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冷。
很冷。
好冷。
脚下不是土地,而是冰。
往下看去,不知道有多厚。
风挟着雪,席卷整个冰原。
[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该去哪里?]
[哪里有温暖的屋子,和燃烧着的火。]
视野里远处好像有一个建筑。
是离得远吧,所以从这里看很小。
进入了梦中,忘记自己姓名的梵月于是地努力地向那边奔跑。
风雪很大,但求生欲让她一刻也不敢停下。
迟一分,被冻僵、丧命在这里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忘记了自己的姓名、自己的身份、自己出现在此的缘由,但是基本的常识她还是没有忘记的。
视野里那个小小的建筑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她身上的衣服、她的银发被冻得硬邦邦的。
睫毛也是。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这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地方啊?
怎么会到处都是冰,到处都是雪。
她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
是不是等到进入那个建筑,见到里面的人,她就能想起来什么了?
所以她拼命地、拼命地往前。
即使风雪再大,她也要到那里去。
……
……
……
终于,在她变得什么也看不到之前,她来到了那座建筑前。
灰色的石头。
灰色而冰冷的石头。
这座建筑不会全都是由这样的石头堆砌而成吧?
冰冷,
又压抑。
她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好像迷宫一样。
好多条走廊乱七八糟地连在一起,让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真有人会住在这个里面吗?
还是说这里面有的是宝藏,这乱七八糟的走廊是为了考验进来的旅人?
……
还好这个建筑是有顶的,这里面没有外面那么冷,否则光是在这里头转圈的时间,就够她被冻死好几次了。
这乱七八糟的走廊好难记清,她现在脑子里一团雾。
…哪一条是连着哪一条又或者哪几条?
哪一条走进去很快就到尽头是死路?
……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直接把这些墙都砸穿就好了!
脑子里刚一冒出这样的念头,她就想到:
要是墙被砸穿了,那顶会不会塌下来?
到时候风雪灌进来,她会不会被冻僵?
……
那可不行。
那绝对不行。
因为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所以她还是一条走廊一条走廊地去试、去记了。
先从这一条开始,然后去探索它的分支——如果它有分支而不是死路一条的话。
然后再来下一个……
就这样一个一个又一个,用这种死方法。
不感觉到饿,不感觉到困,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唯独感觉到身上冷的她,最后总算找到了正确的路。
顺着这正确的路,她总算找到了这个建筑里除了她以外的,唯一的人。
这个人……
应该是还活着的吧?
虽然蜷缩着身子,在里面一动不动。
是一个五官端正的少女。
她不认得这个蜷着身子的少女是谁。
也不觉得眼熟。
毕竟她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而且她没办法现在就去确认这个少女是死了还是活着。
因为这个少女的周围,被冰给罩了起来。
少女是在一个半球形的冰罩里面的。
“醒醒!快醒醒!”
她想唤醒这个少女,但是对方根本动都不动一下。
难道说这层冰把她的声音也阻隔了吗?
还是说……少女已经——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既然在这迷宫的里面发现了人,她觉得就应该把人给救出来——这是一种直觉。
直觉告诉她,这个在冰冷的建筑、迷宫的尽头、冰层里面的少女,可能就是一切的源头。
她用手去锤冰层。
不行。
她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冰层。
不行。
……
就没有办法了吗?
……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姓名?
为什么这里是这么的怪?
有什么能把这些都解释通吗?
有什么能——
……
…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答案。
难道说……
这里,
是一个梦?
她并不是感觉到这里是梦,就像有些人在做某些梦的时候感觉到了这里是梦一样。
而是自己以现在的情况,推测出这里有是梦的可能。
而当她推测出这个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就产生了一个想法:
假如这是梦,假如这是她的梦,那么她能不能——
她看向自己的手,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需要一个破冰钻,
我需要一个破冰钻,
我需要一个破冰钻。]
她在心里默念,默念好多遍。
就这样,她的手里真就出现了一把破冰钻。
虽然……样子怪怪的,
但这是否可以解释为:因为是在她的梦中,所以她不熟悉的东西也不能完美地化出来呢?
……
这里,真是她的梦吧?
当手里有了这个破冰钻之后,她倒不是立刻拿去破开冰层,而是立刻喊出声来:
“醒过来。
醒过来。
让我醒过来吧!”
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如果自己体内有灵魂的话,好像要飘离身体,但是很快又坠了下去。
不行吗?
