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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煎熬

    直至日落西山,张氏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

    皮妈将端着托盘将饭食放到炕桌上,递上温热的白棉布与她擦手。

    陈静仪坐在张氏对面打络子,关心有加:“额捏,舅舅家怎么样?”

    草草吃了几口,张氏放下木箸叹气:“简直闹得不成样子。”

    陈静容正好进来,乖乖坐到炕上旁听。

    “到你们舅舅家时,他已出门去四爷府上。我独自进了后宅,见你们姥姥和舅妈。略坐了一会儿,你们舅妈到外面招呼生意去。我看她神色如常,悄悄儿问姥姥昨儿晚上发生了何事。姥姥说啊,你们舅舅一回来,就对舅妈做解释和保证。说这件事是意外,此生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其实姥姥王氏说到这里,还横眉竖眼地向女儿张氏抱怨了一句:“你哥也是个没出息的,昨晚要不是我们都在场,说不得都给他媳妇跪下了!”

    这样有损张岩长辈威仪的话,张氏自然隐瞒了下来,继续言:“听说那个韩姑娘早就将有孕的消息传回家了,所以你们舅妈已有心理准备。姥姥说她这几月在家不哭不闹,瞧着跟个没事人似的。我猜啊,她自己心里差不多有数。”

    陈静容插话:“什么数?”

    陈静仪想了想,猜度道:“舅妈不准备追究吗?”

    张氏又拣了两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咂咂嘴:“是啊,反正木已成舟,不如各自退一步。等孩子生下来,姥姥再也没得说头,你们舅舅也能对她心存愧疚。”

    这次轮到陈静仪好奇了:“那怎么还会闹得不成样子?”

    “昨儿夫妻俩谈了一夜,约定孩子一生下来,便给韩姑娘五百两银子,另买一处院子供其居住,条件是一辈子不可以再找上门来,不许见那个孩子,更不许见你们舅舅。今早你们舅妈找韩姑娘谈的时候,她嘴上倒没说什么,一背着人就去悬梁自缢。家里那叫个乱哦,我们好几个人才把她救下来。”

    说到这里,张氏带了点不耻的语气:“那小姑娘年纪不大,脑子却净是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说什么她爱你们舅舅,让她走还不如让她去死。反正无论如何一句话,别想赶她走。生要做张家的人,死也要做张家的鬼。”

    陈静仪姐妹同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起韩柔惠与陈静容相处过一段时间,张氏忽然紧张起来:“小妞妞,可不要学她啊。你长大敢这样寡廉鲜耻,我就打断你的腿!”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张氏对韩柔惠的印象不佳,有这样的担忧再正常不过。

    皮妈撇撇嘴:“老太太和舅太太就这么答应了?”

    “哪能呢。我娘倒是疼那丫头,一口一个闺女地喊,生怕她寻死伤了肚子里的宝贝金孙。嫂子说头疼得很,待哥哥回去再做商议。”

    说曹操曹操到,院外传来张岩的声音。

    “妹子,在家吗?”

    张氏惊讶,连忙滑下炕去。

    等到众人都出房间,正瞧见张岩带人抬着两箱东西进来。

    “哥哥,这是哪来的?”

    张岩打发了随从,说道:“四爷赏的。”

    张氏满脸不相信,指着自己说:“赏我们家的,为什么?”

    张岩愣了一刻,突然想起来。

    他当初只在陈齐面前稍稍点拨了四爷对陈静仪的心思,想必自己那妹夫是没能参透明白。既然选秀在即,不如挑明了说,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儿。

    张岩走上台阶,视线扫过陈静仪,朗笑道:“好叫你们知道,圣上感念大妞妞救皇子于危难,已内定此番小选将她赐予皇四子,以示嘉奖。”

    “什么?”

    陈静仪突兀地小声惊呼,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陈静容见她情绪激动,心中犯惑。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知道姐姐对四爷心有所属,得知这个消息,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张氏顿感心内复杂,既觉得皇家高不可攀,能与天家攀上亲乃是荣幸,又知道陈家家世不显,陈静仪嫁进去也只能做个偏房格格,难免有些委屈钟灵毓秀的大女儿。

    看出她们母女俩的心思,张岩颇有点意味深长,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旁人家的妾那就是妾,天家的妾能一样吗?目光放长远些,说不得将来还要尊称静仪一声娘娘呢。”

    张氏听了心惊,瞪大眼睛看着张岩。

    黑暗中的张岩目光炯炯,一言不发。

    直到送张岩离开,张氏才发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她发了一会子呆,忽然想起一事:“欸,刚才忘记告诉哥哥他家那桩子事儿了。”

    陈静容扶着陈静仪慢慢坐下,轻声道:“没关系,舅舅自己回家也就知道了。额捏,现在要紧的是姐姐这事儿...”

    张氏后知后觉问道:“对!静仪,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陈静仪愣愣地坐着,面容似喜似悲,良久才开口说话:“额捏,您还记得我跟您说的我已有心上人吗?”

