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警笛声很快清晰,韩兴已经面如死灰。

    他转身要走,顾合音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去?”

    韩兴用劲甩开,像只斗败的公鸡大声咆哮:“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上个厕所不行吗?”

    顾合音死死攥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几乎挂在他身上:“你今天就是尿裤子也得在这里尿!”

    沈愿过来帮顾合音拽住韩兴:“你个臭流氓,我非得让全台上下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狗东西!”

    韩兴是男人,在这种时刻必然用尽了全力,即便顾合音和沈愿一起也逐渐力不从心。

    门外响起脚步声,厉骁捏着一个U盘出现在门口:“监控在这里。”

    这句话简直是救命稻草,顾合音和沈愿立马松了手,气喘吁吁,甩着发酸的手指。

    韩兴身子晃了晃,抬手指厉骁:“少在这里蒙人。台里的监控录像怎么会随随便便拷给你?”

    厉骁高大的身躯将出口挡的严严实实:“韩主任怕是忘了,我虽然是交警,可我也是警察。还得感谢你们台里员工的法律意识不太强,我只随便晃了晃警官证,又说了几句重话,他们就非常配合的拷给我了。”

    “你!”

    顾合音上前一步,抬腿对着韩兴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死变态就你话多!”

    不远处电梯门响了一声,旋即响起阵阵脚步。

    三个人高马大的警察出现在新闻部门口:“你们报的警?”

    厉骁转过脸去,其中一人认得他,十分惊讶:“厉队?你这么也在这儿?”

    厉骁三言两语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又把手里的录像交给那人:“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另两人已经一左一右控制了韩兴,顾合音看着韩兴颓然又油腻的脸,只觉得一路的艰难险阻到此刻终于可以宣告结束了。

    她想,她终于有机会能为其他人做些什么,自己也总算能在别人无助的时候伸出手,告诉她们“你别怕,我来帮你” —— 就如这一路颠沛流离中她所遇到的所有无助时刻一样,总有人会出现在她身边,告诉她“别怕,别怕”。

    穿越人影,厉骁的目光沉静又执着。

    他朝顾合音招招手:“别怕,我带你去做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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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韩兴的处理结果向社会公布。

    他因为猥亵骚扰女性,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同时,因为他的刑事处罚和生活作风问题,J省纪委正式对韩兴展开调查,调查过程中发现了韩兴存在其他严重违规违纪行为,相关证据已经移送检察机关。

    沈愿把自己的经历和那晚的监控录像发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上,接着是李璐,然后是这几年间所有被韩兴骚扰猥亵过的女员工,甚至一些已经调动或是离职的女同事都纷纷发文,不约而同的在微博前面冠上相同的词条,一字一句控诉韩兴的专治、猥琐和流氓行径。

    短短两天时间事件持续发酵,彻底引爆了公众对于职场霸凌、职场性骚扰的关注和讨论。

    监控录像里顾合音勇敢的像一只发怒的豹子,紧紧把沈愿挡在身后。「顾合音」三个字迅速蹿上热搜,热度高居不下,甚至彻底扭转了上次‘酒吧夜会’事件后仍有小部分人对她的偏见。

    这次省台吸取教训,没有装死,第一时间发布通告配合公安机关和纪委监委的调查处理,同时对所有勇敢站出来的女员工提出嘉奖,也认真反思了台领导在选人用人上的失察。

    当晚,省台在黄金时段直播新闻发布会,所有管理层的领导全部出席,以30秒的长鞠躬对所有遭受过不公正待遇、职场性骚扰的女员工道歉,并承诺会更加严格的选用干部,相同的事情绝不会出现第二次。

    李璐看着台上的领导站成一排鞠躬致歉,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扭头埋进顾合音的怀里泪如雨下。

    韩兴被开除公职,作为排位第一的副主任,顾合音接棒承担起整个新闻部的重任。台里趁热打铁,恢复了顾合音的晚间新闻直播。

    阔别播音台半年,顾合音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话筒前。

    顾合音上播的那天,《晚间新闻》收视率创下过去五年的最高记录。

    春节如期而至,节前,顾合音跟台里请了假,和厉骁一起回到北城。

    上次回来还是去年清明的时候,大半年过去,外婆的老房子里面有些灰尘。顾合音和厉骁挽起袖子收拾了一上午才回复窗明几净。

    说是收拾,顾合音只不过坐在旁边动动嘴。厉骁的手好像有魔力,动作利索,根本用不着顾合音出手,便把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

