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
我是林悠悠，从出生起就带着一家人的期待。而我也并没有辜负家人的期待。
我成为了制造师。
是很厉害的制造师。
小小年纪就展露天赋，被家族称为那个人之下的第一人。
那时候的我第一次听人说起那个人时，我是带着好奇，仰慕的。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心情渐渐变了。
他真的比我厉害么？
这些制造出来的东西真的就是他一人做的么？
他为什么不见人？
为什么不敢出来与我比比？
不知何时，我对他有了敌意。
制造师大赛的提前和改制很突然，可我却异常兴奋。
我以为我能见到他了，那个一直被长老，被同学在我耳边不断提及的所谓第一人。
我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他没有参加。
我好气，
真的好气！
不过他肯见人了，家主放出话来，说他愿意在制造师大赛前带几人。我第一个举手报名。
我要见他，
我要亲眼看看他的本事。
可我被拒绝了，
那个第一人退了我的申请……
我呸！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废物！没用的东西！
我气愤的去参赛了。
第一名我得的毫不费力。
在这之前，我意外知道一人。
他叫皓泽，是第一场比赛的黑马，一个来自地下一层的‘土包子’。
地下一层？
我想，那他一定没本事造假了。而且在那贫瘠垃圾的地方都能成为制造师的人……
我想，这才是天才吧。
我抢了家族下达接近他的任务。
我们渐渐成为一起制造的伙伴。
果然，
我没看错人，这人若是从小培养，一定是个不输于我的天才。
我激动，兴奋，
第一时间就将这人的本事汇报给家族。
他因此成为家族培养的重点对象。
可他竟然没有通过第二关选拔！
这不可能！
我顾不得之前同他的生气，等在出口，可那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叫陈希的女人。
他不知道他有多好的天赋么！
他不知道只要他在这次大赛能稳定发挥，将得到多大的好处么！
我失望至极，彻底离开。
可在得知他去往地上，帮助猎虫队围攻那个巨大的能源石矿洞时，不知为何，我竟然也发起了申请。
第一次申请被驳回。
之后，
我竟然接到他阵亡的消息。
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次我先斩后奏，直接跑出地下，直奔我们林家猎虫队。
没有，
他不在队里。
所有人都说他同那个女人一起死了。
不，
不可能。
再然后呢？
他回来了，皓泽回来了，
可他却说他是冀。
我怔住。
我不相信……
之后我便有些浑浑噩噩了。
战争好像又开始了，而他被八家联合命令关起来了。
我开始忙碌，混乱的思绪随着忙碌渐渐淡忘。血腥气不知何时常在鼻尖萦绕。
从制造室中走出放风时，来往匆匆的队员好像换了一批又一批。
战争——好恐怖。
死亡——无处不在。
我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埋头在修复改良武器上，我想让他们活下来，我不想再见到这么多死亡。
可他的话却也一直在我心里盘旋。
虫子不能杀。
不能杀么……
轰！
炮火声又近了。
我们开始撤退。
没过多久，有秩序的撤退变得慌乱。我亲眼见证了死亡。
当时鲜红温热的血水喷了我满脸。
我看见保护的年轻男孩被长着倒刺的爪子穿透。他的身体飞起，落进虫子张开的口中。
咔擦，咔擦，
骨头被啃咬碎裂的声音日日夜夜出现在我梦里。
这样的日子我不记得持续多久了，我变得麻木，变得不再像自己。
我看见有人请出皓泽。
我们彻底败退，该逃亡了。
他很快改良了我的监控网络，扩大的视野让我们的逃亡好转一些。可虫子太多，我们逃了很久很久。
然后呢？
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
他派那女人出去了。
三分钟的时间，
那女人给他争取了三分钟的时间。
没了虫王精神力的牵扯，我们的数据信息全部激活。
他迅速理出一条活路。
在那里，有人类存在。
生活在地上的人类。
我们得救了。
可那个女人却没有再出现。
我们在他的命令下，放弃了那个女人，逃了。
“你不是最在乎她么？你为什么要放弃她！我们等等，再等等，说不定就能等回她！”
我冲着他吼。
他一声不吱。
之后我们进入地上城，他看似一切正常。
有人偷偷说他冷血，我骂那些人。
可看着他时，我又会想起那个我一直不喜欢的女人。
“你不去找她么？”
“我做了很多机器人，不过我太阳能板还不熟，你给我改改，我们做好了去找她好不好？”
“皓泽，你说句话。”
“你——吃点东西吧。”
他变得沉默，也变得吃不下任何东西。
维持他生机的全靠他手中仅剩的几瓶能源剂。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想着她。
可为什么不让人去找？
为什么只是枯等？
后来，那女人回来了，我看向他，他的眼中又盛满了星光。
不知为何，心里涩涩的。
有开心，有痛苦，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悲凉。
我仓惶跑了。
之后，
他们肩并着肩的身影时不时的出现在地上城的各个地方。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好像在隔着一层雾在看这世界一样。
工作，研究，休息，吃饭，以及看着他们携手从眼前走过，再看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时间就这样缓慢又无情的流走。
我回到地下，再次成为被家人，被族人宠着的大小姐。
我走遍地下的每个角落，看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嬉笑着的笑脸，看他们精致奢华的衣裳，漂亮精巧的各种小玩意。
“悠悠姐？”
