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离

    江芷媃回想了下:“门派中也没用什么不许进入之地,除了…”她止住话头。

    “说!”阿息眼中凝聚着风霜:“若是胆敢骗我,我便将你丢进万蛊窟,让你试下被万虫啃噬的滋味。”

    “…除了后山思过崖,但那里一直是犯错弟子的思过处,父亲断不会将人放在那。”更何况她师兄还在那里,若是师兄知情肯定会告诉阿息,犯不着还来绑她…

    阿息眼底翻涌着未知的情绪,她面无表情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不是一看便知。”

    她收剑,自腰间香囊里取出一粒红色药丸,伸手卡住江芷媃的下颌,扔了进去。

    江芷媃还没来得及反抗,药丸已经被她自己咽进去,她费力推开她的手,拼命咳嗽:“咳咳!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阿息目光冷淡:“让你听话的东西,放心你死不了。它是我养的蛊虫,由你体温孵化后会游走在你的心脏处。倘若你敢骗我,我便让你痛苦致死。”

    说完,她打了响指,江芷媃只觉得心脏处瞬间收紧,她痛苦的捂住心口,好一会才缓过来。

    江芷媃面上布满冷汗,她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阿息一样,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愤然,断断续续道:“你…如此蛇蝎心肠…我师兄竟喜欢上你这种人…果然是被你所骗…”

    阿息没有否认,她与他之前本就是源于一场欺骗,无可置喙。

    青山派焦头烂额之际,却万万不会想到阿息竟然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潜进来,还是由着江芷媃带路,从后山的密道进去。

    思过崖地处偏远,每日里除了来送饭的弟子,几乎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在来时,阿息就让她避开百里流云的所在处,江芷媃想借机求救的心思也被掐灭。

    有江芷媃的引路,她们顺利的沿着小道进入思过崖。

    江芷媃看到熟悉的地方后松了口气:“这里就是思过崖了,我已如约带你进来,你...额。”她话未说完,便软倒在地。

    阿息面无表情的收回手刀,随后割破掌心,用鲜血将江芷媃体内的蛊虫引出来。

    青山派中有熟悉路的人接引固然好,但也要时刻防着江芷媃反叛设下埋伏,顺利进入之后的路就该由她自己走了。

    阿息放出迷踪蝶,将一条素色帕子往空中扬了扬。迷踪蝶飞舞着停留在手帕一瞬,然后又扑闪着翅膀向其中一方向而去,阿息紧随其后。

    迷踪蝶不止可使人昏睡,若是加以炼化,只要有沾染人气息的物件,便可找到此人。

    思过崖九曲通幽,相似的小道盘亘。

    阿息跟着迷踪蝶走了大半天才见它在一处石壁前停住,她上前敲了敲,没有任何回音,但是迷蝶驻足,既然外无入口,那她就把石头炸开。

    略一思索会,阿息自腰间掏出两支火药,这次来之前她做好了万全之策,没想到现在便派上了用场。

    随着火药燃烧的瞬间,石壁轰隆一声巨响,阿息挥了挥眼前飞扬的尘土,眼前的石壁被她炸裂一条缝。

    她沉着眉目又加大火力,点燃了第二支火药,橘红色的火焰在她眼底跳动着。而这一次威力更甚,待一切平静后,石壁后面黢黑的通道终于显现出来。

    阿息闪身进去,迷踪蝶在前方引路,她摸索着石壁跟紧。没多久光亮乍现,潺潺的水声传来,她神色一凛慢慢靠近。

    眼前之境毫无遮挡的暴露在她眼前,数十颗明珠照亮下,细细水流从上方倾斜而下,白衣散发之人在中间石床上安静的蜷缩着,气息微弱。

    她瞬间红了眼睛,靠上前手指轻轻拂开那人覆面的发丝,那人苍白虚弱,眉眼间自带一股平和。似乎是被她动作所惊扰,她的眼睫颤动了下,慢慢的睁开眼睛,便对上阿息悲戚的双眼,正是已经和她分别许久的素和。

    “阿娘,我来接你了。”她紧紧握着她娘的手,哽咽道:“...我带您回家。”

    素和认出阿息,她怜爱的抚摸着阿息的面颊,此刻她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拂上阿息面颊的手苍白瘦弱,带着衰败前的枯槁。她已经快油尽灯枯,强撑着也不过是心愿未了,早已经时日无多。

    阿息也有所察觉,她恨意燎原,强压下心中情绪,她上前搀扶住素和扶着她慢慢便要往出口走。

    细碎的石块掉落在她们四周,阿息愣了下,下意识抬头去看,借着昏暗的光线,石壁四周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裂缝,还伴随着轻微晃动。

    阿息的那两支火药虽然炸开了石壁,但也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整座山的根基被炸分崩离析,马上便要坍塌。

