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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铜钱镇县衙,抢先映入眼帘的是公堂上方悬挂着的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匾额下方,县老爷穿着官服正襟危坐。

    “升堂!”

    惊堂木落,杀威棒在公堂两侧一字排开的衙役手中不断敲击着地面,整个场面威严且震慑人心。

    堂下跪着两人,县老爷审视了片刻,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今日击鼓鸣冤的男人身上。

    “堂下来者何人?可是要状告他人?”

    “大人,草民名叫孟五,是店子湾的百姓。”

    孟五自报家门,磕头行完礼后他抬眼朝着旁边带着刑具的人剜了一眼,愤怒道:“草民今日所要状告之人正是杀害我家主子的真凶——孟桑榆!”

    “哦?”

    县老爷面色如常,浑厚的嗓音严肃道:“既然你要状告她,可有何证据?”

    “证据就是案发当夜被衙差大人们带回来的那把匕首。”

    孟五情绪激动,可说出来的话有条有理,话题的矛头也直指孟桑榆,道:“数日前草民的主子派草民去村内给百姓们分发些米面鸡蛋,说是能让穷苦百姓对三四月这青黄不接的日子提前做些准备,草民当时见着哑巴女可怜,又无父无母,就起了恻隐之心多给了她几个鸡蛋,可谁知她见色起意,非要强迫草民跟她拜堂成亲,被拒绝后还贼心不死,说是要自毁清白也要拉草民下水,而杀死草民家主子的凶器正是那日草民拦着哑巴女防止她自残的匕首!”

    “县大人您若是不信,可以去村里找人问问,当日可是有不少村民目睹,若不是我家主子出面帮助,草民那日怕真要受了这毒妇的陷害,难以自证啊!”

    “更何况,草民家的主子是出了名的大好人,事后收了匕首说是要罚草民自行反省,可谁知遇到了白眼狼,她孟桑榆非但不知错,还起了害人之心,当晚草民乃是陪着主子外出,偶然碰见了这哑巴女瞎逛至丛林深处,主子好心与草民分头去找,本以为这是件帮人的好事,谁料到,再次相见竟是阴阳相隔呀,大人!”

    陈述完毕,孟五连磕几个响头后不再开口。

    外面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不多时就有人朝着孟桑榆的方向指指点点。

    “安静!”

    惊堂木再次敲响,顷刻间公堂内针落可闻。

    侧身与主簿视线确认已将报案之人的供词详细记载后,县老爷并未多言,而是将话语权递交给了嫌犯道:“孟桑榆,他说的可是真的?”

    孟桑榆摇头,自然不认。

    县老爷又道:“那你可认是用这把匕首将死者杀害?”

    孟桑榆摇头摇的更厉害了。

    她的双唇几张几合,想要把真实的案发经过事无巨细地描述出来,可二屠被拦在围观百姓之中不得入堂,她脖子上套着的长枷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重。

    见无计可施,孟桑榆想了想后做了个说话的动作,抵着鼻尖的手指还在随着时间的拉长不断远离鼻子。

    见此,县老爷试探问道,“你是说他在说谎?”

    果不其然,孟桑榆疯狂点头。

    她用手掌化做匕首对着空气乱砍乱喊,身子还随着动静左右摇摆,做着躲避的动作,最后“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在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后,孟桑榆应声倒地,她把整个身体摔倒在地,做着垂死挣扎的模样,双眸还在直勾勾地死盯着诬陷她的人。

    等到一套流程走完,孟桑榆重新坐正,满怀期待地等着回应。

    在场众人:……

    就在孟桑榆以为这回的解释太过冗长难理解,都打算重新表演时,县老爷奇迹般的再次开了口,“你是说并非你对孟五意图不轨,而是他想杀你?”

    孟桑榆:!!!

    老天爷呀,她是遇见了开了眼的神吗?

    围栏之外,纷纷议论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声音小些,可也能清晰听见话题风向的转变。

    “大人,这哑巴女分明是想陷害草民!”

    孟五见势不对,开口直接打断了孟桑榆想要继续表达的动作,他义正言辞道:“此事事关重大,若非主子枉死,草民也不愿将哑巴做过的龌龊事说出来,难道草民会为了颠倒黑白,做出诬陷一个姑娘清白之事吗?”

    ……

    围观百姓的声音渐停,事关一人清白,没有人再敢多言,而是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注在高堂之上端坐的父母官身上。

    “本官怎知你为何要做出侮辱旁人清白之事?”

    县老爷开口即为盖棺定论,打断孟五的解释,他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你莫不是觉得本官是个草包,不听他人证词就敢开堂?”

    “草民不敢!”孟五连忙磕头认罪。

    “既然如此,你为何敢在本官面前撒谎!”

    县老爷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你是证人,她孟桑榆何尝没有人证!”

    “本官可是听闻,当日是你假借送东西之由,试图对哑巴女意图不轨,因其性子刚烈,你遂起杀人之心,却不慎被他人碰见!本官倒想问问你,你是色心骤起,还是早就有所图谋!”

    “大人,这是诬陷呀,大人!”

    孟五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更未料到孟桑榆会不顾清白提前将此事上报,他在慌乱之余忽然想起开堂前孟三的提醒。

    想到这儿,孟五又沉住了气,一口反咬道:“大人,有关草民与哑巴女之事已是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此事暂且不论,可当日在丛林外草民一直守着,除了哑巴女就只有在县内当差的狄非顽出现,可我与小狄先生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了主子的尸体,若说不是她哑巴女杀的人,又是何人能做的了此事?”

