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她揣测明白,阿姜已经兴奋的握住她的手,激动着:“你可知云浮是哪里?”
“略知一二,秦国的花卉之都。”虞简略道。
“那里是我们的家哦~”阿姜笑眯眯的告诉她,“所以,不如先跟我们去嘉陵关,到时候一起回去吧!”
竟然这么巧,虞也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蒙了头,倒也没了拒绝的理由,任由阿姜牵着手和苏梵一起坐上骆驼回去。
林烨满脸无奈的看着阿姜蹦跳的跑走,半点都无可奈何。
他靠近父亲,询问:“老头,他们可信吗?”
林海云冷眉倒竖:“死小子!叫爹!”蒲扇般的大掌毫不留情的拍上儿子的头。
林少将军大喊:“爹!爹!好了吧,您下死手啊!”
一番闹腾平息过后,林烨和林海云并肩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南策军,俱都是一脸的沉默。
“那姑娘和孩子,您真信得过?军营可是重地。”林烨又问起了相同问题。
林海云目光如炬,捋着胡须一脸的高深莫测:“那姑娘眼神通透,我观她非恶,姜丫头既然喜欢,就让她陪着几日。”
“再说了,还没人能从南策军内全身而退。”他一脸的气定神闲。
老爹都不担心,林烨也沉默下来,只让人私下盯着他们,别出了什么岔子。
于是,虞和苏梵便在军营里住了下来。
阿姜是真的没有朋友,她拉着虞坐在她床边,兴奋的分享她的各种宝贝。
苏梵害怕他异样容貌会给虞造成麻烦,便待在营帐中不再出来。
阿姜的营帐在东边,左右两侧挨着她父亲副统领和林烨的营帐,再往北就是训练场。
她的营帐内正中间是个毡毛毯子,两边摆放着铜镜和梳妆台,哪怕环境简陋,这里的人也力求给她最好的东西。
“这个是草蜢,我阿爹给我编的,好看吧…”
“这毛茸茸的小兔子是林烨上京的时候带回来的,他说这是京中姑娘时兴的小玩意,灌上热水就是暖水壶…”
“…还有还有,这是我说的万花筒,你看漂亮吧!扭一圈就是另一个样子。
”…”
虞安静听着她对这堆东西做介绍。
终于等到阿姜尽了兴,她大咧咧的躺在毡毛毯上,叹息道:“多少年了,终于等到愿意听我絮叨的女孩子了。”她兴奋的在床上打滚。
虞看着她小孩子心性的动作,也没有异样的眼光,平平静静。
等阿姜冷静下来后,她牵起虞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去。“对了,你还没有看过大漠的落日吧,我带你去戈壁滩上看。”
她带着虞穿过军营,一路上有人侧目,跟阿姜打招呼好奇虞的身份,阿姜笑眯眯的回应着,碰见好奇虞身份的人也都是说是她朋友,再多的就不透露了。
穿过军营,又走了三四里地,阿息带着虞找到了一片大的戈壁滩,她们坐在高高的戈壁石上,看着橙红的落日一点点下沉。
阿姜晃着腿,双手撑在背后,眯着眼睛看落日。
无边无际大沙漠里,代表着希望的日光一点点降落,这是虞在云疆永远看不到的壮阔之景。
看着看着,阿姜突然低落下来,她语气不明道:“有时候很想像这轮太阳一样,朝生暮落,每一天都承载着希望而生。”
“为什么?”虞轻声问,声音和缓,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
阿姜晃悠着腿,“人的生命很渺小啊,我希望能成为精神支柱般的存在。这样就算是哪一天死掉了也没有遗憾了,别人提起我时,留给他们的也都是快乐。”
虞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的可能。
阿姜眯着眼睛笑了:“你们总这么说,我小时候生的体弱看起来比小猴子大不了多少,阿爹他们总担心我养不活,那些叔叔们变着法的给我喂好吃的,言我能长命百岁…”
她细数着过往,“李伯伯说我会长命百岁,可他却走的比我还早,与达达的战争他是前锋,一行人五十余全折在里面…”
“还有曾赞我美丽温柔的张叔叔,他才二十九岁,正值壮年却身殉达达一战,听爹爹说他的两个孩子才刚刚出生…”
“军营里曾经掌勺的老付,做的酸菜鱼一绝,可惜你没机会吃了,他三年前战死了。”
火头夫战死,没人知道这里面的苦。
虞看出来,阿姜她心里是压了太多事情,想发泄发泄,大约是她并不知过往,也不会透漏她的事情。
阿姜这才有了倾诉的对象。
“…那些言我长命百岁的人,偏偏走的比我还要早,真是不讲信用,有时候真的不明白…”阿姜笑着埋怨着那些早已黄土加身的人,就像隔着漫长的时光,那些人犹在面前一样。
虞经历过幼时失亲,连年大疫,照理说她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人,可她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阿姜,她心底的怪物吞噬了她所有的负面情感,让她活的像一尊无欲无求的神佛。
虞目光悠远的看着落日,喃喃道:“我也不明白...”
