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城西县衙。

    昨个傍晚县老爷亲自迎来了两位客人,然后主簿室里又是一夜无眠。

    狄非顽在将最后一本卷宗翻完后,揉了揉发紧的眉心,想要再对所有的案发经过进行复盘,脑子却早就被几个大夜的忙活累成了一团浆糊。

    这几日给醉仙楼走账他实在是太累了。

    对面桌上,孟桑榆没撑过后半夜,她用手抵着脑袋,在无数次差点砸死在桌子后彻底放弃了挣扎。

    旁边竹简、书籍成堆,她将身子蜷缩的小小的藏在里面。

    主簿室里常年存放着案籍,加之一夜的烛火缭绕,室内的气味并不好闻,狄非顽活动着筋骨走到窗边。

    初春的凉风从半开的窗户涌入,惹得孟桑榆迷迷糊糊中往着暖和的地方蹭。

    狄非顽随手拿起披风让了出去,还好心帮忙收拾着桌上摆放的杂乱无章的书册。

    “户籍?”

    交错覆盖的纸页里两个明晃晃的大字闯入狄非顽的视线。

    往下一翻,将整个“曹家湾户籍”暴露出来后,他扫视了眼刚收拾好的地方,而后满眼冷漠的再次弄乱。

    好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

    “昨晚你有什么新发现?”

    狄非顽故意将人摇醒,明明刚才已经进行了一系列的报复,可心里仍觉不快。

    “啊——”

    梦里到嘴的鸭子猛然复活,用翅膀扇了人一巴掌后扬长而去。

    孟桑榆忍者美梦破碎的难受,哼哼唧唧的语调随着困乏拉长。

    她实在不愿意醒来。

    “还想不想回店子湾?”

    狄非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

    一听到回家,孟桑榆纵使有千百个不愿,也强行打着精神。她一手托腮,身子坐的歪歪斜斜,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

    狄非顽侧过头不愿看她坐没坐相的姿态,但很快又恢复到正面交流。

    傻子才跟哑巴计较!

    狄非顽用着显而易见的道理劝告着自己大度。

    “我不识字。”

    感受着身上披风的重量,孟桑榆将系带拢了拢,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

    城西县衙里的椅子多垫有软垫,软乎乎的触感带着暖意,也催发着困意。

    “你昨晚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吗?”

    梦桑榆闭眼假眠,浑身的慵懒劲藏都藏不住。

    她才没有非要跟人面对面说话的困扰。

    “你也不看我是干嘛的。”

    狄非顽坦然自若的把“曹家湾户籍”推开,意识到仅有一本不相干的书后,装作无事发生开口道:“商册里有孟源五年前的行商记录,从递上来的账目明细上看多是一些马车货运之类,也有几笔可观的收入,不过两年前行商记录暂停,就连注册的商号也被注销,由此看来其中应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回村了。”孟桑榆朱唇轻启道。

    狄非顽不解,“什么?”

    “孟源回店子湾竞选村长了。”

    孟桑榆回忆着当年的情景,耐心解释着。

    店子湾的老村长大概是在两年半前察觉出身体出了异样,为了看医治病,更为了村里能有个更好的发展,他老人家在与村中长者商量后决定选举让贤,孟源也是那个时候重新回到了村里。

    重新?

    狄非顽捕风捉影道:“孟源不是店子湾土生土长的人?”

    “是……也不算是。”

    孟桑榆迟疑一下道:“他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听村里人说,他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不过在十二三年前,他家因孤儿寡母被同村的一个老鳏夫给盯上,一天夜里,孟源起夜发现老鳏夫正偷偷溜进他们家里,就把人脑袋给打破了,这事听说闹得还挺大,最后还是老村长出面给摆平的。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事也就过去了,可谁知老鳏夫逢人就给念叨这脑袋让孟源给砸坏了,还指桑骂槐孟夫人不守贞洁,勾引的他。你也知道一个村里总有那么几个爱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没过多久,孟夫人见村里没有他们娘俩的容身之地后就自行搬走了。”

    孟桑榆还记得两年前孟源回来时,村里大多数人都去围观了。

    说是外面的风水养人,将孟夫人养的面色红润不说,就连孟源也摆脱了小时候矮矮瘦瘦的模样,长的跟他爹孟长山一样高高壮壮。

    “我记得当时凑热闹时,还听见王老爷说他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是孟长山诈尸复活了。”

    王老爷称得上是嚣张了一辈子,可遇到鬼神之说却是一点法子没有。

    至于孟桑榆那天被坑爹的王帆虎拉去吓人时挨的那顿骂,那脏的呀她夜里窝在被窝里头都不敢多想。

    “所以,孟源两年前是回到村里,但并没有老村长看中?”

    狄非顽听完描述,总觉得哪说不通,他沉思片刻又道:“他既然没被看上,为何两年后的今天又出现在竞选名单上?”

    “嗯……你是不是狄家偷来的??”