    “唔,啊!”

    在旁听着的孟桑榆出言反对,孟五见人上钩,冷笑一声,继续逼问道:“既然你说不是你杀的人,那你又要如何证明当时为何会出现在丛林中,又有谁能证明你所言为真!”

    孟桑榆:……

    当日把她叫出去的人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想到这,孟桑榆原本挺直的脊背逐渐曲折,因无法证明,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小小的身子蜷缩着,被本就不大的长枷板压得完完全全。

    “大人,小的可以证明当日哑巴女并未杀人!”

    百姓里,一个身影的出现刹那间扭转了局面。

    像极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险境重生,在众人的惊讶中,王家管家带着一个马夫应召出现在了大堂之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马夫如是道:“当日是小的将孟姑娘引到了丛林中……”

    ……

    因接连有新人证出现,且说法皆得到了证实,孟桑榆被当庭释放了。

    她简单的收拾了下,在给县老爷连磕了三个响头后就一身清白的打道回府。

    田间小径上,孟桑榆背着包裹,哼着小调欢快的在前面大步流星的走着。

    身后,看着上蹿下跳,走路都没个正形的背影,狄非顽摇了摇头,却是在于同伴而行的王帆虎对视一眼后,“噗”的一声笑得直不起腰。

    王帆虎淡淡扫了他一眼,眼中也甚是无语。

    他没料到当日将孟桑榆引出来的人竟是他爹找的。

    更未想到,期间马夫因为找马与孟桑榆暂时走散,等两人再次相遇时已经到了案发现场附近,孟桑榆为了救人,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马夫因为害怕,趁着没人发现之前偷偷溜走了,留下个倒霉蛋被人现场抓住。

    “幸好他们两人走散的时间不长,要不然哑巴女这回就算有口也说不清了。”

    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王帆虎还是有些后怕,更多的是感慨万千。

    他想问问狄非顽,打听一下县老爷之后会对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可还没开口就被对方不加收敛的笑弄的眼皮直跳。

    “你笑够了没有?”

    狄非顽点头,装作正形,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压不住,“你爹可真是为你着想,看你不上进,居然想着偷偷把哑巴女藏起来然后威胁你,你们这真的是父子情深,不顾哑巴女死活呀。”

    “……”

    王帆虎斜视了人一眼,咬牙切齿道:“还不是你每次不分场合的乱开我和哑巴女的玩笑!”

    “我这不是想着多美言两句,好提前打通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

    狄非顽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想要和人勾肩搭背。

    王帆虎劲没他大,挣脱不开,只能口头逞强,挖苦着:“你迟早要因为这张嘴吃亏!”

    “吃亏?怕什么,没准我背后也有个好爹帮我兜着。”

    狄非顽并没把话放在心上,依旧心情好的和人侃天侃地。

    回家的路再长,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孟桑榆在看见久违的土屋时加快了脚步,后面两人也笑着、跟着。

    “小心!”

    狄非顽大喊一声未能阻止意外发生。

    不知从哪飞出来的一枚鸡蛋不偏不倚砸中了孟桑榆的头顶。

    黄白交融的蛋液在“以卵击石”后迫不及待的从蛋壳破裂的缝隙中溢出,将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型瞬间弄得粘稠恶心。

    孟桑榆下意识的想擦去黏糊在眼睛上的脏东西,可身上接二连三传来的痛感迫使着她只能力求自保。

    “你个死哑巴,别以为县老爷把你放了,我儿子的事就跟你无关!你等着,等到老天爷开眼,就把你这个天杀的毒妇抓到阴曹地府里,永世不得超生!”

    视野扩散,立在院子里的孟源之母——孟夫人带着十来个仆人气势汹汹的堵着回家的人。

    不远处,一个刚刚制成的棺材正堂而皇之的放着。

    静候多时的仆人在听见孟夫人一声令下后,抄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桶黑狗血全部泼在棺材上。

    顷刻间,本该白净的棺材板上被黑红色的血液沾染的血迹斑斑,一股恶臭也随之扑面而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王帆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不顾狄非顽反应如何,他先扑上前将孟桑榆护在身后,同时朝着对面为首的人破口大骂道:“你儿子死了那是天收的,谁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被人害死!你个老寡妇,之前有人在背后骂你克夫我还不信,现在我看呀,没准孟源也是被你给克死的!”

    骂人专往痛处戳,王帆虎哪还顾得上什么老幼尊卑。

    孟夫人一听这话,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自打她那短命相公早死后,她就听不得长舌妇在她背后嚼人舌根子,好歹同来声讨的儿媳是个厉害的角儿,赶忙给婆婆顺气的空档,还不忘咄咄逼人,气急了干脆反咬一句县衙上下和孟桑榆沆瀣一气。

    “我看这位夫人对官府办案很有意见,不如与狄某一同回县衙里申冤如何?”

    按兵不动的狄非顽在王帆虎对骂了三个回合,且略占上风后出了头。

    毕竟他的身份在那摆着,纵使孟家婆媳再有不满,也不敢在他面前口出妄言。

    他以四两拨千斤之势从中和着稀泥,压的对方敢怒不敢言,却没注意到一直躲在他们身后的孟桑榆偷偷溜进了屋里,还把木门从里面锁上。

    “不好了,哑巴女的屋子走水了!”

    现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等到众人应声回头看时,只见屋顶的烟囱浓烟滚滚,窗户四沿也有浓烟冲出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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