    不好!阿息暗道不对,连忙加快脚步想赶在坍塌前冲出去。

    突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小心!”有谁急促的呼喊。

    下一刻,她们被狠推在一旁,尘土飞扬间,上方依旧不停的掉落石头。

    阿息狼狈不堪,她的母亲也因为余震晕了过去,在查探过脉息确定暂时无大碍,她松了口气,然后皱着眉看向前方。

    前方的巨石下压着一个人,那人身上压着数不清的石头,只漏出一个熟悉的发髻。她心下一紧,连忙扒开堆砌在那人身上的碎石块,看清楚底下被埋者时,阿息只觉得荒谬。

    初见时那张清丽婉约的面孔,如今苍白狼狈已是濒死之态,江芷媃被埋在其中,朝阿息漏出一点虚弱的笑意,如此重伤,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有用。

    “为什么...要救我?”阿息涩声道,她万万没想到,生死关头以身相救的人竟然会是江芷媃。

    江芷媃咳出一口血,气息奄奄:“...即便是再讨厌你,也不能...见你去死啊,何况...”她苦笑着,喃喃道:“何况...你是我师兄所爱的人,你要是死了,他大概会很难过...”

    阿息神色一怔。

    “...我知道我父亲的行为有失偏颇,对不住你们,但请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将来请绕他一命...”她的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意。

    阿息如鲠在喉,她徒劳的护住江江芷媃的心脉,艰涩道:“那是我与你父亲的恩怨,牵扯你进来是我不对,我...”想说她会救她,可任何人都明白,江芷媃已经再无生还的机会。

    大片鲜血自她身下蔓延,江芷媃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其实师兄临行前日,曾让我照拂于你...让你在这里不用太多拘束。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喜欢上你,忍不住向他表明了心意,可他从来不肯给我一丝希望,所以我真的很讨厌你啊...”声音低若未闻,嘴上说着讨厌的姑娘,永远的闭上了眼睛,生命戛然而止在她最明媚灿烂的年岁。

    阿息碰触着她余温尚存的双手,心绪复杂,良久叹息一声。

    周围的一切又开始晃动起来,这里马上就要坍塌了,她便是再多思虑,现在也只能先放下江芷媃先行离去,总不能全部都折在这里。

    她搀扶起她娘亲,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隔着层层叠叠的碎石,江芷媃的面目也逐渐看不清楚,曾经鲜活的生命彻底长眠于此。

    她扶着素和刚走到洞口不远,就听到洞口处传来响动,青山派有人发现不对,先一步窜进去查验情况。

    而她们刚好和青山派前来查验情况的另外一波人打了个照面。

    事先进去的人,不多时,便看到被碎石堆半掩盖住的江芷媃。

    他瞬间愤怒,怒喝声传出,震耳欲聋:“凶手在这!她杀了小师妹!”一声呼喊过后,与她们对峙的队伍瞬间愤怒,不过瞬息间,便将她围堵住。

    “师父来了!”人群自中间分开一条道路,手持长剑的长垣面目扭曲的走来,脚步却无端多了丝慌乱,显然是听到弟子刚才所喊之言。

    他周边凝聚着磅礴的气息,杀意涌动。他一字一句道:“方才,你喊的是什么?!”他双眼赤红。

    身后的弟子悲愤万分:“芷媃师妹她…在最里面,已经被碎石掩住,弟子亲眼所见!而这贼人刚刚从里面逃出来!”

    阿息苍白着脸,面无表情的和长垣对视,她抿唇道:“她的确因为而…亡,但我没有杀她,她为了救我…”

    长垣没有听她解释,身形微动瞬间来到她身后,他僵硬着身体,步伐微乱,缓缓靠近被掩埋的地方。

    不远处,江芷媃静静的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长垣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的背脊发凉,一阵风似的掠过,一拳轰碎压在她身上的石头。半跪在江芷媃身侧,他伸手颤抖着为她拂去脸上碎石,躺在地上的女儿冰凉没有呼吸,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他扭曲着面目,回头看向阿息的目光恨不得碎尸万段:“竖子尔敢!害我女儿,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凛冽的掌风而至,阿息将母亲推向一旁,但一代大宗师之力寻常人岂是寻常人可避?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意临近,闭上眼睛。

    “砰!”的一声,她却分毫未伤,一人最后时刻挡在她面前,接下这杀招。

    眼前飞扬的青色衣衫,瘦削的背影,牢牢的挡在她面前,却是在此地幽闭多日的百里青衣。

    一掌过后,他皱着眉头,嘴角溢出鲜血。却还勉力道:“…师父,师妹之死尚存疑窦,千万不要…滥杀无辜。”

    “无辜?百里流云,你师妹芷媃无不无辜?!”

    长垣看着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山体,双眼赤红,恨意啃噬着理智。

    他一剑劈出,带着磅礴的杀意直抵阿息。身后的山体此时也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坍塌,巨大的声响也未打断他们之间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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