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
“老爷,夫人,门外有位姓林的姑娘,说是……”来禀事的小丫鬟,不敢看柳夫人脸色,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她自称是老爷的新姨娘,要求面见老爷,不然她就将昨晚的事儿说出去,并撞死在柳府大门口。”。
丽姨娘正伺候柳员外和柳夫人用饭,听到下人的话,脑子发懵,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在地。
这立即引来柳夫人不满,她将手中的碗筷砸向丽姨娘,骂道,“第一次伺候人吗,连双筷子都拿不稳,想来是府里日子过得太安生,贱骨头发软了,王妈,把她拖出去掌嘴二十。”。
“夫人,我知道错了,求夫人饶命。”丽姨娘扑通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柳夫人大动肝火,显然是心气儿不顺,借题发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拖下去,难不成要让我亲自动手。”。
很快,院子外边响起一记巴掌,读数递增的声音。
直数到二十整,王妈才将人拖回来,丽姨娘一张小脸肿得跟猪头一样,跪在厅堂中央,瑟瑟发抖。
“过来”柳夫人笑得瘆人,招招手,让她上前靠近些。
丽姨娘匍匐着爬过来,一脸小心翼翼,跪坐在柳夫人脚边,神情恐惧就像被规训的动物。
待人靠近后,柳夫人拍了拍丽姨娘的脑袋,表示对她这样顺从的态度很满意,这才笑着对王妈道,“去将林姑娘带进来”然后转头对自家老爷皮笑肉不笑,“自昨晚尝过鲜后,想必老爷也很想见见咱们这位新姨娘吧。”。
“夫人多虑了,为夫没有纳妾的想法。”柳员外感觉背后一片寒凉,否认内心真实想法,扯谎说些哄人的话。
柳夫人当然知道自家老爷的心思,她并未当场戳破,压制住心中怒火,好整以暇坐等林芸进门,她倒要看看那个贱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林芸进来的时候,看到大姐跪在地下,柳夫人眉眼笑着,柔弱无骨的手就像给家犬顺毛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大姐的脑袋。
她知道,柳夫人这是做给自己看,第一个下马威。
“妾室林芸,见过老爷夫人。”林芸给柳家夫妇行一个端端正正的妾室礼,她穿着剪裁贴身的素白纱裙,惹火身材若隐若现,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风情万种间又带有小女孩儿的懵懂天真。
里头有个说法,这样叫做把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具象化。
林芸自打进来,当着柳夫人的面,拿出狐媚子的神态,对着柳员外,明送秋波勾魂,目光不曾倾斜自家大姐一眼,犹如不认识对方那般。
丽姨娘见到小妹如今作态,那张脸既陌生又熟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林芸终究没逃过老爷的魔掌,只是她不理解,林芸从小自视甚高,平日最看不起,也最不屑与做妾的姐姐为伍,怎么会自甘堕落,舔着脸要进府来做妾。
她不懂,她真的看不懂。
看不懂的何止丽姨娘一个,柳员外更加猜不透,昨晚奋死抵抗的美人儿,这会儿怎么频频在勾引他。
猜不透,柳员外索性就不猜了,自打林芸一进门,仿佛鬼迷心窍被勾了魂,那双眼睛都快长到对方身上,他露出一脸痴迷的神态,哪里还记得母老虎在身侧。
自家老爷痴迷样,彻底惹恼柳夫人,她一生气就控制不住手中的力道,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掌,拽住丽姨娘的头发,扯到空中,“看不出来我们丽姨娘的娘家小妹,竟生的这般讨人喜欢,你们林家人难道生来都是做妾的贱命?”。
“大姐做妾,二姐也做妾,姐妹共侍一夫不够,就连小妹也上赶着自荐枕席,想来你们林家女人是真下贱。”她自问自答。
言语间尽是对林家姐妹的侮辱。
这话刺耳,丽姨娘早就认命,任凭柳夫人如何辱骂,她早已逆来顺受,林芸脸上端着假笑,衣袖底下攥紧了拳头,今日登柳府大堂,本就是抛弃羞耻心上门做妾,这点儿侮辱与昨晚的遭遇相比,又算的了什么。
她豁出这条命,就算赔上余生深陷泥潭,也定会让折辱她的柳氏夫妇,不得一日安宁。
她已非完璧之身,委身柳员外,以色侍人,是目前最快解决柳家麻烦的捷径。
她林芸必须在柳府站稳脚跟。
“夫人教训得是,妾身蒲柳之姿,自知下贱不堪,只望盼得老爷垂青,夫人高抬贵手,给贱妾一条活路罢。”林芸把话说得情真意切,那珍珠眼泪蓄满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一旁的柳员外瞧了止不住地难受起来。
“哎呀,美人不哭,瞧着让人心疼得紧呢。”柳员外完全忽略掉柳夫人,上前将林芸拥入怀中,抱着细皮嫩肉的小美人,轻声细语地哄着。
这一幕落在柳夫人眼中,简直要七窍喷血。
她将桌上的盘子碗碟全部掀翻在地,指着林芸怒吼道,“老爷想纳哪个姑娘我都没意见,唯独她不行,我决不同意她进我柳府的门,若老爷执意要纳,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见识到林芸魅惑人的本事,柳府决不能纳这等女子过门。
柳夫人摔碟子摔碗,将厅堂所有能砸的东西砸稀烂,依旧阻挡不住柳员外要纳第十九个小妾的想法,柳员外一颗心全被林芸占据,为了美人常伴身侧,他罕见地反抗自家夫人,夫妻二人争执不休,柳府被搅弄得乌烟瘴气。
其中不得不提另外一桩事,柳夫人阻止不了自家老爷纳妾,加上得知柳府高于市场一半的价格,也没能撬动收购幼儿辅食,城东吴家顺利被县令夫人举荐加入皇商协会,柳夫人被气得旧疾复发,喷出一口老血昏迷不醒。
荒唐纳妾的结尾,在柳夫人卧床无法动弹中成为定局。
林芸堂而皇之地入住柳府,凭借年轻美貌和床笫之欢,成为柳员外的心尖宠,风头一时无两,连带着丽姨娘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府里的人见风使舵,柳夫人养病期间,一切事物全由新来的芸姨娘说了算。
趁着柳夫人病重无暇顾及她,林芸大吹枕头风,让柳员外赶紧去牢里将母亲李氏捞出来,好让母女团聚。
被美色迷惑的柳员外,早把正室夫人抛在脑后,对这个嘴甜的心肝宝贝宠爱得不行,不管林芸提什么要求他全都满足,“好好好,小美人说什么,我都应你,快让老爷疼疼你。”。
说完,柳员外急不可耐地扑过去,林芸硬着头皮,逢场作戏,与之缠绵床榻,待柳员外发泄□□过后,他才吩咐人领着林芸到衙门去将李氏从大牢带出。
县衙大牢。
“李氏,你可以出去了。”
李氏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骨瘦如柴,这些时日,她被折磨得面目全非,每天挨饿挨打,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眼看一天过一天,林家始终没有人来把她赎出去,当她就快熬不下去的时候,听到牢头这句话,恍惚间不敢置信。
真的可以出去了吗?