    张氏以为她喜欢的另有其人,叹道:“如今说这些也来不及了。”

    陈静仪摇摇头,趴到张氏怀中小声啜泣起来。

    张氏焦灼万分,连忙拍着安抚。

    “唉,这可怎么是好。”

    忽感有人扯自己衣袖,抬头一看是陈静容在做嘴型打暗示。

    缓了半天才搞明白,原来大女儿的心上人就是四爷。

    “傻孩子,那你哭什么呢,嫁给喜欢的人不应该高兴吗?”

    陈静仪抹去眼泪,哽咽道:“额捏,我不愿作他的妾。”

    张氏百般心疼,却也不知如何劝慰。

    做女人的,万般不由己。若降生到普通人家还好些,父母高堂尚能左右女儿的婚姻。可她们这样的旗人人家,除非生的女儿是痴傻残疾,哪一个不得熬过选秀这一关呢。到了选秀之时,出身高官显贵或是包衣奴才已没有那么重要了。主子抬举你,便是野鸡也能变成凤凰。不抬举你,再高贵的人儿也要谢着恩接受安排。

    等到陈齐与陈谭回来,全家才一同商议着如何来办。

    陈齐和张氏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遵循陈静仪的本心,旨意未下,这件事尚有周旋的余地。张岩与四爷交情匪浅,若托他去作说客推脱掉这份恩典,四爷多少还是会给几分面子。从上次相见可以知晓,四爷并非是那等强取豪夺、蛮不讲理之人,好言恳求的话是有几分成算的。

    陈谭却忧心忡忡。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惹恼了四爷或圣上,他们家将面临灭顶之灾。

    陈静仪也赞同,无论怎样,保障家人的安全才最重要。

    以她对四爷的了解,他不会逼迫人家委身于他,也不爱勉强他人。再说了,四爷也不一定愿意自己嫁给他,说不定巴不得帮忙解决这件事呢。

    陈静仪先是心内雀跃,又黯然神伤:“阿玛,明日我想通过舅舅求见四爷。”

    上面的人手眼通天,一句话、一个决定便能改变普通人一生。

    这种事情,还是要让他们来做,否则钻营到死也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五日后,四阿哥低调地来到香故居。

    推开那间熟悉的天字一号房,看见许久未见的倩影,微微流露一点笑意。

    陈静容正要行礼,他虚扶了一下,和颜悦色道:“无妨,坐吧。”

    陈静仪听话落座,不敢正眼视之,低垂着头。

    四阿哥整了整衣服下摆,笑着说:“回忆去年,是你妹妹寻我。今儿换作你来,所为何事?”

    想着没有比此时更好的开口机会,陈静容咬咬牙,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闷声道:“求四爷助我在小选中落选。”

    四阿哥的笑凝在嘴边,房内一片寂静。

    他话带冷意:“真是姐妹同根,没说两句都急着跪下。”

    也不叫人起来,摆着架子质问:“你可知皇父是要把你赐给我?”

    “知道。”

    四阿哥语气有些急:“那你?...!”

    有些话不宜说出口,两人彼此都生出了点情意不需要言明,心中都各自知晓。

    “我不愿为人妾室。”

    四阿哥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一脸荒谬:“难不成你还想作本阿哥的嫡妻正室不成?”

    陈静仪脸色一片红,睫毛猛眨,被羞辱到了一样。

    见她这番情状,四阿哥又不由得心软下来。

    她年龄尚小,兴许画本子看多了,对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戏码深信不疑。有点少女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属正常,自己与她好好说清楚就是,何必如此疾言厉色,惹得她伤心不已呢?

    如此想着,才缓下神色来劝她:“虽非正室,但我们一同经历过生死,个中情谊与旁人不同。实话与你说,那几日相处下来,我对你是有好感的,不然为什么帮你和你妹妹这么多?再一个,你也不必担心会受委屈,我府中人都是和善的,必不会欺辱与你。起来吧,嗯?”

    四阿哥也不顾及什么守不守礼了,半弯着腰好声好气地扶她。

    陈静仪纹丝不动,这时才抬眼看着他,眼底虽不是毫无情意的,却还是打定主意不松口。

    四阿哥扶了半天扶不起,也不甘罢休,抓着她手臂与之对视。

    两人互看了好一会儿,四阿哥率先落下阵来松了手,已有些被冒犯到的怒意:“这是皇父的旨意,你肯或不肯原没什么要紧。不愿意为人妾室,想是觉得作妾委屈了你。你尚且不知,天下多得是身份高贵的女子排队当爷的妾!”

    陈静仪伸直了背,伤感地说:“她们愿不愿意与我无关,我只知我不愿与人分享心悦之人。若换了嫁给旁人,也许我还能忍着恶心过这种日子。可您...我不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这是一份需要妥协的喜欢,那我宁愿咱们之间没有缘分。四爷,您能理解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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