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持立,最后还是玉央找借口生硬的拒绝,打破诡异氛围,“…倒也不用如此麻烦,我在门外面看看就好,不用进去了。”
苏梵平静的点点头,声音清淡:“若姑娘不愿意进去,那便在门外看看吧。”
玉央听他没有多加追问,心下当即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对上苏梵的视线刚要回答,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脑袋发晕,天旋地转起来。
苏梵的声音透过重重迷障传至她耳边,“燕姑娘,当真不去里面看一看吗?”
“好…”她神色空渺,双目无神,跟着苏梵一步一步的踏进院子。
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掩盖住一园景色。
…
有温暖的烛光在她眼皮上跳跃,玉央神色迷蒙的睁开眼睛,身下似乎是冰凉的石板,她直挺挺的躺在上面,半天才回过神。
有人自黑暗中走来,声音里依旧听不出恶意,“姑娘终于醒来了。”他举着火把,缓缓而来。
直到此刻,玉央才终于看清她所处的环境,青灰的石壁两侧,规律的摆设着正在燃烧着的烛火。
灰暗的环境,看不到尽头的台阶,这里更像是个墓室。
满目慈悲之人,靠近她身侧,玉央沉默着看他一举一动。
事实上到了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她还浑身瘫软,纵使有再多法子也不得。只是有些事情,实在想不通,她积蓄些力气,才费力问道:“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会朝她下手,为什么行凶者会是他?她见过他对那些孩童和稚雀发自内心的喜爱怜悯,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凶手?
苏梵站在她身侧,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匕首,他笑了笑:“燕姑娘,这个世间无论你感觉对方是何种人,都不要轻易相信交托信任,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个道理。”
“我不明白…”死亡的威胁下,玉央脸上的冷汗都要冒了出来,试图挽救:“难道你对那些孩童,那些善意也是作假的不成?!”
苏梵看着她,如同看一件华贵瓷器,“对那些孩童自然是真,如今所为也是遵从内心。”
“我是谁并不影响我所行之事,而你,身负不死之心的宿主。从你踏入云疆那刻起,你的命运就早已注定。”
玉央冷汗直冒,苏梵竟然知道不死之心的事情,竟然从那么早就注意到她,她涩声道:“你究竟是谁…”
苏梵微笑:“我一直以为你能感应出,毕竟不死心可是和它相辅相成之物。”
和不死心相辅相成之物…玉央神色颇有几分不可置信,猜到了他的身份,“你是善珠宿主!”
“不可能,善珠怎么会选择你为主?!”善珠宿主需得心怀大善,苏梵双手都要沾染血腥,这样的人又怎会符合它择主的条件?
苏梵并未回答,反而目光缱绻的看向她身侧,“她躺了四年,生机一点点耗尽,我费劲心思找寻,终是让我找到了不死之心。”
他握住匕首,缓缓抬起,“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透过跳跃的火光,石室内昏暗的另一半景象也映射到匕首上。
玉央猛然扭头看向另一侧,只见她旁侧三五步远处,另立一个石床上面,静静躺着一位一身白衣的女子。
平静温柔的眉眼,一点朱砂点缀眉间,哪怕凭瘦削的脸庞削弱了她几分美感,也阻挡不了她浑身散发出的柔和。
“虞?”心底涌起几分奇怪的感应,冥冥之中,玉央猜到了她的身份。
她瞬间爆发出力量,猛地握住苏梵的手腕,有件事情她要亲耳听到答案。她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梵,一字一句道:“虞,她才是善珠的主人,对吗?!”
苏梵挣脱玉央的手,瞬间将匕首插入她的心脏之上,竟是打算生剜,他空灵的声音传来耳边,带着无尽凉意,“是,她才是善珠的主人…这人世间事对她来说是枷锁,她要做回自己…”
剧痛蔓延,玉央眼前瞬间蒙上一层血红,冰凉的匕首深入她的血肉之中,她连痛呼声都无法发出,生机一点点流逝。
明明就差一点,她就能集齐玄珠,回到过去了…
她手指颤抖着伸向不远处,看着毫无知觉的虞,拼命想触摸到她…善珠之主近在眼前,却和她一般,沦为他人手中之雀。
为什么…
经历了这一切,难道就如同镜花水月一场空吗?她不甘啊…
难以言喻的痛楚自她心脏处爆发,她眼前一黑。
微弱的光团笼在虞的身上,见状往玉央这边移动了些许,光芒附着着星星点点之物,触及玉央垂落的指尖。
这一切,苏梵都看不见,他只一心盯着手心下跳动着的不死之心。
他在玉央的胸口处划出血痕,玉央昏迷中也不受控制的咳血,苏梵完全不为所动。
他微凉的指尖轻触肌肤,瞬间就要将心上皮肤划开,剖出那代表希望的心脏。
一阵风来,烛火吹灭了几根,黑色影子斜斜映在墙面上。
下一瞬,苏梵整个人飞出,重重砸到墙上,他猛然咳出血来。半晌才踉跄爬起身,目光看向来人,平静道:“你是谁?”