    听着狗屁不通的话,孟桑榆困意消了大半,她睁开眼盯着狄非顽,势要把人看出个洞来。

    狄非顽尴尬,“怎么了?”

    “村里凡事都是要讲究沾亲带故,就像孟王两家自古不相让,我们老孟家与王帆虎背后代表的王家和和睦睦相处了十几代人那也是没有利益冲突下才能维持的表面平和,真要闹起来,两家老者一旦翻脸,我们都是要撕个鱼死网破的。

    孟桑榆现在看向狄非顽的表情完全就像是在看一个城里长大的傻子。

    “他孟源虽说是我们老孟家的后辈,可他爹死了将近二十年,家里的那点亲戚关系早就淡了,更别说他跟他娘出去了十几年。就算老村长再认可他,村里其他人也不会让个不懂村里情况,连个人都认不全的家伙上任。”

    “所以他才成了村里人口中的好人。”

    狄非顽挑明内里玄机。

    孟桑榆淡然道:“也许他是真想为村民谋福。”

    “若是真为了百姓,孟涛的三十两就不会有去无回。”

    狄非顽嗤之以鼻道。

    几日前他去村里看过,跟孟涛一般大的男子早都娶了媳妇,胖娃娃都是怀里抱一个,肚里揣一个,听说条件还没孟涛家好。

    对于这点,孟桑榆还是认同。

    “当年的老鳏夫还在村里吗?”

    目前线索短缺,狄非顽觉得老鳏夫身上可能会有突破点。

    “人死了。”提到这儿,孟桑榆表情古怪道:“当时孟源回村没多久,老鳏夫就上吊自杀的。”

    那时候村里还有传闻,说是孟源将人逼死的。

    狄非顽也想到了这点,转眼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大亮,想着刚入醉仙楼无辜旷工面子总过不去,就收拾东西,退还了主簿室的钥匙,启程而归。

    “下午我有两个时辰的空闲,到时候你来找我。”

    伴着路边刚买的油果子,狄非顽规划着下一步计划。

    “我下午没空,要考试。”

    孟桑榆面对着他,一字一句的明确拒绝。

    狄非顽怔住,“我怎么不知道?”

    孟桑榆睨了他一眼,挖苦道:“邓主事不让我给你说,还让我离你远点!”

    ……

    醉仙楼内厅。

    邓连策面前摆着一张书写的整整齐齐的蝇头小楷,字迹方正利索,一看就是下过硬功夫。

    抬眸看向还端坐在书桌前的人,他压低嗓音问道。

    “这是她说你写的?”

    狄非顽颔首,嘴角挂着真诚的笑容。

    “这是你说他按着意思写的?”

    邓连策将视线又定在书桌旁站的端端正正的人身上。

    孟桑榆:……

    她做好心理准备,打算承认,可话头还没接到手就又被还了回去。

    “答的不错,不过下次考试不要带闲杂人等入内。”

    邓连策扫了一眼狄非顽,其中意思在场几人心知肚明。

    吩咐手下将答卷收好拿回去封存,他端起杯盏品着新茶,趁着吹离茶面上漂浮的嫩叶时不紧不慢问道:“桑榆,你今早去哪儿了?”

    孟桑榆支支吾吾的,不想好从何说起。

    狄非顽笑着接过话茬,“她不常进城,我带着她在周边转了转。”

    邓连策点了点头,以示了然,“账房最近不忙?”

    狄非顽如实禀报,道:“昨日已将去年的账总了出来,应该这两天就会有人给您送来过目。”

    “去年的账?”

    邓连策失笑,好整以暇地望着人道:“陈老没告诉你过两日楼里有一桩大买卖,要将近五年的账都算出来,你早上带着人出去玩,现在告诉我只算了去年?”

    “我……”

    狄非顽哑言。

    邓连策悠然道:“既然如此,再给你七天时间,七天后将账送来可行?”

    “七日时间恐是有些急了。”

    狄非顽婉言拒绝,他感受到了对方明显的针对。

    邓连策始终保持着“兼顾全盘大局”的状态,却意外的给了孟桑榆个面子。

    “既然桑榆也觉得时间少了,那就宽限到十五日,一天不少,一天也不可多。”

    言罢,给一人赏了一两白银,就无情的将人打发走了。

    等到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邓连策将刚才收好的大卷重新拿了出来,眼底里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闪而过。

    年轻人啊,糊弄人哪有当面糊弄的。

    “邓爷,这张答卷如何处理?”

    常年伺候在身边的邓继年毕恭毕敬地做着请示。

    “留着吧,没准以后还能当个把柄。”

    邓连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一览无际的蔚蓝天空,心境坦然道:“这两日若是有谁打听鬼城的进法,你们可放点口风。”

    邓继年紧随其后站定,俯身道:“是。”

    “对了,还有件事。”

    邓连策突然想起近几日楼中出现的异样,饶有兴趣的安排着:“派个人把姓狄的小子盯紧点,可别到时候有去无回了才让他知道后怕。”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