    时针已经指到1,厉骁想要做点饭吃,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才发现什么能吃的东西也没有。

    他穿上外套:“我们出去吃点饭吧?顺道逛逛菜市场,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顾合音从来不知道动嘴指挥人干活也能这么累,她连连摆手:“我不吃了,我只想躺下。”

    厉骁拖着她出门:“饿着肚子怎么行。现在天冷,我给你买回来也凉了,干脆一起出去吃。”

    北城的冬季有专属于北城的味道。顾合音被厉骁拖着出了楼,被太阳一晒,身上是暖暖的感觉。深呼吸一口,鼻腔中满是清冷冷的北风味道。

    顾合音略走了一会儿,关节舒展开,反而觉得身上轻快许多,没有那么累了。

    她挎着厉骁的臂弯,两个人慢慢走着。

    厉骁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很自然的把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口袋里暖烘烘的,手指被他宽厚又温暖干燥的大手包裹。

    两人往超市的方向走,顾合音仰脸看他。阳光从高处侧着照耀过来,将他的头发镀成一层浅浅的棕色。厉骁的侧颜是英俊的,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和饱满,男人□□硬朗的骨相宽阔深邃。

    厉骁感受到她的视线,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顾合音摇摇头:“没怎么。”

    厉骁想了想,以为顾合音在欲言又止:“在想明天的除夕夜?”

    他这样一问,顾合音才想起来厉骁回来的路上提过一句,明天的除夕他会陪着她在外婆家过,而不是去他爷爷家。

    “唔,是,”顾合音应了,“你不是说今年你爸爸妈妈都用空,都回北城过年吗?除夕夜你不用去爷爷家?”

    厉骁淡淡的‘嗯’了一声:“有他们陪着爷爷就够了,我陪你在外婆家过,等初一我去爷爷家拜个年就好。”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顾合音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妥,“你们一家人难得团圆,除夕夜你不去,他们能同意?”

    厉骁轻轻用力握了两下顾合音的手:“我如果自己去爷爷家过年,留你一个人你会不会觉得孤单?”

    顾合音想了想,实话实说:“会。”

    厉骁又问:“那我带你一起去爷爷家过年,你会不会觉得拘谨、不自在?”

    顾合音只是听见厉骁这样讲她就已经觉得有些窒息。

    她跟厉父厉母一共才见过一面,并且还有苏和与厉怀予之前的关系在。这样一群人坐在一起过年,对顾合音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

    于是她又实话实说:“会。”

    厉骁笑起来:“那不就结了。”

    厉骁说的有道理,但顾合音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至少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厉骁这样做最起码是很没有礼貌的表现。

    “可是……”

    厉骁截住她要说的话:“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但你需要知道的是,过年是一家人团团圆圆日子,更是舒舒服服快乐迎接新年的日子。我与你在一起过年,我们两个都快乐,都自在,爸爸妈妈陪在爷爷身边,他们也很快乐,很自在,这才是我们中国人过年的本意。我外公外婆已经过世很多年,他们还在世的时候,我父母也一直是分开过年,并且从不要求我必须去哪边,而是让我自己选择,所以在这一点上你无须担心,他们并不会像你想象中那样苛责我们不懂礼貌。”

    顾合音很惊讶:“他们一直是分开过年?各回各家?”

    厉骁点点头:“都是父母的孩子,都是孩子的父母,他们在部队上,本来回家的机会就比普通人少很多,如果好不容易可以在过年的时候休假,不回家跟家人见面岂不是太残忍了?相比遵从传统,过年时无论在谁家过都一定要有一个人不自在,何不大家都高高兴兴的过年呢?重要的也不过就是除夕这一晚,后面几天再登门拜年也就足够了。”

    顾合音啧啧惊叹:“你们家这种家庭氛围……”

    “怎么?”厉骁好奇她会如何评价。

    顾合音叹道:“……真好啊!”

    厉骁哈哈笑起来:“怎么样顾媞媞,是不是感觉入股不亏?”

    顾合音用力的点点头:“不亏不亏,还感觉赚大了!”