她不知道,因为这不是只属于她自己的梦,而是她带着自己的梦和别人的梦融合到了一起。
那个别人,是小孤。
是她现在不认得的少女。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
是她初来浮岛上就见过的小生物们,还有……
……
看样子不行,那么就用这把破冰钻来破开冰层吧。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下、
五下、
六下——
这冰硬得要命啊。
更要命的是她发现冰好像还变厚了。
[不会吧,如果是我的梦的话,为什么我不能随心所欲?]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认为如果是自己的梦,自己就可以随心所欲。
但还不能放弃。
还得继续。
虽然冰变厚了,但她脑子里的那个念头:
这个里面的少女绝对和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关,
这个念头,
倒是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所以她没有停下来。
而她的坚持也得到了回报,
在一段时间之后。
并不是她凿穿了冰层,而是她发现冰层不再变厚了,不再向外“膨胀”了。
就好像到了一个限一样。
这是好事。
她继续她的行动,然后惊喜地发现:
她的破冰钻有用了。
……但是她开始感到累了。
而且身上的冷意也在变重。
她觉得自己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
因为使不出那么多劲了。
自己的衣服还是太薄了。
她喊出声来:
“我需要一件更厚的衣服!”
但是没有用。
“恢复吧!我的力量!”
。。。但是也没有用。
好吧,放弃这样的想法,把所有的精力都继续用在眼前这一件事上吧。
她抖了抖耳朵,抖掉上面的冰。
甩了甩尾巴,细碎的冰屑被甩到墙上,和地上。
还不够。
她放下破冰钻,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又把自己的尾巴拿到身前来揉揉搓搓。
尾巴不会像木棍一样被搓出火来,呃……也不能被搓出火来,她可不想自己的尾巴被烧掉。
“哈……哈……”她喘着气。
她出了汗,衣服被粘在身上,冷。
谁也好,什么人都行,这个时候在她的梦里能不能突然出现一个人帮帮她啊——!
……
……
大概是真的有人听到了她的心声,
她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了模糊的、很模糊的……
这是什么?
好像是……
乐声?
仔细听,好像是…笛子的声音?
很奇怪,
这声音竟让她感到温暖。
还有另一个声音,
夹在乐声中的,
在喊着什么……“姐姐?”
她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她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所以不知道。
还是说那声“姐姐”,是在喊这个冰罩里面的少女?
不知道。
不过,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听到笛声,让她感觉自己的力量恢复变快了。
她手持破冰钻。
不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当是谁听到她心中的求救了,她要趁这个时候一鼓作气,把这冰层给破了。
一——二、三!
一——二、三!
很好。
一——二、三!
一——二、三!
很好,再接再厉。
一——二、三!
一——二、三!
……
……
……
就这样,在她听到的这个模糊的笛声的帮助之下,她终于终于终于,把冰层给弄破了。
她终于可以再对里面那个蜷缩着身体的少女说:
“醒一醒!
快醒一醒!
我们出去了!”
然后,
她看到那个少女的睫毛微微地动了一下。
那个少女,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是你,把冰层给打破了?”
“是啊。
原来你知道的啊!那你为什么之前都不回我的话?”
少女摇了摇头:“我虽然知道,但并不能开口回应你。”
她不知道少女的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你穿过了风雪。”
“对。”
不然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她的面色回归了平静。
回到跟平常大多数时候一样。
“好了。”她把手向少女伸过去。
少女抓住了她的手。
“你有办法让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是不是?”她对少女这么问。这是她的直觉告诉她的。
少女点了点头,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穿过这么大的风雪。
谢谢你愿意不停地努力,只为打破这冰障。
风雪也好,冰原也好,冰冷灰色的迷宫也好,最后的冰层也好,
一切都是少女内心的逃避和痛苦所铸成的。
少女把自己关在了这里很久,以至于有人向她伸出援手的时候,她也失去了去回应的能力。
因为害怕、因为恐惧、因为怯懦。
因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人想要改变自己,是很难的。
更何况现在她们还都不知道,这风雪牢笼的铸成,背后还另有其人……
但现在,少女想,她可以出去了。
少女对还没有想起自己身份和姓名的梵月道:
“你看,
风雪散了。”
梵月抬头:
才发现自己头顶上已经没有了那冰冷的灰色,
而天空,
已经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