将士们训练的声音蓬勃,穿过大漠隐隐约约到她们耳边,阿姜侧目久久没回神。
“那是什么?”虞指着远处的校场问,声音是从那边传出。
“南策军的训练地,他们大约在训练吧。”阿姜抱着膝盖,神情有些落寞。
“说说你吧,小虞姑娘的人生经历有没有碰到什么挫折?”
虞收回视线,摇摇头,“没有…”她没觉得自己人生遇到的算是挫折。
“欸…那还真是羡慕啊~”阿姜感慨着,她挠挠头。“那你怎么回来到秦国?单纯看风景啊?”
虞手指蜷缩了下,眼底也出现罕见的迷茫:“不,我找不到来时的方向,也不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出来寻一寻。”
寻一寻…她未来的路,她不知道将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只期望有朝一日能找回她原本的心。
“噗嗤!”阿姜突然笑了,她反手撑在草地上,自嘲道:“咱俩是不是太浪费这美景了?美景之下不谈伤心之事。”她高举手,做了个举杯邀明月的姿势。
“嘛,漫漫人生你总能发现闪光点的,太阳快落山了,我们走吧。”片刻功夫阿姜又恢复了元气。
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土,朝着虞伸出手掌,“走吧,将来的事将来说,当下快乐须当尽欢~”阿姜逆光而立,笑看着她。
虞于是也笑,她借力起身认同道:“你说得对,当下快乐不该被未知的明日影响。”
阿姜耸耸肩,带着虞原路折返,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虞突兀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躲藏的那人反应更快,深蓝色的衣裳下摆划过她的视线,下一秒消失无踪。
这个衣服…她记得好像是那位年轻小将军的,躲在暗处偷窥她们却不敢现身?虞不由挑眉。
阿姜走了段距离,发下虞没跟上,停下吆喝起来:“小虞快来喽~”
暗处的影子往里面避的更深了。
虞察觉出点门道,既然不是为她来的,她也不再费神,跟上阿姜的脚步,与她并肩回营。
路上,阿姜好奇问道:“你刚才干嘛去了?”
虞想起那少年鬼鬼祟祟的样子,看着毫不知情的阿姜,她难得神秘道:“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啊,什么有趣的事?讲与我听听。”
“有趣的事情…等着你去发掘。”她打起了哑迷。
阿姜摸着下巴一脸怀疑,嘀嘀咕咕道:“怎么你跟小林子都古古怪怪的…”
傻姑娘,那可不是古怪,虞摇摇头。但感情一事向来多变,她也没有替他俩挑破这层迷障。
身后少年久久的注视着虞身侧之人,目光流连不返。
晚间,虞回营后先去看了下闭门不出的苏梵。
苏梵一个人待在营帐中,吃食由虞拿来,白日里就坐在案几边看书简,看到她掀开帘子进来,苏梵的眼睛亮了亮。
他放下书简,起身过来迎接,“姐姐,你回来了。”
虞点点头,她没有兄弟姊妹,乍然多出来一个小她五岁左右的小少年称呼她姐姐,属实用了很长一段时间适应这个称呼。
她坐在侧塌边,看着苏梵翻开的书简,那上面纂刻着秦国的文字。她看不懂,可苏梵却一目十行,分毫不见滞塞。
虞想起初遇时他那一身叫花子的行头,还有阿姜他们曾经称呼他为异象之人,看着苏梵的视线不由的有些深。
苏梵看虞一直看着他,他有些羞涩,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好,又有些奇怪的问:“姐姐,为何一直看着我?”
奇怪,他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苏梵不由的挠挠脸。
虞平和宁静的声音响起,“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的过去,如今我们即将奔赴秦国,在他们口中你是什么异象之人…”
恐怕不能一起前往秦国,她想说既然秦国容不下他们,不如换个地方瞧一瞧看一看。
苏梵的面孔却倏的雪白,他猛然抬起头,声音控制不住,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所以,连你也要抛弃我么?”
虞一愣,没想到他会错了意,但看他这副仿若被抛弃的模样,一时也不太能理解他对她的感情,明明他们相处甚短,遂不明白道:“你为何会如此想,轻言抛弃,你又把自己看做谁呢?”
无论当成谁的附庸,都是在轻贱己身,可惜这个道理苏梵不明白。
苏梵眼睛里含着泪,郑重道:“我是苏梵,因你而生的人,除此之外,我的一切都已经埋葬在过去。”
他无论此前是谁,今后只是虞的苏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