    北城的街道狭长且弯曲,走到岔路口,厉骁看见另一条岔路的拐弯处有一块「冬季熟梨」的招牌。

    他想起顾合音的生理期又快到,于是指了指那边:“要不要吃点热的熟梨?”

    被他这样一说,顾合音还真的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想吃。”

    厉骁送开她的手:“这儿避风,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过去买了就回来。”

    他三两步离开,身影拐进招牌后面的小店里。

    顾合音手揣在兜里,低头看着脚下的砖石,心里盘算着明天的年夜饭需要买些什么东西。

    另一侧响起一阵脚步声,顾合音没抬头,只朝边上靠了靠,给来人让出通过的空间。

    “顾……顾合音?”

    一道中年男声试探着开口,顾合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有些眼熟的男人,微胖,个子不高,年龄不算小了,五六十岁的样子,鬓边的发根处已经有些泛白,还隐约有黑色染发膏褪色后留下的棕黄色印记。

    顾合音皱起眉头,拼命思索这人是谁。

    她在北城认识的人很少,几乎没有熟人,但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是曾经认识的人,非常面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您……?”顾合音有些抱歉,“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一开口,中年男人就笑起来:“忘了我也正常,要不是你天天出现在电视上,估计我现在也有些认不出你来了。”

    他略一停顿:“我是你在北城一中读书时候的班主任,郝彬,还能想起来吗?”

    郝彬的名字一说出来,顾合音立马把脑海中残存的记忆同面前两鬓微白的男人对了起来。她如释重负:“郝老师,我现在想起来了。”

    她笑着喊一声‘郝老师’,心里却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好’,由此可见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人如其名。

    当年顾合音在北城一中上学,郝彬对她称不上友善和照顾。

    北城是座小城,发展缓慢,这里的人在十几年前无论是眼界还是思想都不如大城市的人开阔。在这里,艺术生就等同于学习不好却还想上大学的油混子。

    郝彬作为老师,那时候也戴着有色眼镜去看身为艺术生的顾合音。班里的冷暴力郝彬从来都是视若无睹,甚至还因为顾合音与厉骁交往过甚而对她疾声厉色过。

    十几年后再次见面,顾合音对郝彬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可也亲近不起来。

    见她只是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就不再开口,郝彬自然也明白顾合音对自己的态度。他微微低了低头,而后又重新看她,脸上有些讨好的笑:“得十年没见了吧。咱们班上这些同学,数你现在名气最大。真没想到,我也能教出个明星学生。”

    顾合音摇摇头:“您过奖了,我不是什么明星,不过就是个播音员,普通工作而已。我偶尔也听厉骁说,咱们班其他同学也都发展的很不错。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种只以成绩论英雄的年代了,只要能自己勤勤恳恳的工作,不管挣钱多少、出不出名,都算是有好前途。您说对吗,郝老师?”

    郝彬脸上有些不自然,又浮上些震惊:“你和厉骁真的在一起了?一直在一起吗?结婚了吗?”

    “没有,”顾合音提起厉骁,面庞才柔和了些,“我们高考后在一起的,中间也分开了好多年,去年又才重新在一起。至于结婚……”她一停顿,“在计划中了。”

    郝彬终于露出些发自肺腑的笑:“真好,真好,你们也是不容易。欸?你怎么自己站在这儿?”

    顾合音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的熟梨招牌:“他在买东西,您稍微一等,他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郝彬沉默了几秒,好像有话要说。

    顾合音也不出声,安静的站着。

    “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压着一块石头,”郝彬看着顾合音,“你艺考完回校上课之后,有一晚上我曾经因为你和厉骁放了学还单独在一起,而向你发了脾气,说了很多重话,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顾合音当然记得。

    她点点头,语气略带调侃:“您那时候还说第二天就要把我俩调开,不让我们继续坐在一起。您贵人多忘事,第二天也没了下文,我们俩就一直坐同桌坐到毕业。”

    郝彬也跟着笑了两声,而后摇摇头:“不是我忘记了这件事,而是那晚厉骁又找了我一次,说服了我,我也就放弃了要把你们调开的念头。”

    顾合音非常吃惊:“他那晚又单独找过您一次?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那时候学校里学艺术的同学也有,但是很少,基本上都是成绩很差,学习态度不端正,家里一门心思砸钱铺路,只想走捷径的学生。我作为一个老师,也确实对这一部分同学存在偏见。”