“李氏你是关傻了吗,还想不想出去。”她在原地愣怔许久,直到牢头解开牢门锁头再次叱骂,她才逐渐反应过来。
自由了,她真的自由了。
李氏一脸茫然,跟着牢头从昏暗的牢房朝外走,狭长的甬道好似深不见底,路过其他牢房,时不时有人伸出手,面目狰狞想要把她拖拽回去。
她宛如惊弓之鸟,畏畏缩缩地朝光亮的地方前进。
林芸和林丽早已在大牢门外守候多时,姐妹俩见到衣衫褴褛,面色萎靡,形如枯槁的瘦弱婆子,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娘,你受苦了。”林芸哭喊着跑上前,紧抱着李氏,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林丽对生母李氏到底是畏惧的,即便在这样的境况下重逢,她仍然做不到像林芸那样,扑向母亲的怀抱痛哭一场,只能像从前那样缩到一旁,默默抹泪哭泣。
李氏抱着小女儿,劫后余生发自内心的害怕,甚至让她没有察觉到林芸梳起的妇人发髻。
痛哭宣泄过后,李氏没看到丈夫遂问道,“你爹呢?”。
林丽摇头,她是实在不知老爹去向。
李氏出狱后没见到自家男人,说不生气是假的,她的宝贝儿子押解人犯流放,不能来接她倒能理解,可林老大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亏她掏心掏肺地对他好,自打她入狱不见个人影。
“娘,咱家已经让爹掏空,布庄也让爹在赌坊抵给别人,啥都没了。”林芸咬牙切齿道。
她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爹,把家败没了,全没了。
钱没了,布庄没了,她被赌坊的人从宅子里赶出来,连个落脚地都没有,街上地痞流氓,还想趁机□□她,要不是实在被逼得没活路,她也不至于跑到柳府,去给那满身横肉,蠢笨如猪的柳员外做妾。
对这个爹,她恨极,也怨极了。
所以,当她在柳府站稳脚跟,她从未没想过,要把这位老爹接来,而是让他流落街头,尝尝自生自灭的绝望和痛苦。
“啥,全没了?”李氏双眼发黑,一口气差点儿没缓过来,她数次被气得直翻白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天爷,林老大这挨千刀的,好好的家全毁了哇。”。
她缓老半天,到底是发现林芸梳起的妇人发髻,“芸丫头,你未及笄尚未出阁的丫头,梳妇人发髻干什么,快给我拆下来。”。
林芸沉着一张脸,避开李氏伸过来的手。
“娘,小妹现在和我一样,是柳员外的第十九房小妾。”林丽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林芸怒睁着眼睛,直接甩过来几个巴掌,打得林丽晕头转向。
“你什么东西,敢说我同你一样。”林芸骂得不解气,对着自己大姐又啐了一口,“你是妾我可不是”。
林芸野心勃勃,才不满足当一个小妾,她从小就被李氏教导怎么去竞争,等着瞧吧,很快她会取代柳夫人那老货,成为柳府说一不二的当家女主人。”
李氏刚倒过来的那口气,此时又堵在胸口,她悉心培养的闺女,指着她嫁给高门大户,做正房娘子,她倒好,挖空心思去给人家做妾。。
想也不想,她一巴掌呼到林芸脸上。
林芸被打得发髻歪斜,面对暴跳如雷的李氏,她不禁自嘲一笑,“做妾怎么了,我不做妾,娘你这辈子就困在那漆黑的牢里至死不得出。”。
李氏被震惊到无言以对。
是啊,她入狱的这段时间,林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最后还不是靠小女儿才得以脱身,她有什么资格打骂闺女,明明她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啊。
良久她才发出悲痛欲绝的声音,哭着想去揉女儿的脸,“对不起,娘打疼你了吧,是娘不好,娘不该动手,芸丫头千万别生娘的气啊。”。
林芸偏过头,躲开李氏的双手。
她不屑这种怜悯。
李氏母女从县衙大牢离开不久,三骑快马从城门入街,飞速朝县衙署奔过来,马上的人扬鞭一路疾呼,“急报,急报,边关急报!”。
街道上快马闪过,留下一连串的急报声,街道上的百姓们得见此景,猜测准是出大事儿喽。
如果李氏还在的话,应该能从马背上捆着的衙役尸体认出,其中一具正是她的宝贝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