…
玉央濒死,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心脏处,护着不死心,她的身体各处也冰凉下来。
朦胧中,她瞧见一片白色光影,如同雾气一般,而她的思绪置身在这广袤天地间,看不见过往与未来。
一名素衣白纱的女子站在雾气中,白纱遮面,眉心一点朱砂灼灼生艳,看向她的目光平静中带着淡淡的忧。
玉央不由自主的往前几步,神思恍惚:“是谁...”
那名女子缓缓伸出手,宛若一缕清风,缥缈无踪,“不死之心的主人,阻止他...云疆需要你...”
“你是谁?”她追问,却没有任何回应,茫茫雾气又将两人淹没,瞬时间消失无踪。
...
窒息感挤压着她的胸腔,她恍惚的睁开眼睛涩涩的痛,鱼群从身边游过,她惊觉自己竟然在一片水域中。
溺水之前,她凭借最后一点力气游上岸,像一条死鱼一样趴在岸边,拼命咳出喉间的水。
周围一片寂静,一时间,她只听得到自己咳嗽声。
还未缓过神来,额头处突然被飞来的石头砸到,她不由呼痛,声音细细弱弱像个小猫崽一样。
“哈哈哈哈,耶!砸到蠢丫头了!”
“这扫把星竟然还敢上来,怎么没淹死她?”
孩童嬉闹的声音萦绕耳边,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费力睁着发酸发涩的眼睛朝着声源处望去。
三五个半大孩童,手上拿着一些土块石头,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捉弄。
奇怪...她心底漾起怪异之感,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垂头看向撑在河滩上的手掌,幼小瘦弱,毫无疑问这是个幼童的手。
不对!她明明是...是谁...来着?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哈哈,那扫把星傻了,砸死她!”属于孩童尖利的笑声传来,那些孩子毫不掩饰的对她释放最大的恶意。
成群的石块,树枝都被当做武器,朝她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她下意识的护住头,那些石头却结结实实的砸在她身上,以及护着头的手臂,一片刺痛。
她不理解,这群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大的恶意,只能徒劳的掩护自己。
“你们这群坏小子!快给我住手!”不远处陡然爆发出一声怒喝,阻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欺凌。
一位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过来。
那群孩子一看到老人,就咋呼的四散跑开,口中怪叫着:“呀呀,怪婆婆来了,快跑快跑!”
“算你走运,扫把星!”有孩子跑走前,还朝趴在河滩上的她做鬼脸,大声喊叫。
年迈的老人走到河边,温柔的搀扶起她,小心的为她摘掉头上的水草树枝,柔声劝慰着:“虞儿乖啊,坏孩子被我打赶跑了,不哭不哭。”
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老人。
半晌,终于想起来什么一样,伸手环抱住面前的老人,木木道:“阿婆,他们砸的我好痛…”
老人叫舒兰,是她的阿婆。
而她是…虞。
舒兰婆婆叹了口气,拧了拧她湿掉的衣裙,抱起她回家。
一路上徐徐轻缓的声音,抚慰着她幼小的心灵,“虞儿,别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他们顽劣无人管制,迟早会自食恶果。咱们别去记挂仇恨,不要让它在你的心底发芽。”
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不起阿婆,又让你生气了。”
舒兰婆婆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小脑袋,怜爱道:“傻孩子,阿婆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我只是担心啊…”
“阿婆担心什么?”虞抬起头看着她,一脸稚嫩懵懂。
“将来我走了,你该怎么办呢…”舒兰婆婆眼底透着憔悴,她已年迈,能陪虞的时间寥寥无几。
可幼小的虞不懂何为死亡,她天真的以为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那阿婆将一起我带走就好了,我们一起走。”
“傻孩子…”舒兰婆婆苦笑着摇头,“这漫长的人生你要亲自去体验,活出你自己的道理来。”
“那阿婆会在我身边吗?”
“阿婆在…将来虞儿想我时,任何能让你感觉美好之物,都是阿婆在远远注视着你。”
一老一少行走在夕阳下,影子斜长坠在地上,无端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