    郝彬说完这句话,有些心虚的瞄了一眼顾合音:“包括你,你母亲在北城很有名气,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很好。再加上你刚一来借读,就向我申请不上早自习,所以我对你也是有偏见的。”

    他见顾合音没作声,于是继续说:“那晚我对你说了很多重话,的确不好听。后来到了半夜,厉骁自己找来了我的宿舍,说想跟我谈一谈。他跟我说,你虽然学艺术,但这并不意味着你是一个浑身缺点,十分不堪的人。相反,你有很多优点,你热爱你的专业,会为了你的专业冒着冬天的寒风坚持练习,也会为了实现你的梦想拼命学习。学艺术并不意味着想要走捷径,反而在学习文化课之余还要挤出相当一部分时间精力去学习专业,要付出比普通学生更多的努力。”

    郝彬叹一声:“时间太久了,具体的话我有些记不清,但我清晰地记得那晚厉骁的话对我的冲击有多大。我身为人师,自诩教学经验丰富,对学生的成绩抓得紧,称得上是个好老师。可那晚我才意识到,我做不到最基本的因材施教,我甚至连一视同仁、平等对待每一个学生的初心也没有守住。我的眼里只有成绩,只有排名,只有重点大学,我只把我自己当成了尖子生的老师,我不配被你们每一个学生叫一声‘老师’。”

    郝彬有些激动,他长舒一口气缓了缓神。

    “你在班里被人孤立排挤我是知道的,但我没当回事。你们毕业之后,学校里又发生了几件非常厉害的校园暴力,我这才明白,老师的漠视和同学的无视才是校园暴力滋长的温床。如果老师能多问一句,同学们能多互相帮助一次,很多校园暴力就不会发展下去,也不会给受害人留下这么严重的精神创伤。顾合音,我说句实话,这么多年,你就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在我的心里,我曾经真的想过去你单位门口等你下班,然后亲口给你说一声‘对不起’。只是我还是太懦弱了,终归没有勇气去找你。今天有缘分再遇见你,我发自肺腑的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他眼角泛起红色:“你是勇敢的,厉骁也是,你们都是顶好顶好的孩子,你们会幸福的。”

    顾合音心中五味陈杂。

    她曾经以为她永远也不会原谅郝彬的所作所为,可现在她真的听见郝彬那句‘对不起’的时候,顾合音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 只要他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要他真的不会再错下去,一切就都过去了。

    人总是在不断地自愈中长大的。

    顾合音一路成长,一路跌跌撞撞的治愈自己。

    此刻,她放过郝彬,也放过了当年遍体鳞伤的自己。

    远处高大的人影越走越近,身影略一停顿,脚步旋即越走越快:“郝老师?”

    厉骁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杯满满当当的熟梨:“郝老师,真的是您?好久不见,您新年好。”

    他把手里的熟梨递给顾合音,低声说:“还有点烫,你先拿着暖暖手,一会儿再吃。”

    郝彬昂头看着厉骁,少年褪去青涩,宽厚的肩膀承担起男人的责任。郝彬由衷感叹:“你们,真的很般配,如果结婚,一定记得给我寄一封喜帖,也让我吃一口你们的喜糖。”

    厉骁并不知道他们之前都聊了些什么,许是害怕顾合音生气,于是他伸手揽住顾合音的肩膀,手掌略带抚慰的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好,到时一定给您送喜糖。”

    郝彬提了提手里大包小包的蔬菜:“我还赶着回家做饭呢,先走了。”

    “老师再见。”

    看着郝彬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厉骁低头有些紧张的问:“你们说什么了?你生气了吗?”

    顾合音昂头迎上他有些担忧的目光,手掌包裹住的熟梨传来阵阵热意。

    她摇摇头:“没有,我很高兴能在这里碰见老师。”

    见她真的没有生气,厉骁松了口气,揽着她重新往超市的方向走。

    “厉骁。”

    顾合音轻轻唤他一声。

    “嗯?”他看她,眼仁漆黑幽深。

    她笑起来:“等我们回去N市我们就结婚吧。”

    厉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顾合音笑得更灿烂,洁白的齿贝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密柔和的光泽。

    她的声音很大,回响在整个小巷:“我说,厉骁,我们结婚吧!”

    .

    (正文完,番外不定期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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