸢摇头，内心哀求着快别问了。

    陆元祁忍着笑意，神色自若地给老太太倒酒。

    以为这一茬总算要过去的时候，宋凝歪着脑袋突然来了一句：“我方才瞧见二叔给二婶渡气呢。”

    谢氏问：“什么？”

    宋凝奶声奶气地说：“就是嘴对嘴……”

    谢氏忙捂住了宋凝的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众人都心照不宣。

    林靖鸢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无措地看向陆元祁，竟然瞧见他的唇角上还沾了一点她的唇脂。

    她咬着牙，用帕子给他擦了，整个人羞愤欲死，埋下了脑袋。

    她羞涩紧张的样子在陆元祁看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真想捉起她的后颈，再好好逗弄一番。

    他的唇边溢出笑容，握住爱妻的手，“娘子，童言无忌，别生气。”

    林靖鸢瞪他一眼，丢开他的手。

    众人看着他们小夫妻，都笑而不语。

    姜令娴捏住酒杯的手微微发抖，她盯着陆元祁看了好半晌，仰头喝了一口酒。

    一顿饭，林靖鸢吃得五味杂陈，饭后，众人聚一起喝茶闲聊，姜令娴似乎是喝多了，老太太让她先去休息。

    林靖鸢也早就坐不住了，便趁机说扶姜令娴回去。

    二人一同离开，姜令娴路都走不直了，林靖鸢挽着她的胳膊走上游廊。

    上台阶时，姜令娴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林靖鸢忙扶住她，“小心些。”

    姜令娴却突然甩开她，“你少惺惺作态。”

    林靖鸢无言地看着她。

    昏暗的暮色中，姜令娴含着醉意的眼眸亮得惊人，她冷笑一声，“我还真是看不透你了。明知道我什么心思，还对我这么客气，你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林靖鸢知道她说的什么，却又回答不出，沉默少顷，伸手要扶她，“你醉了。”

    姜令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一个笑话？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结果只能看着你和他甜甜蜜蜜。”

    林靖鸢的手腕被她攥得死紧，不悦地蹙眉，又听见她歇斯底里地说：“你是不是觉得他一辈子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所以你不怕我来抢，我告诉你，我偏要抢！”

    她的语气十足的霸道蛮横，林靖鸢却生不出气来，纵使姜令娴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可她也没有立场斥责姜令娴。

    “令娴。”突然，老太太走了过来。

    姜令娴松开了林靖鸢的手。

    老太太面色不太好地看着她：“你这孩子，一喝醉就说胡话，快回去歇着吧。”

    姜令娴咬了咬下唇，应了声是，先行离开了。

    老太太叹口气，对林靖鸢道：“酒后胡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靖鸢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微笑道：“不会的。”

    “这个孩子命苦，我一直心疼她，自幼没了父亲，和她母亲两个孤儿寡母的。”老太太顺着游廊往前走，林靖鸢跟在她的身侧，静静地听着。

    “当初她新婚丧夫，实在可怜，二郎还来找我，说日后要多关照她。我料想二郎或许对她有情，便说要成全了他们两个，二郎却说不肯，从始至终都对令娴没有情意。你也就不必担心，你和二郎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至于令娴，她执念太深了。我和她母亲正在为她相看婚事呢，只盼她日后也能有个好归宿，别平白耽误了青春……”

    晚间，林靖鸢早早地上床，她是打定主意，不再提今天的事情，有意躲着陆元祁，便想赶紧睡觉。

    可是陆元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了，饭后就没见他了，现下时辰已很晚，他还没有回来，倒弄得林靖鸢心里七上八下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终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林靖鸢面对着墙，忙把眼睛闭上装睡。

    屋子里响起一阵动静，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水盆里响起哗啦呼啦的水声，接着一个盒子被打开，脚步声慢慢接近，又在床边停下。

    林靖鸢紧闭双目，却闻到一股甜香。

    好奇心驱使她睁开眼，一颗白白软软的透花糍递到她的眼前。

    “晚饭时，见你都没吃什么东西，特意去外头给你买了好吃的。”陆元祁将那颗透花糍塞到林靖鸢的嘴里，坐在床边，看着林靖鸢笑。

    林靖鸢嘴里嚼着那软糯的点心，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元祁拍了拍她，“还有好多呢，你快起来。\"

    林靖鸢舔舔唇角，看了眼桌子上的食盒，“不了，我不饿。”

    话刚说完，肚子便叫了一声。

    林靖鸢：“……”

    清夜沉沉，烛光安静地摇曳，林靖鸢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地尝着玉露团，一股香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

    想着这是陆元祁特意买来的，她抬眼看他，“你也吃啊。”

    陆元祁手支着下巴，“我不吃，我看你就饱了。”

    林靖鸢乜他一眼，不理他了，低头吃东西。

    过了一会儿，又觉太过安静，便没话找话地把饭后与姜令娴的事情说了。

    陆元祁听过之后，若有所思。

    林靖鸢又道：“她的确不太顺遂。”

    陆元祁懒懒地打个哈欠，“你怎么老是同我说别人的事？”

    林靖鸢随口道：“我同情一下。”

    “你真是心软。”陆元祁说，顿了一下，又来了一句，“嘴巴也软。”

    林靖鸢猛然抬眼，陆元祁正盯着她润泽的唇看，她红了脸颊，手里的勺子一丢，站起身，“我不吃了！”

    她往床边走去，听见陆元祁的声音她背后响起，“不过是同你说几句话，怎么就跟火烧屁股一样要跑？”

    林靖鸢走得更快，“我要睡觉。”

    “借口。”陆元祁毫不留情地拆穿，跟在她身后说：“亲都亲了，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我不许。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林靖鸢心跳得很快，声音都有些飘忽：“是你凑上来的……”

    “可你也没有推开我。”

    林靖鸢一下子转过身，“我推开了！”

    身后的人趁势逼近，二人距离骤然缩短。

    “如果宋凝那小屁孩没出现，你怕是要被我亲软了身子。”

    狭窄的间距里，热潮泛滥。林靖鸢有些恼羞成怒，却又哑口无言。

    陆元祁没有后退的意思，她只能徒然地垂下眼，又听见陆元祁说：“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她又抬起眼睛看他，眼睫轻颤，显然是被他直白的话语吓住了。

    光线不甚明亮，模糊了陆元祁俊朗锋利的五官，一双黑幽幽的眼眸却格外亮，紧盯着林靖鸢，“你呢？”

    他的声音格外的轻飘飘，林靖鸢却被这简单的两个字逼问得不知怎么才好。

    窗户纸乍然被捅破，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不说话，可陆元祁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抬手抚上她温热的脸颊，“你可有惦记过我？”

    林靖鸢腿一软，跌坐在床上，“我没有——”

    “你想好了。”陆元祁打断她脱口而出的话语。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轻握住她的后颈，弯腰与她平视，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今日我将一颗心都剖白，你好歹别骗我成吗？”

    这下林靖鸢浑身都软了，她觉得自己都要化了，终于受不住，推开了他，“我困了，我要睡了。”

    她上床钻进被子里，翻过身背对着陆元祁。

    良久，背后没有一点声响。

    林靖鸢不敢去瞧，心脏怦怦跳。

    她听见陆元祁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到门口，他打开了门，走出去，又轻轻合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林靖鸢按住平静下来的心口，坐起身来，见陆元祁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