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煦的灵力从背后传入体内，将我从迷离的边界脱了回来。

    我悠然睁开双眼，看到玄明正在给我输送灵力。

    一旁的地上放着一把足足有我手臂粗细的长剑，剑身薄且雪白，透着一丝淡淡的寒光，剑柄为一条乌金龙雕之案，威严无比、刃若秋霜——

    是战神剑！

    我瞬间清醒过来，但语气仍虚弱，急忙问：“他、他究竟打算干什么？”

    玄明神情严肃，只道了一句：“回去再说。”

    然后便把战神剑扔进我怀里，将我整个人横抱起来，施法缩地万里。

    四周景物朝后飞驰而过，我安静地躺在玄明怀中，感受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沉香交将我包围，心如鹿撞。

    若不是此刻情况特殊，我大概会控制不住地轻吻他的下颌，羞红着脸向他道出积压在心中这么多年的爱意。

    我自认为不配拥有一个天神的爱，也摸不清玄明对我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但，此时此刻，我的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爱意汹涌。

    不消半盏茶的时间，我们就又回到了药谷。天界是没有四季的，每日都是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不冷也不热，只有药谷除外，这里是离凡间最近的地方，生长着万物，能够感知到春夏秋冬的来回更替。

    现在正值春深初夏，谷中绿意盎然，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夏木阴阴叶成帷，可看着眼前这熟悉的环境，我反而更加不安，抱着剑的手臂不自觉缩紧了些。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反常，玄明没有立刻将我放下来，而是一路抱进了长生殿。

    参老正在里面对账目，见玄明竟然光明正大地抱着我走进来，顿觉血气上涌，他立刻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生气到语无伦次：“你！你们……”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骂我不知羞，但又碍于玄明也在，所以支吾了半天也没骂出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参老的这副模样实在是有点儿滑稽，让我回想起初来药谷时，隔三差五被他耳提面命的那段时光。

    可我现在却没心情笑，玄明给了参老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把我放在一旁的榻上，我将剑递交给他，即刻闭眼运功，想尽快恢复灵力。

    参老看清玄明手中的剑，脸色一下就变了，由红转白，惊道：“这、这是战神剑？！”

    玄明颔首，将刚才发生的事同他讲了一遍，包括我昏迷后没听到的那部分。

    “……战神希望我替他去凌霄宝殿毁了史碑，还人间太平，我答应了。他将一身所剩无几的灵力和战神剑赠予我后，当即自刎，祭出燧火，烧毁了天下时局图和从香火琳宫偷来的红锦线，我保留下一星火种，抱起快要昏迷的白薇，赶了回来。”

    玄明将事情的经过说完后，四周一片死寂。

    良久，参老才目光沉沉地开口问到：“那可是凌霄宝殿，毁掉史碑，你有几分胜算？”

    我睁开眼看向玄明，见他斟酌了一二秒，道：“大概只有三成……”

    “糊涂啊！”

    参老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朝他吼到：“你这是不要命了啊你！”

    “可我心已决，为了天下苍生，就算只有三成胜算我也要拼死一搏。”

    玄明的话字字铿锵，参老气急，身体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倒下。

    我立即跳下榻，手疾眼快扶他到身后的太师椅坐下，怔怔地看向玄明，声音忍不住发抖，“你，真的要去吗？”

    玄明握紧手中的战神剑，乌金色的剑柄闪动着华美的流光，他低头看看剑，又望向我，神情竟然如初见时的那般温柔。

    一瞬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这几百年间的时光在脑海中一一浮现，是他助我修炼成仙，又把我带上天界，亲授给我法术，我们一起逛过热闹的市集，放过中秋的花灯，听过说书人的笑谈，去过数不清的山川。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经历这样的一场生离死别，我多想冲过去抱住他，哭着求他不要去，可我要怎么把他留住呢？

    他是慈悲的天神，心里装满了天下苍生，放不下儿女情长。

    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听话地往下掉，玄明的模样在我眼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顾不得此刻满脸斑驳的泪痕，从头上取下簪子，本就有些凌乱的发髻瞬间失去控制，披落下来。

    我把簪子递向他，哽咽道：“那、那你把这个带在身边，或许能帮到忙。”

    玄明没有接，而是轻柔拭去我眼角的泪水，手指朝我额间一点，我的灵力就立即回到了盈满的状态。他道：

    “我走后，玉帝可能会派天兵天将来为难你们，簪子你就留着，我不在，你要帮我照看好药神谷。”

    我说不出话，怕自己一开口泪水就会变得更加汹涌。

    看我哭成这个样子，玄明反而笑道：“虽然胜算只有三成，但也不一定会失败啊，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哭得跟我死了一样？存心咒我呢？”

    我心中猛地一酸，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想着哄我，我不能再哭了，不能在紧要关头还让他操心。我一抹泪水，向他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大家。”

    玄明看着我，认真道：“不止是大家，也要保护好你自己。”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深沉，“如果……”

    玄明叹了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说，他最后朝参老鞠了一躬，就往长生殿外走去。

    我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玄明！”

    玄明一愣，回过头来。

    我向他挥挥手，大声道：“等你回来！”

    玄明眼中泪光熠熠，露出一个我此生难忘的笑容，“好。”他朗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眼神极尽所能地追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我视线中，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倾泻，从心室传来的钝痛就好比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我呆立在原地了好一会儿，直到泪痕风干，才迟钝地回想起玄明交代给我的事，既然他要我照看好药神谷，那就算豁出这条性命，我也要完成他的嘱托。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我没再掉过一滴泪，迅速召集药神谷的所有仙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三言两语说清楚后，再联合大家一起施下防御阵法，冷静到连自己都不可置信。

    我没对付过天兵天将，但记得从前玄明说过，他们皆由玉帝神识所化，一举一动全凭玉帝安排，要是他真有了杀人放火的心思，那这些天兵无异于死士。

    近百年凡间的供奉这么丰厚，想来玉帝的法力应该也跟着强大了不少，接下来，等待着我们的很有可能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这个阵法能拦住他们吗？

    我心中十分没底，一直将木簪攥紧在手中，连绾发的心思都没有，要不是连翘主动帮我把头发束好，我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竟然披头散发了这么久。

    “白薇。”银杏姑姑走了过来，愁眉不展：“现在可如何是好，上仙此去危险重重，要是……”

    “他会成功的。”我打断她，目光格外坚定，“姑姑，我们要相信他。”

    “可你知道凌霄宝殿的戒备有多森严吗？到处都有天兵把手，还设下了重重结界，那是连战神都不敢硬闯的地方！”银杏姑姑平日里就爱操心，在这种关头，她难免会惊慌失措。

    “这些我当然清楚。”我握住她的手，“而且上仙比我们还要清楚，但既然他都不怕，我们也不应该怕。”银杏姑姑看着我，眼中湿润，她捏了捏我的手，欣慰道：“你是真的长大了，都能在危难时刻独挡一面了。”

    “其实我心底还是担心的，”我苦笑一声，“但是我答应过他，要保护好你们，就一定要做到。”

    玄明也答应过我，让我等他回来，我相信，如果我都能做到的话，那他也一定不会食言。

    我又安慰了银杏姑姑几句，突然感觉到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一阵威压，敌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