家里的小堂妹似乎唤了我很久。
可我只是看着她的玩具狗。
“悠悠姐。你怎么了？”
“湫湫，你的狗狗能玩多久？”飘渺的声音从我的口中发出。
湫湫眨巴眨巴眼睛，天真的笑，“不知道呀，爸爸今天才给湫湫买的。”
“那之前的狗狗呢？能源石耗尽了？”
湫湫摇头，“没有呀，湫湫玩腻了，不喜欢啦。”
“这样么，原来是不喜欢了……”
我僵尸一般从地上站起来，晃晃悠悠的离开。
回到我的房间，打开最里面的房门。
堆满东西的仓库阴沉沉的。
我麻木的看着。
小猫，小狗，小树苗……
各种以能源石为能源的玩具堆得到处都是，我随意的拿起一个，打开，小狗欢快的蹦哒起来。
啪嗒，
一滴泪落下，
紧接着，
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
“悠悠，悠悠你怎么了？”
妈妈惊慌的跑来，自从我从地上回来，我便成了家里重点保护的对象。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担心许久。
我抬手擦泪，不想妈妈担心。可眼泪就和决堤了一样怎么擦都擦不掉。
“妈妈，我没事。”
最终，我等在了那条路上，和他离开。再一次与家里人不告而别。
我们开始更仔细的研究虫子，研究能源石。更认真专注的研究土地，研究种子。
绿色渐渐能生长在室外，沙子渐渐变成了土壤。
可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要打破这些美好！
虫子攻来了。
因为地上城吸引了太多地下一二层的人来，没了这些‘苦力’，各大家族的日子变得没那么滋润。
所以我们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几年都谈判，几年争执，
最终演变成这么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虫子，虫子双眼通红，已经发狂。
我们，
死定了。
哭闹声，咒骂声，各种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茫然的看着，
眼前有一幅幅画面闪过，
我见到坍塌的楼房，遍地的尸骸，
也看到不断响起的炮火和愈发灰蒙的天空。
人在死亡，虫子也在死亡，
越来越多的人走进能源石工厂，在凄厉的惨叫中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
“啊，退了，虫子退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我愣愣回神，看不到尽头的虫子竟然在后退。
我们活下来了？
这是为什……
！！！
我瞪大眼睛，快速跑下城墙，“让开，让开！让开！”
砰！
我推开那扇门。
“皓——”
空荡荡的屋子，散落一地的管子，有些许金属光泽的液体流出管子，滴落在地上。
我呆呆的看着。
之后越来越多人进入屋子，他们看见了开着的电脑屏幕，也看见了上面的信件。
皓泽死了，
彻底死了。
“这不可能！”
“什么？这什么意思？”
“不，不会的，大人他，不，不……”
人群乱了。
而我，
砰砰乱跳的心突然就静了。
我抬起眸子，面无表情的看向所有人，安排接下来的所有事情。
原来这一切他很早之前就预料到了，所以这些年的相处中，他将他会的所有东西都教给我了。
皓泽，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开始整顿地上城，按照我的办法。
原来有一天我竟然能变得如此杀伐果决。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被压着跪了一地的奸细，面无表情的开口，“杀了。”
我砍掉了这些人的人头，将人头打包，送往了地下城。
这似乎是赤裸裸的喧嚣。
可我知道，这一次，只会是我赢。
“你说什么！”地下城的人惊呼。
我勾起唇角，笑得很冷，也很讽刺，“我能控制你们身死，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让你们中的几个死上一死？”
“你！”
我打了个响指，对面八大家族中的几人突然就捂着心口，倒地不起。
这是冀留给我的，也是他的死亡换来的最后一个研究。所有接触过能源石的人类，都能在冀留下的机器控制下死亡。
我们得到了暂时的和平。
——
冀，不，我还是喜欢叫你皓泽。
不知道现在的一切是你希望看见的么？
你曾说过，人类的命运应该交给人类，每个人的选择各有不同，你没权利剥夺我们的选择。
所以啊，
我没有毁了地下城呢，
现在每年都有很多人觉得自己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自愿选择人体实验。
当然，要是有不愿意的，给我们发出求救，我们就会派人救援。
我们如今和地下城联网了。
我们建了一个中转站，我们这边完全没用能源石哦。
还有还有，
我们已经种了很多很多树了，虽然现在树苗还很小，不过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一定会变大的。
我指尖抖了一下，在眼前鲜红的按钮上面停下。
“皓泽，你说，我会有一天按下这个按钮么？”
按下去，所有人类血液逆流，死亡。
我弯起的唇角慢慢落下。
“皓泽，你可真够狠的，就这么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
我愣愣的坐下，
就坐在皓泽离开的那张椅子上面。
“皓泽，你知道么，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没告诉过你。”
我喜欢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的一直追着你跑……
我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算了，不说了，反正你也看不见我。你就和你的陈希好好在一起吧，下辈子，下下辈子，一直一直。”